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夜獨坐思賢良
乾清宮內,御書房中。
朱厚正正襟危坐地展開一場頭腦風暴,他嘗試着將自己腦海中嘉靖一朝值得重用的名臣記錄下來,這是他魂穿嘉靖后能否勵精圖治的根本,由不得他不鄭重。
首先是“弘治三賢相”,李東陽已病逝,而劉健此時已有八十八歲的高齡,朱厚害怕一封詔命過去他老人家就激動地把自己送走了,想到古代的醫療手段,朱厚還是打消了起用這位賢相的念頭。
如此一來,僅剩下木齋公謝遷,剛過古稀之年,身子骨還算硬朗,朱厚記得歷史上他在嘉靖十年才去世,還有十年,自己可不能平白浪費這位賢才。
與謝遷相比,楊廷和楊大牛都可能自慚形穢。無論是資歷還是政績,楊大牛都略遜一籌。
謝遷為官四十載,賢名天下傳。孝宗時入閣拜相,輔佐孝宗開啟“弘治中興”之盛世。武宗時為顧命大臣,多次冒死勸諫,對抗劉瑾等閹豎奸佞,奈何武宗剛愎自用,無奈選擇致仕,至今已居鄉十六載。
想到謝遷居鄉期間修繕老家莊園,為之取名“肥遁”,朱厚就不由地笑了笑,念起了一首詩:
曲徑疏籬擁薜蘿,晚風紅落豆花多。
南山夜半牛堪飯,東海門深雀自羅。
遺恨未酬三顧寵,清時誰解《五噫歌》。
謾將舊硯臨池洗,莫遣餘生待墨磨。
“酬三顧”,《五噫歌》,木齋公啊木齋公,你真的安於田園之樂嗎?
一想到此,朱厚心情大好,信筆寫下“謝遷”二字。
然後是“楚地三傑”,劉大夏與李東陽已先後去世,留給朱厚的只有一個楊一清。
但楊一清可並不輸於先前二人,單論能力而言,朱厚甚至認為他是三傑之首!
與楊廷和一樣,這位大牛也是四朝元老,為官五十載,官至內閣首輔,號稱“出將入相,文德武功”,堪比唐代姚崇的牛人!
相比於天天滿口儒家聖言,暗地裏卻喜歡玩弄陰謀權術的文臣而言,朱厚其實更喜歡的是那些直來直去的武將。
心思單純的臣子對於帝王而言無疑是最好的臣子,聰慧過人反而為帝王所忌,如三國時期的楊德祖,屢次猜出曹操的心思,並向外透露出去,最終被惱羞成怒的曹阿瞞借頭顱一用!
但與之前的腐儒不同,楊一清是入朝能拜相,入軍能為將的大才!
楊一清任陝西巡撫期間,平定邊疆,彈劾貪官,裁減軍費,使得軍紀清明。武宗即位后,蒙古大舉入侵固原,楊一清率輕騎奇襲破敵,升為陝甘總督,從此北疆無戰事!
每每想到楊應寧如小說話本中的人物,親率輕騎大破數萬敵兵,朱厚就不由撫掌擊節,大聲讚歎!
可惜如此一位人傑差點被劉瑾、江彬等人迫害致死,心灰意冷之下選擇致仕,終日居於焦山寺中,與禪師古佛相伴。
朕的“郭子儀”啊,再等等,等朕清掃了這朝堂,給你一個大展拳腳的機會!
朱厚心裏喃喃道,提筆在紙上寫下了“楊一清”。
想到楊一清,朱厚就不得不想到自己未來最重要的臂膀—張璁和桂蕚。
朱厚一想起張璁和桂蕚這兩位難兄難弟,心中不由一嘆。
對於他們的後世評價不知為何變成了逢君幹上,禍亂朝綱的奸佞幸臣,朱厚的內心中是相當替其不值的。
不過聯想到歷朝歷代的變法者鮮有能善終者,如秦之商鞅被車裂,楚之吳起被萬箭穿心,萬曆之張居正被死後鞭屍等殘酷事實,朱厚心裏也就釋然了。
如此看來他們的下場還算是好的,即便背負了罵名,卻也得了個善終。
變法歷來伴隨着血腥,想要革故鼎新必然會損害既得者的利益,這些位高權重之人定然會奮起反抗,變法者稍有不慎便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只要讀過明朝歷史的人都知道,張璁、桂蕚這二位大佬是璁哥的改革先鋒,其功績堪比張居正之於萬曆,強行為大明續命了幾十年。
二人確實因大禮儀得到璁哥寵信,而得以顯貴,青雲直上,相繼入閣。
顯貴之後也確實有黨同伐異之舉,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的確迫害了不少政見不和的忠正之士,如楊一清就是被張璁迫害致死。
但黨同伐異自古有之,本質在於政見不和,理念不同。道理很簡單,文人想要實現自己寒窗苦讀時便立下的志向,怎會容忍有小人阻擋?
革新成功,為國盡忠,死又何妨?
革新失敗,壯志未酬,死不瞑目!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毀人志向更不共戴天!
這個世界上從未有非黑即白之人,這滿朝文武除卻極少數的“完人”之外,誰能拍着胸脯保證自己手上從未沾過他人之血?
張桂二人的璀璨功績不能因此而輕易抹殺,而且還平白落了個遺臭萬年的“奸佞幸臣”罵名。
被稱為“馬屁閣老”的張璁,居朝十載,不進一內臣,不容一私謁,不濫蔭一子侄,這點即便是張居正都自愧不如。
在張璁掌權期間,整頓吏治,改革宦權,罷免冗餘,選賢舉能,強化教育,整頓學風。
主持了嘉靖初期的改革工作,在桂蕚的幫助下,一手開啟了“嘉靖中興”。
其他的暫且不談,就拿整個大明都是有名的“太監帝國”,但就嘉靖一朝無太監弄權,把持朝政這一事實而言,誰都不能輕易抹殺這二人的功績。
而且換個角度思考,楊一清都曾盛讚他如聖人;璁哥在他病重時為其親製藥餌,視之為肱骨臂膀;就連後世交相稱讚的“救世宰相”張居正都視張璁為自己的人生目標,心儀而癱之讚歎,無比崇拜。
這些歷史名人的態度也就從側面證明了是有人對張璁二人進行惡意抹黑。
但即便朱厚掌權后,也只能盡他所能地給予這兩兄弟現有的幫助,以及給他們一個“富家翁”的身份,安度晚年,僅此而已。
朱厚感慨一番后,嘆息着在紙上寫下了“張璁、桂蕚”。
費宏,這是在楊廷和與自己決裂致仕,繼蔣冕、毛紀短暫主持大局后的內閣首輔。
朱厚對於費宏印象非常深刻,無他,這是一位“三元及第”的猛人!不過他的“三元及第”稍微有點水分,是童試的“文元”、鄉試的“解元”、殿試的“狀元”,少了一個會試的“會元”,不過足以見其驚世才能。
不得不說,費宏天生就是做官的料,年紀輕輕便嫻於政務,辦事練達,入朝僅數載聲望便日漸而高,四十一歲便入閣輔政,獲得了文臣的最高榮耀。
但入閣后僅兩年便因對抗寧王朱宸濠,被閹豎錢寧構陷,不得不奉旨致仕。甚至歸鄉途中還被朱宸濠派人追殺,其兄長慘遭毒手。
即便如此,費宏面對朱宸濠的威逼利誘,也從未向他服軟。因為他早已看出朱宸濠有圖謀不軌之心!
又是一位深受奸佞迫害的德才兼備、忠良正直之才啊!朱厚恨不得立馬召見,秉燭夜談。
不過現在不是他能做主的時候,朱厚也只能滿懷遺憾地在紙上寫下“費宏”二字。
或許是聯想到自己現在的尷尬處境,朱厚也不由地乏了,不再繼續自己的頭腦風暴,命黃錦將寫好名單的紙放於一密盒之中,妥善保管。
此時的黃錦還只是司禮監的一個御用小太監,不能怪朱厚沒有提拔之心,而是因為整個大明從內宮到朝堂,現在講的都是論資排輩。
況且現任司禮監掌事魏彬是個忠厚的宦官,雖有“媚上”之嫌,被列為“八虎”之一,但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在劉瑾被誅后,魏彬更是戰戰兢兢,盡職盡責,朱厚也不好下手。
因此只得將黃錦先放在身邊培養,先做個御用太監,熟悉宮內的各項禮儀與事務。
不過魏彬位居“八虎”之一,這本身就是大罪,就算自己不動他,自會有人彈劾於他。朱厚轉頭瞅了瞅頭髮花白的魏彬,為之哀嘆了一聲,對於這群文臣的尿性也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
回想起謝遷、楊一清、費宏等人,皆是德才兼備的忠良正直之臣,卻被正德皇帝罷免的罷免,削官的削官,朱厚心裏面就對自己這位便宜堂哥產生了極大的怨念。
這麼好的臣子你不要留給我啊!搞得我現在還要一個個去“三顧茅廬”,人家被你整的那麼慘,都不一定會搭理我!
除去他們外,正德年間還不知有多少忠良之輩受到奸佞閹豎的迫害,含恨而亡!
朱厚經這次頭腦風暴,雖然替這些忠良不值,不過也慶幸至少還有人可用。除卻先前這些赫赫有名的臣子,默默無聞的賢良之臣還有很多,算是孝宗皇帝中興后給自己留下的一個被朱厚照弄壞了一半的大禮包吧!
這樣看來自己似乎只要做一個知人善用、任人唯賢的“垂拱皇帝”就可以了!
感覺自己的遠大理想—聖明君主正在向自己招手。
心情大好的朱厚不由豪氣頓生,一想到熜哥早年雖勵精圖治,但國家稍顯昌盛后就全職修道,內心鄙視不已。
“修道?朕永遠不可能修道!”朱厚豪氣干雲道。
是夜,皇宮內悄然流傳着一則與新帝相關的秘聞,讓這原本陰森沉寂的皇宮內院顯得有了一絲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