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時逍派來跟蹤宋微的人減少到一個，他恐怕也是意識到宋微若是真要跑，別說宿北和宿南，就算是他把自己四個影衛全派出去，這人依然能甩脫並逃走。

既然看不住她，那還不如只讓宿南跟着，但凡宋微‘失蹤’了，第一時間回來給他稟告。

宋微和陳聞之剛走到家門口，便聞到一股香噴噴的燉肉味——對於錦衣衛這種‘平民階層’的人來說，燉肉那可真的是太香了，光是聞着就讓人饞蟲大動。

縱然宋微在時逍那兒都吃過飯了，這會兒依然感覺自己可以再來兩口。

宋微問：“師父，今兒燉肉了啊？”

陳聞之說：“你早上出門一直沒回來，我猜你就是被燕王帶走了。他派來跟蹤你的兩個影衛還在附近，我不能動手教訓他們，難道還不能買肉燉一天，饞死他們？”

宋微：“……”姜還是老的辣。

果然，翌日她寅時出門，就看到宿南買了倆肉包子狂啃，一邊啃一邊眼淚汪汪跟老闆娘說：“這肉聞起來不香啊。”

老闆娘是個彪悍的，鳳目一瞪，說：“哪兒來的潑皮少年，砸場子啊？朱雀街誰不知道我家包子肉餡兒最足？你敢說不香？！”

宿南幾欲爭辯，但看宋微快要走遠了，只能趕緊跟上去，只不過嘴巴里依然嘟囔着：“就是不香啊。”

燉肉多香啊。

到了皇宮，宿南就跟不進去，只能留在外面，他嘴裏吃着肉包子，心裏惦記着燉肉。

-

宋微今日的任務是巡邏，她沒有佩刀，短時間內也沒法量身打造一把，按規矩可以去南鎮撫司的武庫里找一把。

於丁穿着同款式的衣服走在她身側，說：“宋姑娘，前面就是武庫，不過，最近所司里換了血，之前九哥提拔上來的都換走了。現在，南鎮撫司幾乎是看人下菜。一會兒他們說的話，宋姑娘權當沒聽見，只管找自己的武器。”

宋微頷首：“好，不過，武庫怎麼有兩個大門？”

於丁說：“靠東那個門裏都是全新武器，論資排輩才能拿到。西邊門裏則都是用過的——那是咱們挑武器的地方。”

他說著說著就壓低了聲音：“別小瞧這個武庫，裏面還有前幾任指揮使用過的佩刀，當然，陛下賞賜的綉春刀不在此列，裏面大都是他們成名前用過的刀。”

即便這樣，對於資歷淺的宋微來說也足夠了。

於丁拍拍自己的身側，笑着說：“我這把，據說就是某位鎮撫使曾用過的刀。”

宋微垂眸看了一眼，就聽到於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西門進去，北側第三個武器架上，有宋琉琿前輩曾用過的佩刀。”

宋微真心道謝：“多謝於哥。”

“應該的。”天已破曉，光線劃破黑暗，於丁眺望着天際邊的一抹純白，彷彿做了什麼很重要的決定。在宋微往前走了兩步后，於丁單膝跪地，抬眸看着宋微的背影，嚴肅道，“錦衣衛中所旌節司於丁，參見主子。”

宋微腳步頓住，頭也不回：“我不是宋九。”

“屬下知道。”於丁說，“但您是為了九哥和眾位兄弟的死而來。屬下近幾月來徹夜難眠，日日思掛此事，卻無從下手。前幾日，您能從千戶韋闌的攔截下脫身，趁夜出城——”

這足以證明宋微的實力。

即便她單挑不行，但輕功絕對可以稱得上拔尖。

於丁扶着膝蓋，垂眸看向地面，斬釘截鐵道：“屬下願赴湯蹈火、肝腦塗地，為九哥和眾兄弟討個公道！”

宋微卻繼續往前走，直到烏靴漸漸從於丁視野中消失，她的聲音才隨風飄來：“不用你，我一人足矣。”

於丁是宋九一手挑選上來的人，她自然知根知底——就是因為這人有跟眾位兄弟一樣願意為她擋刀的忠心和血性，宋微才不願再收下他。

查明真相這條路太難走，她不會再拉無辜之人下來。

她一人，足矣。

-

宋微走進武庫，按照於丁所說，徑直去北側第三個武器架。這裏的武器上大都裹着一層布，潦草的保養着。

宋微一個個掀開，去尋找他爹曾用過的刀。兩年多前，宋九初來鄴都，慶雲帝見‘他’俊俏，心生歡喜，召見‘他’的第一面就賞了他一柄綉春刀。因此，宋九並沒有來武庫挑過刀。

那把綉春刀宋九用得挺趁手，但現在宋九‘已死’，刀便被收回去了。

武器架很大，宋九翻到一半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宋微給刀纏布條的動作一頓，依然鋒銳的刀刃映出宋微沉靜的眉眼，她說：“王爺千金之軀，這兒的刀煞氣重，恐唐突王爺。”

“宋姑娘都不怕，本王豈會畏懼。”

聽着時逍腳步聲逼近，宋微加快手上動作，就在她準備拿起下一把被纏得嚴嚴實實的刀時，時逍突然伸手按在刀背上，他說：“於丁是你的人。”

“王爺不是早就知道嗎？”宋微側身，挑眉看他，“於大哥曾在我表哥麾下，受‘他’照拂，因此，才對我多家照料。”

時逍聲音很冷：“只是關心上峰親屬的話，可不會關心到下跪。”

宋微好看的含情眸彎了彎，語氣輕佻：“下跪？王爺興許是看錯了，待卑職挑好了刀，為王爺尋一位太醫來，瞧瞧眼睛。”

“宋姑娘還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齒。”時逍聽到門口還有其他錦衣衛的腳步聲，直截了當挑明了宋微的意圖，“你想激怒我，以此來保護他。”

心思被戳破，宋微眼眸中的輕佻卻分毫未減，薄唇輕啟，道：“王爺說笑了，卑職不敢。”

眼看前來選刀的錦衣衛們快要走到近處，時逍緩緩抽出宋微手中的刀，逕自向外走，“一個只會喝酒耍錢的小子，本王還不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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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丁在宋微出來的時候，立刻迎上去，他看了看宋微手中的刀——普普通通，並不是宋琉琿曾用過的那把。

他有些着急，說：“姑娘沒找到那把刀嗎？要不再仔細找找，位置興許是我記錯了。據說，刀是用上好的九轉鑌鐵煉成的，削鐵如泥。不少同僚對其眼熱，但卻皆不敢用。現如今，能有資格拿那把刀的人只有您了。您再仔細找——”

宋微解釋：“被燕王拿走了，他最近在盯着我。”

於丁憤怒了，但他不敢像陳聞之一樣說‘燕王八犢子’，只能換了一種更溫委婉的說辭：“那位也真是貪，貪權、貪好刀——九哥走後，陛下病重，事關八百萬兩丟失的白銀，誰都不願意攬下錦衣衛的活計，生怕惹上麻煩。唯獨那位興沖沖的接手了。我看他真是貪權貪瘋了，好不容易能管點人，顯得自己很威風。”

宋微：“……”

她原本不欲多說，但於丁這傢伙一根筋，宋微擔心他被賣了還替別人數錢，便說：“雖說燕王掌管錦衣衛，會落下一個好大喜功的名聲。但你想想，如今在職錦衣衛有五千餘人，其中有五百是精通暗殺、逃遁的好手，剩下的也都可以以一敵三。正值多事之秋，陛下病危，周王、文王皆回鄴都，燕王手握這麼一支精銳，在鄴都可以說是立於不敗之地。就算是太子，現下也得仰仗他。”

於丁愕然，愣是不敢相信那個狂妄的燕王居然有這份謀略。

可宋微說的又十分在理，他到底點了點頭，面上掛了幾分羞餒——他在鄴都多年，居然不如一個剛來的小姑娘心思敏銳。

不過於丁也知道，自己不是搞那些彎彎繞繞的料，他說：“我知道了，日後不會再從門縫裏看燕王了。”

說話間，他餘光掃到宋微腰間的刀，只覺得這刀的刀柄有些粗，不適合姑娘家握，便思索着說：“姑娘，要不我找人給你重新打一把？三日就能打好，這把刀您先湊活用。”

宋微道：“無妨，我武藝稀鬆平常，不過是花架子罷了，給我再好的刀，也發揮不出作用。刀嘛，當擺設就行。”

她說得輕巧，卻讓於丁不大敢反駁。於丁能感覺到，宋微姑娘身上的氣質，越來越像九哥了。

-

很快就到了開年宴會這天，宋微換上了紅紵絲紗羅衣，讓本就白皙的脖頸和臉看起來白得發光。當她出現在眾錦衣衛面前的時候，原本混雜着無數竊竊私語的錦衣衛值檔房瞬間寂靜下來。

幾乎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紅衣被黑底燙金的腰封束起，勾勒出纖細的腰肢，配上一張正當年華、美艷異常的臉，當真讓人移不開眼。

以往大家不敢多看宋微，是因為她長得像宋九；但這麼打扮起來，眾人才發現，她跟宋九完全就是兩個人。

一個明艷中透着內斂與含蓄，另一個則是氣場彷彿能凍死人的冷肅。

直到宋微走出去，值檔房內才想起此起彼伏的感慨聲：“我滴個乖乖。”

“這恐怕比宮裏的娘娘還好看。”

“噓，不要狗命了嗎？”

“那是真的好看啊，這要不是九爺的表妹，我一定上門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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