十八
睡夢中，瘋子再一次思考着當初他在咸陽時，那些人們所告訴他的幸福，告訴他的美麗，他無比嚮往，所以拼盡一切努力前來追逐，現在似乎追逐到了一樣，可是這一切的幸福，似乎又是令他心酸至極，甚至滿是痛苦，可曾經為何那些人們會將這些幸福說得那麼美麗呢？
第二天瘋子依舊要上班，因為即便是如此高工資的他，也是需要上班的，不上班他一樣也拿不到高工資，這才是我們如今這個世界中永恆不變的真理？
上班之後，瘋子他的身邊徒弟如雲，真的很多很多，可是這些徒弟們心情都不怎麼好，因為過幾天又是發工資的時刻。曾經他們滿懷期待向瘋子請教該如何打錢，而現在他們都是沉默不語，他們麻木地打着遊戲，好似他們這十七八歲的時光，竟是如此的寒冷一般。
過了一小會兒，其中一位可能很多天都沒有吃東西的小男孩，餓得兩眼發白，因為公司若放假的話，肯定連那一頓工作餐都沒有，而口袋裏一毛錢沒有的他，只能餓着肚子，其實瘋子明白，小男孩只是這世界中那萬千餓肚子人中的一員，只是與其他萬千餓肚子人不一樣的是，他現在在打着遊戲。
不！他不是在打遊戲，他的心思完全沒有在遊戲上，他的心情就像冰冷至極的機械一般，麻木中做着他似乎該做的而被設定好的動作。而他的心情又似灼熱的火焰一般，來回不住中跳動着，期待着、渴望着，他是在等待漫長的時間，從早晨八點到中午十二點，是四個小時，他是在等待這漫長的四個小時而已，因為中午有飯吃，他那電腦桌上清洗到一塵不染的飯盒，足以說明了一切。
另一位小男孩突然走到瘋子面前，他現在沒有將瘋子稱呼為他的師傅，而是將瘋子叫哥，他也餓得兩眼發白，可瘋子看到他這雙發白眼睛的瞬間明白，他並不是來找自己要東西吃，他只是要別的東西，果然，這小男孩開口：“哥，你還有煙沒？給我一支。”
瘋子只是淡然一笑，將自己口袋裏的香煙掏出來，然後給了這位小男孩一支。或許有些人會說瘋子的做法是錯的，小孩子是不能抽煙的，抽煙是有害健康的，可瘋子目前他的心裏想到的完全不是這些，而是，瘋子他自己曾經也因為沒有煙抽，如此低聲下氣向別人乞求過，而且還不止是一次兩次那麼簡單，甚至是在地上找煙頭的事情都屢次發生。
瘋子明白，小男孩需要尼古丁的麻醉感，他真的需要，他已經為了自己的生活，不！是為了暫時的活着，就已經努力至筋疲力盡了，他真的儘力了，他就是在玩着遊戲，機械性的玩着，可他運氣不好，也不會在遊戲裏欺騙別人的遊戲裝備，所以他是沒有運氣的人，所以他的工資不夠多，他沒有錢吃飯，所以他真的付出了他所能付出的所有一切，至此對於瘋子而論，他應該有支煙抽，而這完全和他的年齡無關。
瘋子也點燃了一支香煙，接着有更多的男孩過來索要香煙，瘋子沒有拒絕他們，一盒香煙很快見底，而這會的瘋子卻拿起一瓶白酒，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是的！瘋子是這公司里的風雲人物，他甚至可以上班時間喝白酒，因為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瘋子他在上班時爛醉如泥的樣子，至此老闆對此事也不聞不問。
可是此時此刻，原本死氣沉沉沒有哪怕半點生機一樣的房間裏，突然坐在瘋子他邊上的一位胖子開口了：“媽的！賺不到錢就算了，還抽煙，一個個的像什麼樣子！”
這位胖子也就十六歲，他真的十六歲，他連身份證都沒有！但他與這群新員工不同的是，他家裏很有錢，真的很有錢！至於到底有錢到什麼樣的程度，瘋子倒是不理解，可瘋子有一些事情還是明白的，這位胖子不但是自己一個人租房子，而且房租是一千多塊錢一個月，而且每天都是吃大餐，他甚至都不動公司里的破飯菜。
對的！胖子很是奢侈，他花錢大手大腳，只不過他的錢並不是他自己賺出來的，所有人說他有錢的時候，都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並不是胖子有錢，而是胖子的家人很有錢，胖子在公司就是來玩遊戲的，他胡亂地操作着遊戲，去感受遊戲角色所帶給他的快樂，然而他的父親，每個月會給他轉賬一萬多塊錢，只是在電話里叮囑他，別亂來就行。
所有人羨慕他，都想變成他，成為一位不用再為一日三餐而發愁至心力衰竭的人，瘋子曾經也想變成胖子，可是胖子太胖了，身體真的有些變樣，所以瘋子認為，若要用自己目前的好身材去換取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那麼他還是不願意的，因為他還是喜歡自己那早已四分五裂的鋼筆，瘋子認為，雖然目前在用中性筆寫字，但總有一天，他一定能找到鋼筆。
目前沒有人去反駁胖子的話，因為胖子就是這家公司的神話級人物，他不是出來打工的，只是他自己的家人嫌棄他煩，讓他一個人出來轉悠罷了，所以每個月會給他一萬塊錢，這就是出生在富裕家庭的孩子。
胖子不抽煙，他真的不抽煙，他也不喝酒，他永遠喝的只是三塊錢一瓶的飲料，可即便如此大家還是依舊想變成他，因為大家都好累好累。
瘋子想到這裏，突然又是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繼續在遊戲裏騙別人的裝備，因為瘋子他討厭機械性地打怪賺錢，那樣太累太累了，感覺他自己就像個沒有任何思維邏輯的獃子一樣。
而房間裏過了一會兒，原本死氣沉沉的氣氛似乎又有了一些好轉一樣，只是有人說話了，不過，說話的人年齡有些大，他今年三十多歲，他是從中介過來，中介的人告訴他說，網絡公司是打遊戲，裏面一個月正常可以拿五六千元的工資。
這位三十多歲的男人信了，因為網絡公司里的確有人一個月能拿五六千元的工資，這可是在電子廠死加班一個月工資的六七倍高呢，而且還是玩遊戲，這起是開玩笑的？
但是，這位三十多歲的滄桑男人帶着他美好的夢想，帶着他那滿是期待中的渴望，最終卻被殘酷的現實所擊敗，現在的他，連煙都沒得抽，他真的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完全從剛來那時候滿臉散發著的光彩，再到現在的滿臉滄桑與絕望。
這位三十多歲的男人開口，沒有人知道他是在對誰說話，是他身邊的小男孩嗎？還是此時這小小房間裏的所有人呢？他說得是：他自己今年三十多歲了，還沒有找到老婆，就是因為沒有錢，付不起彩禮，所以他出來打工，他想賺錢娶老婆，可是他自己現在完全不適合打遊戲，這簡直就是荒謬至極的工作，他有駕駛證，他準備這次發了工資就離開這裏，他要去重新找工作。
小房間裏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這些話，因為方才房間裏很是安靜，當然，瘋子他更是聽到了，只是瘋子他自己不理解這是什麼，什麼彩禮？三十多歲了，還娶不到老婆？而瘋子認為他今年只有十八歲而已，似乎這些所謂的娶妻生子離他好是遙遠啊，甚至遙遠到根本追不到的樣子，因為他愛着的人只是雨晗，可那是別人的女朋友！
至此瘋子只是覺得，他晚上會將這一段話記錄在他的筆記本上，只是記錄而已，因為他給不出任何所謂的見解，他完全不理解這位三十多歲的男人，這段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瘋子又一次想到了雨晗之後，所以咕咚咕咚又是喝了幾口白酒。
而這一會的瘋子覺得，他自己方才可能喝酒喝得有些急吧？一下子腦袋也開始暈暈乎乎，所以拿出他自己煙盒裏的最後一支香煙，用着他最近才買的一塊，非常非常高檔的防風打火機點燃，猛烈地就吸了幾口。
包含着濃烈尼古丁的煙霧通過了瘋子他的肺部，至此，瘋子他才覺得自己似乎找回了他一樣，然後麻木中稍微看了一眼那位三十多歲的男人，這位男人這會竟然筆直地坐在電腦桌面前，機械性地控制着遊戲裏的角色，而他的鬍子邋遢，甚至滿臉的滄桑與絕望之色，他的眼中有淚水，大家似乎都知道，可大家似乎都不想開口說話一樣，房間裏很是安靜，只能聽到鍵盤聲響，甚至是鼠標聲響。
瘋子不知道是什麼讓這位三十多歲的滄桑男人流淚，是沒有彩禮？還是他自己運氣不好，在遊戲裏得不到好裝備？還是沒有老婆呢？或者是嫌棄網絡公司的這份工作不好？不！瘋子經過短暫的思考，得知了最終的答案，是錢！哦，真的是錢！三十多歲的男人，他滄桑、他無助、他絕望、他哭泣、只是因為沒有錢。
瘋子瞬間得知了這一切，他好像就是瞬間理解的一樣，晚上必定要將這一切記錄在他自己的筆記本上，可他又是明白，即便他自己知道了這一切，又能怎麼樣呢？他又沒有任何能力去幫助這位，才三十歲就已經開始無限滄桑、絕望、哭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