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程氏,你別不知好歹,梅花可是你唯一的小姑子,她明兒出嫁你不去添妝,你也好意思吃我們盛家的,用我們盛家的?”

被罵的年輕婦人沉沉的彎着腰,神情木訥,肩膀一抽一聳的,哭啼啜泣間愣是不還嘴,可一雙枯瘦如柴的手卻緊緊拽着銀釵子不鬆手。

越氏氣不打一處來,用力推婦人,婦人身量輕,這一推整個人就直接倒進了草垛。

“今個這簪子你不給也要給!”越氏叉腰罵道,“看把你小氣的,半天憋不出個屁來的東西,也難怪德小子棄了你……”

一提‘棄’字,年輕婦人猛地抬起頭,驚慌的張張嘴:“娘,你……胡胡說,德哥他是帶着銀子跑商去了,才,才沒棄我……”

“跑商?”越氏搖着小腳走近,譏笑道,“你見哪家當家的出去跑商跑了七八年的?”

婦人嘴唇顫抖:“他……定是在路上耽擱了,德哥不會不要我的,他不會棄我的,不會的,不會……”

婦人邊嘀咕邊踉踉蹌蹌的從草垛堆里爬起來,越氏瞧她面容恍惚,就想上手奪銀簪子。

“娘——”

這時,一道精神奕奕的吶喊聲從院門口傳來。

熟悉的聲音惹得越氏心尖發麻,只見一陣風從眼皮子前劃過,越氏小腳站不穩,啪嘰一下被撞倒在地。

“哎呦,”倒下去時擱到了石子,越氏疼得嘴咧咧,可她不敢埋怨,只捶腰嘀咕:“不是說這小兔崽子去鎮上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哎呦我的老腰……”

盛言楚耳朵靈光,聞言頓住腳,麻溜的將肩上的背簍取下來交給程氏。

“娘,昨晚下了雨,後山腰上冒出了不少春筍,我拔了些回來,您看做個什麼菜好?”

背簍里的春筍各個飽滿粗.壯,筍葉青綠滴水,只這一眼便知這筍新鮮脆嫩的很。

程氏吸吸鼻子,佯裝剛才沒被越氏刺激到,強撐着笑容問:“晌午你不是說去鎮上嗎?咋從後山過來了,這背簍誰家的……”

盛言楚瞥了一眼地里還沒起身的越氏,按捺住興奮,小聲道:“娘,原是打算去鎮上的,只不過半道聽了點好事……”

“好事?”程氏眼睛一亮,“莫不是你爹來信了?”

“德小子要回來了?”越氏揉腰的手停下,伸着耳朵想聽。

盛言楚心下嘆氣他娘對渣爹的執着,面上卻奶聲奶氣道:“娘,我好餓啊,想吃您做的四寶春筍兒。”

兒子說餓是大事,程氏馬上哄道:“好好好,娘就去做你最愛吃的四寶春筍。”

提背簍時,程氏下意識的睨向還沒走的越氏。

“娘,你先忙去。”盛言楚齜着牙看着越氏,皮笑肉不笑的道,“奶來咱家一趟不容易,就讓我來招待吧。”

擱旁人家,程氏是萬萬不敢讓七歲的兒子去面對難纏的婆婆,只不過古話說的好,惡人自有惡人磨,她繼婆婆越氏在水湖村是出了名的跋扈不講理,可就是這麼一個人,愣是怕她七歲的兒子,每回相見就跟老鼠見到貓似的。

楚兒出生當天,聽說越氏突然半夜害病,險些就這麼去了。

楚兒滿三月上族譜的時候,越氏剛走出院子就左腳絆右腳硬生生摔了個大根頭,現在小腳走步不順當,就是那時候留下的禍根。

起初她也沒意識到什麼,直到每年楚兒作生辰,婆婆越氏身上總是會發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後,她才慢慢相信村裡傳越氏造孽遭起報應的話。

胎穿過來的盛言楚剛開始認為他過生辰越氏就遭殃不過是巧合罷了,可七年來,他眼睜睜的看着越氏害了七場大病,而且都是在他生辰那天病得氣若遊絲,他突然覺得,村裏的流言約摸九成是真的。

越氏是盛家老爺子的第三任婆娘,換句話說,就是他繼奶奶。

他爺年輕時娶的原配才是他親奶奶,生有他爹盛元德,親奶不幸死於虎口。第二任婆娘生了他二叔盛元行,死於臨盆血崩。

水湖村的人都說他爺克妻,他爺氣得摔煙桿,不信命的在第二任婆娘剛下葬不久就花了大把銀子娶了越氏回家。

他沒投胎盛家之前,越氏命的確夠硬,平安生下了大他6歲的小叔盛元文不說,前頭還生了個女兒。

今天越氏趁着他不在家過來搶他娘的銀簪子,就是為了給女兒盛梅花添妝用的。

添妝?盛言楚真想抄傢伙打人!

他娘就是有再多的銀簪子,再多的銀錢,他也不會巴巴的送給越氏的子女添妝做臉面。

何況他娘就那麼一根簪子!

盛言楚越想越氣,七年前他娘臨盆之際,老盛家是怎麼對他娘的?

說他娘是掃把星,才嫁進盛家就讓盛家賠了生意,他娘一介女子大字不識,求爺爺告奶奶愣是沒讓老盛家的人憐惜他們娘倆半分。

渣爹卷着銀錢逃走的第二天,他那沒良心的爺爺就把他娘和尚在襁褓中的他趕出了盛家。

還好舅舅程有福冒着大雨及時趕到,這才在摳門的他爺嘴裏扒拉出五兩銀子安家。

至此,他所在的長房就從老盛家分出來了。

老盛家從前是做倒賣女人胭脂水粉貨物起家的,太爺爺有手段有眼光,跟着主家不怕苦的南北奔波,很快攢夠銀子買了鋪面,手中有了底子,太爺爺便打算出來單幹。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太爺爺終於掙出了臉面,然而銀錢一多就壞事,老盛家在太爺爺手中被朝廷界定成了商戶。

聽到官府的發話后,據說太奶奶等人傷心了好一陣子,但太爺爺卻覺得無所謂。

左右獨子行商本領尚可又不喜讀書,想着判成商戶就商戶吧,來日等家底豐厚了,讓獨子在底下養幾個讀書的好苗子,待考中科舉還是能庇佑老盛家的。

這裏的獨子說的就是盛言楚的爺爺盛老爺子,可惜他太爺爺做買賣精明一世,看自家人卻不上道。

太爺爺一走,老盛家的生意在他爺手中就開始走下坡路,加之他爺年輕時愛享受,致使老盛家在鎮上的好幾間鋪子入不敷出,以至於後來老盛家欠債太多鋪子多數抵押給當鋪后,他爺依舊不收斂奢靡。

等到花大手筆娶了越氏后,他爺才恍惚發現老盛家沒銀子了。

可惜為時已晚。

老盛家經歷輝煌后很快衰了,他爺從太爺爺那接手的鋪子僅存活了一間,如今在鎮上要死不活的撐着家用。

再有流傳下來的,便是太爺爺當年從官府手中領回來的商戶條子。

老盛家沒落後,大夥陸續搬回了水湖村,村裏的人時常笑話老盛家,說老盛家頂着商戶的名頭卻要下田干農活,這跟讓書生上街叫賣胭脂水粉一樣難為情。

他爺爺舒坦過活了大半輩子,哪裏會種田,這不,整個水湖村的莊稼苗子,就屬老盛家種得最稀稀拉拉,長勢荒涼。

不過他爺這點好,不管是克妻謠言還是其他的嘲諷,他爺只當是耳旁風,愣是頂着周遭的恥笑在水湖村紮根住下了。

他爺覺得稀里糊塗的活着沒事,可盛言楚不這麼認為啊!

前世他苦讀二十載后認真工作買了單身公寓,好不容易在大城市有了一席安家之所,不成想一個地震將他送到了老盛家。

既來之則安之,他認命的想着日後走科舉興門楣,總之他不想一輩子留在水湖村轉悠。

然而,現實如針,狠狠的戳破了他的科舉夢。

——商戶子不許科考。

得知這條律令后,盛言楚對老盛家的怨恨簡直就如同寒冬的風雪,愈來愈狂。

老盛家現如今才將將能溫飽,試問這樣的人家和農家有什麼區別?

真是佔着茅坑不拉屎,如果老盛家生意好,盛言楚願意棄文從商,可現在老盛家別說千兩銀子,怕是做跑商的本錢——百八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商路堵塞,科舉又不通,盛言楚他能不恨嗎?

-

這邊,越氏躡手躡腳的往院門口走,思緒回到現實的盛言楚小跑的上前伸手攔住越氏,仰着小腦袋笑眯眯的喊:“奶,既然來了就進家坐坐唄。”

越氏訕訕而笑,腳尖小心的往旁邊移,手下意識的摩挲粗布衣袖。

“不坐了,家裏你小姑還等着我去操持出嫁的事呢。”

盛言楚有些好笑越氏對他的恐懼,剛他不過是手沾到了越氏的衣袖,瞧被越氏嫌棄的。

“小姑姑明天就要嫁去錢家了嗎?”盛言楚故作吃了一驚,掰着手指數,“不對呀,娘說小姑姑要過了中秋才出嫁呢……唔,難不成真像栓子他們說的那樣,是因為小姑姑肚裏已經有了錢家的娃,所以才巴巴的趕緊嫁過去?”

小孩的聲音清脆朗朗,加上盛言楚故意鉚足了勁,這番話就跟長了翅膀一樣蕩漾在半空。

農忙路過的村民不由得抻着腦袋看熱鬧

“小兔崽……哎喲。”越氏急得不行,想上手捂住盛言楚的嘴巴可又擔心染上晦氣,只能‘噓噓噓’以及警告,“楚哥兒再敢胡說八道,信不信我到你爺跟前掰扯!”

盛言楚垂首而立,小兒姿態一臉惶恐:“奶只管去說,正好我也要跟爺說道說道奶來找我娘要嫁妝的事……”

“別別別。”越氏慌了,“楚哥兒你且去吃四寶春筍吧,別沒事上老宅,啊,聽話。”

說完跛着小腳逃離了院子。

盛言楚冷笑兩聲,越氏到底是聰明的,知道他爺好面子,身為繼室婆婆搶前頭正室兒媳的嫁妝這事一旦傳開,以他爺近幾年的脾性,越氏一頓打是逃不掉的。

“楚兒。”程氏拿圍腰擦乾手,走過來摸摸盛言楚的小腦袋瓜,滿面愧色:“娘真沒用,還要你出面應付你奶……”

盛言楚小臉微紅,似有羞澀,只見他拍拍胸膛,小大人似得道:“娘,有我在,老盛家的人欺負不到你頭上。”

這話可不是他瞎說胡謅的,自打他能走會爬,哪回老盛家來人找茬不是他扮豬吃老虎趕走了人?

程氏眼睫含淚,欣慰的擁住盛言楚的小身子。

“娘這輩子最寬心的就是生養了你,要是你爹在——”

說著程氏頓了頓,淚水嘩啦往下急流,旋即苦澀的抿唇不語。

盛言楚心猛地往下沉,對於渣爹,他是沒有半分好感的。

眼瞅着程氏漸漸沉浸在渣爹離家多年未歸的痛苦中,盛言楚踮起腳努力拭乾親娘臉龐上的淚水,然後往後退了兩步,撲通跪下。

“楚兒?”程氏詫異,慚色道,“你不喜我說你爹,我以後不說便是,何苦跪下央求我?”

“娘——”盛言楚大喊。

之於他娘嘴裏說不關心渣爹下落的承諾他早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他膝蓋着地往前移動,又磕了一個響頭。

程氏更慌了,上手扶住盛言楚。

盛言楚臉上雀躍異常:“娘,兒給您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我能科考了!!”

程氏長吸一口氣,緩了又緩,才接着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咱們盛家是商戶啊——”

盛言楚起身,齜着缺了牙的嘴樂呵:“今日晌午鎮上貼了告示,說皇商金家於南疆戰事提供軍需有功,大軍班師回朝後,皇上龍心大悅,賞金家後代子孫科考恩典,金家淳樸良善,殿上請求皇上准許天下商戶皆可科考……”

為了避免程氏懷疑他識字,他頓了頓補了一句:“去鎮上半道遇見了舅舅,舅舅說給我聽的,我全記下了。”

程氏點點頭,她大哥讀過書,又在鎮上做零工,兩人大概是碰面了,楚兒為人機靈,能記下這些拗口的聖旨已非不易。

“是所有商戶都能讀書么?”程氏問。

盛言楚一字一句道:“舅舅說得三代之後,咱們老盛家正好輪到我。”

“楚兒,你這話說得不全。”程氏突然搖頭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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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輕噴“商人不許科考”這種說法~

其實很多朝代都是准商戶科考的,歷史書上說:唐代規定商人及其子弟不得參加科舉考試為官;宋代允許“工商雜類有奇才異行者”參加科舉;明代許可商人及其他流寓人員在異地參加科舉,而越來越多的官吏和士人也兼營工商……

所以小可愛們別考據哈,還有,本文是架空文,架空文,架空文,重要的事說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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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掛花氏囤貨王×真綠茶.假恪守本分小書生前夫】

花朝擁有一個隱秘的芥子空間四合小院。

院內四季如春,院外茫茫白霧一片,常年陰雨。

一日,花朝正手忙腳亂的往返空間藏糧食,院門突然被敲響。

“有人嗎?能否讓小生進去避避雨?”

男子聲線溫潤雅緻,如玉石之音。

然而,花朝聽了只覺寒心酸鼻。

空間院外這人她再熟悉不過——

上輩子她良善被人欺,花銀子供窮書生牧連洲一路科舉入仕,到最後卻換來一封親筆和離書。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老祖宗的話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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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沒人沒人!”

花朝惡狠狠的沖院門外吼,她這輩子再也不傻乎乎的將這條白眼狼放進來了。

院外渾身濕透的牧連洲:“……”

小騙子,我都聽到你說話了。

另有男主視角,可以戳我的專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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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娘和離之後(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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