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生一世一人心
公子們一頭冷汗。
“這……這不是妒婦,這是毒婦啊!”
“誰要是娶了她,就只能寵她一個人,不然就要誅殺自己的相公,這是閨閣女子該說的話嗎?”
“這樣的女人,再好也不能娶!”
“娶她還不如娶那個最俗的!”
“還不如那個貪吃的!”
“喝酒喝到半夜的那個,如今看起來也比她強!”
“總之,這般狠辣的女子,決非良配!”
寒鐵衣將殘茶飲盡,又將那青玉雕竹茶盞重重向桌上一擲。
清脆的聲音在偏亭中響起!
義憤填膺的公子們立刻靜默下來。
狠辣?
寒鐵衣心中不屑。
小丫頭的狠辣,可不止你們見到的這一星半點!
正亭中太后等了許久,叫過馬忠。
“可有新的詩作?”
馬忠屈身。
“回太後娘娘,已經有了。”
太后見馬忠略有遲疑,頓覺奇怪。
“可是又一首拙劣之作?”
“回太後娘娘,拙劣倒算不上,只是......所思所想與其她女子大不相同。”
“念來聽聽。”
“是!”
馬忠躬身。
“一生一世一人心,情至白首不離分!”
“情至白首不離分!”
太后默默復念了一句。
眼前隱隱約約浮現與先皇大婚之夜的場景。
紅燭羅帳,夫妻二人一身紅裝。
那晚,天下至尊掀開她的紅蓋頭后,溫柔地遞來一盞酒杯。
“喝了交杯酒,朕與皇后便是結髮夫妻,鸞鳳和鳴直至白首!”
時至今日,她仍然清晰記得那隻酒杯的每一條花紋,仍能憶起那杯女兒紅的甘甜香醇。
神仙美眷的日子持續了婚後好幾年。
可是,自從有了麗妃,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十天半月也不到自己宮裏來一次。
更讓她難以釋懷的是,他再也沒有滿含愛意地看過自己一眼。
他將一切榮寵都給了她,還將她的兒子封為太子。
甚至在彌留之際,囑咐新皇。
暗暗剪除她的羽翼,伺機除之而後快。
要不是她先下手為強,恐怕早就成了亂墳枯骨……
恨!
心裏全是恨!
那恨日日年年,滲進了宮殿裏的每一處紅牆碧瓦,蝕骨灼心!
無處訴說、無人可說!
“獨坐常羨張翼備,震懾天下負心人!”
馬忠念完,謙卑侍立。
“天下負心人!”
太后一字一頓地將最後半句重複了一遍,抬手悄悄拭去了眼角那滴淚珠。
“此詩出自何人?”
“回太後娘娘,出自工部主事江書之女。”
太后思索了一下,對江書並無印象。
“區區六品官之女,竟有如此性情?”
馬忠見太后感興趣,問詢道。
“娘娘可要召見?”
太后沉吟片刻,情緒仍陷在舊日時光,不由意興闌珊。
“不必了!閨閣女子,難免有些小性子,待嫁作人婦,便知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了!”
太后理了理衣襟,坐正。
“先辦正事要緊,子玉何在?”
馬忠向園中望去,見景子玉正在首座,眼睛直直地盯着酒杯的流向。
“回稟太后,着寶藍衣衫,位於首座的便是子玉小姐!”
太后眯着眼睛,看向園內。
心裏納悶,子玉不是最不喜歡藍色衣裙嗎!
今日怎麼反了性子?
“曲水流觴就到此為止吧!讓子玉準備一下,到哀家這兒來跳一支舞。”
“是!”
馬忠屈身退出,行至園中高聲宣佈。
“曲水流觴結束!景子玉亭前獻舞!”
一眾宮人迅速前來佈置場地、擺放樂器。
另有宮人帶景子玉前去準備。
園中女子終於鬆了一口氣。
景子玉卻焦躁不已。
她今日獻舞是太后姨母與父親母親早已商量好的事。
為的就是讓她引起軍侯關注,兩家結為秦晉之好。
可他們一心想着拉攏軍侯,卻從沒問過自己願不願意!
包括她的哥哥景子年,平日裏口口聲聲寵愛妹妹。
關鍵時刻還是將自己推了出去!
好在她今日機智,讓哥哥先行一步,自己上了個丑妝才隨後出門。
“景小姐……您?”
幫景子玉準備的宮人看到她的妝容大吃一驚。
“本小姐做什麼,妝扮成何種模樣,你等下人豈能明了深意!”
景子玉嚴詞訓斥。
“是!”
宮人慌忙跪下。
“景小姐息怒,是奴婢莽撞了!”
“去,把本小姐帶的羽毛拿過來,粘在衣服上!”
宮人匆忙去辦。
景子玉則拿起描眉的螺子黛,將臉上的黑色疤痕又補了補。
鳳儀園正亭之外的一大塊空地,已被佈置成了一個小小的舞台。
樂師們向太后、軍侯行禮之後,各歸其位,開始奏樂。
悠揚之聲一起,江暮雲便轉頭向江暮雪道。
“大姐姐,是長袖折腰舞!此舞最能展現女子的柔美婀娜、腰肢體態,看來今日軍侯屬意之人必是景家小姐了。”
江暮雪點頭。
心想,愛誰誰,反正又不會是我。
軍侯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又行軍打仗數年。
此番回朝,功名赫赫,少年得志。
定是要好好享受花前月下,流連美女環繞,哪能專寵一人!
一生一世一人心,對他來說,應該是個最不可接受的笑話!
不,或許對大齊國的多數男子來說,都是個笑話!
她又想起母親的遭遇。
官宦世家、重臣之妹。
拒絕無數豪門公子,尋死覓活下嫁父親。
本以為他會格外珍惜的情誼。
卻沒想到,訂婚宴上便與母親的遠房表妹秦氏勾搭成奸,隨後小妾一個接着一個。
母親為了留住他的愛,一再隱忍。
如此真心真情一片,他可曾半點放在心上?
又或者,他也放到心上了。
只是色字當頭,無法自控罷了!
他可曾想過母親的苦?
江暮雪心口微疼,眉頭蹙起。
“大姐姐,你沒事吧?”江暮雲擔心道。
“沒事!雲妹妹不必擔憂。”
江暮雪被她從回憶中喚了出來,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了。
江暮雲見她沒事,又低聲說道。
“大姐姐,我剛才好害怕,怕你作出那樣的詩句,太後娘娘會責罰於你。”
“太后必不會責罰!”
江暮雪自信笑道。
“為何?”
江暮雲詫異。
“因為太后也是女人!”
江暮雪沖江暮雲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