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能怎麼辦？再吊一次威亞？再讓她進一次醫院？”導演冷聲問：“出了事誰來出錢？你嗎？”
他這話是對攝像師說的，但是很明顯是說給沈淼聽的，指桑罵槐間語氣里的不滿快要溢出來。
“不好意思啊周導。”許瓊彎着腰連聲道歉，“沈淼一定會好好配合武術老師的。”
周勵翻了個白眼，把手上的劇本狠狠地丟在旁邊的桌上。
許瓊面色尷尬，眼底是濃濃的不甘和無奈。
化妝師動作很快，再加上沈淼皮膚本就白嫩光滑，除了角色需要的一些暗黑色眼妝外，其他不需要多花心思。
出了氣的周勵又忙着和武術老師講戲，他側頭避過鏡頭，恨不得親自示範：“看到了嗎？就是這個角度，你的頭轉過來鏡頭才拍不到你的臉。”
武術老師是個二十七八的女人，叫夏敏敏。她長得不賴，可以說是小有姿色，放在人群里也算有點回頭率。
剛剛被周勵喊了這麼多次卡，她看起來心情很差，甚至擺出一副“我不幹了”的姿態。
“導演，我只是個老師，是你求着讓我來當替身的，結果你這不滿意那不滿意。”她把手裏的道具劍遞給周勵，語氣嘲諷：“這份工作我勝任不了，你還是讓某人自己來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
“哎，不是…”周勵急了，對着夏敏敏毫不猶豫走出場地的背影喊：“敏敏你這怎麼回事啊？我們不是都說好的嗎，哎呀你說我作為導演，你動作不對的地方我肯定得說呀。”
聞言，夏敏敏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卻是故意不搭話也不回頭。
除了導演，劇組其他人也都很急，這段戲已經拖了好幾天了，再這樣下去，可能沒辦法在定好的時間前把片子剪輯完。
“這算什麼事啊？再整這麼多麼蛾子，十天半個月也殺不了青啊！”
“我已經佛了，碰上沈淼，什麼事都能有。”
“還不如直接換武術老師來，反正她也沒多少戲份。”
於是一群人又把憤怒的目光放到沈淼身上。
沈淼已經化完妝了，對眾人看攪屎棍似的視線她權當沒看見，起身反手攔住走到她身邊的夏敏敏。
夏敏敏停住，沒好氣地哼聲：“幹什麼？”
沈淼奇怪地看她一眼，“在片場除了拍戲還能幹什麼？”她杏眸微眯，指着她身上的道具服：“你走之前總得把衣服換給我吧？”
夏敏敏一愣，周圍的一群人也是一愣。
“沈淼！”回過神來的周勵大罵：“你還閑浪費的時間不夠多是不是？這場戲你能演嗎你就要換衣服。”
沈淼懶得理他，有些煩躁地摸了摸耳朵。
夏敏敏冷笑一聲，隨手就將外套脫下來甩在了她身上：“我稀罕？”
她倒是要看看這沈淼還能作出什麼花開，沒有金剛鑽還想攬瓷器活。
沈淼慢條斯理地把衣服套在身上，整理腰帶時表情有些嫌棄。
這個大boss的服裝道具簡單地就像是打醬油的。
穿妥當后，她轉身坦蕩地往拍攝場地走。
周勵已經氣無語了，要不是簽了合同，此時可能已經把這作精踢齣劇組了。
“周導，這段戲是和男主角的對手戲吧？”鏡頭下，沈淼輕描淡寫道：“能讓他上來嗎？我腰不好，這個動作只想快點一遍過。”
周勵：“……”
“我靠，她在說什麼？”
“她哪來的自信哪來的勇氣？”
“我就知道沈淼是個講笑話能手，她在跟周導耍大牌嗎？就她什麼都不會還想和張青弛對戲？”
“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我現在後悔了，別換沈淼了，我就喜歡看她作，她的蠢樣真的太下飯了。”
片場內工作人員無情嘲笑，片場外的許瓊已經麻木了，一萬次後悔一年前在這麼多新人里挑了這麼個事精。
她一直以為沈淼只是蠢了點，誰知道她竟然蠢到這種咖位還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口出狂言。
以前，沈淼碰到這種情況大概只會裝委屈，可憐兮兮地說：對不起導演，都怪我肢體不協調，您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一定能學會。
雖然她這麼說還是會被那些人嘲笑，說她低級綠茶，但作為經紀人，許瓊還能幫她說幾句，可現在呢？讓她怎麼替她辯解？我們家沈淼童言無忌？
沈淼說了一句話，就成了眾矢之的，偏偏她還泰然自若，一點羞愧的樣子都沒有。
最後還是在場外休息的男主演張青弛看不下去，主動進了片場。
“你準備好了嗎？”他淡聲問，眼神沒在沈淼身上多做停留。
“好了。”
沈淼話音剛落，就見張青弛溫和的氣質頓收，轉眼就成了劇里冷酷無情的男主宇文席。
她還沒來得及感慨演員的變臉速度，就見張青弛舉着劍直指着她，冷漠道：“林芝，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桃兒還給我。”
桃兒就是這部劇里的女主角，這一段被大boss綁來威脅男主了。
沈淼不敢多想，飛快地醞釀著情緒。
一秒后，她冷然出聲：“我若是不呢？”
“那我就只能殺了你。”
說著，張青弛朝着沈淼攻了過去，大有一劍捅死她的架勢。
眼看着道具劍就要扎到自己了，沈淼利落地把腰間的劍抽了出來，一把打落張青弛手裏那把，趁着他愣神，她猛地翻身就是一個高抬腿。
她這一套動作一氣呵成，比夏敏敏教的都要瀟洒利索。
快要踢到張青弛時，她收了力道，不過張青弛還是被她踢得往後踉蹌了一步，“噗”適時吐出一口血。
他捂着被踢的胸膛，倔強地反手抹去唇角的血。
沈淼把劍橫在他脖子上，用一種愛戀與恨意並存的眼神緊緊地盯着他，紅着眼眶咬牙切齒道：“宇文席，我這麼愛你，你憑什麼！”
沈淼是個門外漢，只能靠情景帶入，此時的張青弛在她眼裏就是樓下那群熱心卻愛在大晚上跳廣場舞的大媽，又喜歡又討厭的糾結。
演戲，難啊……
“卡！”“完美！”
這麼一段下來，周勵的表情已經從憤怒變成激動了，周圍那群看好戲的工作人員也是一副吃了屎的震驚表情，尤其是夏敏敏。
夏敏敏就等着看沈淼出醜，等着導演再過來找她，誰知道沈淼竟然做出了比她更出色的動作，連周勵這種能力不足要求不少的都誇她。
那幾個興緻勃勃地等沈淼再摔一次的工作人員和夏敏敏如出一轍的想法。
周勵喊停之後，沈淼一秒齣戲。
她鬆了口氣，丟下劍問張青弛：“你沒事吧？”她那一腳收力了，但誰知道這男演員是不是棉花做的呢。
她語氣不卑不亢，完全沒有張青弛以為的討好，她這副樣子，反倒沒那麼討人煩了。
“沒事。”他斂下心底的詫異，拍了拍衣服上的腳印。
周勵已經湊在攝像機前看剛剛拍攝下來的那一段了，拍到的和他看到的一樣，兩人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都很到位。
看完，他終於柔和了表情：“沈淼啊，你殺青了。”說完這句話，他頓時有一種甩掉了一個包袱的錯覺。
沈淼的戲份本來就少，這一段是一直沒能過的。
許瓊動作很快，姿態放得很低：“謝謝周導，沈淼這段時間給您添麻煩了。”
周勵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對兩人擺擺手示意她們趕緊走。
許瓊也不生氣，拉着沈淼往片場的大門走。
沈淼已經把道具服脫下來了，順從地跟着許瓊，走了幾步，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頭看着周勵，一本正經地道：“周導，醫藥費記得結一下。”
“什麼？”剛剛還笑着的周勵瞪圓了眼，一時沒反應過來。
“沒什麼沒什麼。”許瓊忙不迭地道，企圖阻止沈淼，被她躲了過去。
“醫藥費。”沈淼重複：“前段日子我受的是工傷，醫藥費應該你來出吧？記得給我結。”
說完，她也不管周勵什麼表情，頭也不回地率先走了出去，留下劇組的人一臉震驚地面面相覷。
“她在……討錢？”
“好像是的，她今天刷新了我的認知，我就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但是她剛剛那個動作真的很帥啊，而且演技也在線。”
“那又怎麼樣？運氣好被她演出來了而已，難不成還是她演技好？別搞笑了。”
“……”
“不過她這樣，以後的路肯定不好走……”
回到車上，沈淼皺着眉頭揉自己用力過度的腰，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她一直覺得娛樂圈沒意思，一群捧高踩低的人，這不，還得多次受傷。
許瓊坐在駕駛座，恨鐵不成鋼地轉頭瞪着她：“沈淼，好不容易讓周勵開心了點，你幹嘛要和他提錢！”
“為什麼不能提？”沈淼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他給的片酬都不夠我付醫藥費。”
許瓊：“你沒看到他不開心了？！”
沈淼滿不在意：“他開不開心關我什麼事？”
許瓊：“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傳出去你會被罵成什麼樣子！”
“嗤。”沈淼風情一笑，懶懶地往後座躺，死豬不怕開水燙：“我現在被罵的還少嗎？”
她現在做什麼都會被罵，那還不如順着心來，至少被罵的同時她還不憋屈。
許瓊沒話說了，氣呼呼地踩下油門。
自從她上次摔到頭以後，性格完全變了個樣，許瓊說的她幾乎不聽，有時候和她對視甚至會感受到壓迫感。
沈淼舒服地躺了會，從後視鏡看到許瓊略顯疲憊的臉時，她才想起疑惑了很久的問題。
“許姐，我的助理呢？”
“不早就被你罵跑了嗎？”許瓊沒好氣。
“……”
許瓊冷哼一聲，才繼續道：“過幾天會有幾個人到公司面試，這次你自己去選，再把人趕跑，你自己也收拾鋪蓋滾蛋吧！”
沈淼：……你以為我不想滾？
許瓊把沈淼送回公寓后就走了，說是去給她問其他通告，沒誰願意主動找沈淼，許瓊只能自己去求。
當天晚上，許瓊說過的話就被應證了。
沈淼白天在劇組的言辭被添油加醋地掛到了微博上。
她沒幾個真愛粉，路人粉更少，很快她的微博就又一次被黑粉攻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