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推手
非晚給李豐使了個眼色。
李豐會意,上前抬起腳丫子,對準祝雪智那張昏迷不醒的臉,使勁蹬了十來下。
祝雪智的臉在李豐腳下像塊發硬的麵糰,擠來擠去,不一會兒,白臉上全是腳印。
“這人真丑,賣出去不知道能抵幾個錢?”
非晚這才舒坦了些,得意地朝四下瞥去,有十來個穿黑衣的龜公和打手混在人群里,忌憚地不敢圍過來。
若不是葉傾淮帶着那群學生來的及時,真不好說現在誰落在誰手裏。
而眼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
“沒有銀子就想進襄王樓,自己心裏還沒個逼數嗎?”有人嘲笑。
“真給讀書人丟臉,沒錢想着白嫖,自己不會解決嗎?”
祝雪智悠悠醒來,臉上突然一涼,是路人啐過來的一口老痰!
他豈能忍受這等羞辱?
可、
“有手有腳,不事稼穡,偏偏要學人家嫖女人,這種油頭粉面的小白臉,給人嫖還差不多。”
路人女子的嘲笑,聲音尖細地穿越人群,像支箭一樣朝他射來。
“大兄弟,快把他翻過來,看看屁、眼是不是紅的。”
是誰出的這餿主意?
祝雪智驟然一驚,登覺褲襠漏風屁股生涼,下意識地拿手掩住了屁股。
人群立刻爆發出哈哈的大笑。
祝雪智暗道不好,這豈非不打自招!
“扒了他!”
“扒了他!”
“扒了他!”
四面八方,男男女女,全都揮舞着手臂起鬨。
祝雪智瞳孔一縮,驚恐地對上李豐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滿是憎惡與嘲弄。
想起自己先前的要挾,他們豈有不樂意的?
“好啊,滿足你們!”李豐解氣地大笑。
竟還有熱心人過來幫忙,一個按住他腦袋,一個按住雙腿,登時三下五除二,將他的褲子剝扯下來,露出雪白的屁股。
祝雪智臉朝下,被按得死死的。
“來人啊!住手!快來人!”他急得滿頭大汗,羞憤大喊。
但是沒人上來救他,祝雪智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被拋棄了。
這叫他今後如何走仕途?
在絕望又恐懼之下,差點沒暈死過去。
“來人啊快來人!”他泣血猛捶地面。
他本來盤算周詳,在襄王樓里當著眾嫖客的面狠狠地折辱西涼媚,一吐心頭憋屈,再把嘉楚伯府二姑娘綁去那個山洞,一夜風流,逼她答應下親事。
這叫一箭雙鵰!
既幫主人拿到那件神秘的濟雲侯遺物,又順手撈個便宜,成為嘉楚伯府的女婿。
他便是傳說中那個笑到最後的人生贏家!
嘉楚伯西涼文正,是寒門貴子的代表人物。
素持清名,一生功績近乎傳奇地勵志。
其身後名望不僅比身前更為卓絕,還留下了堆成金山般的家產,最神奇的是,他的清名居然沒有受到金錢的影響!
清流之中,誰能企及?
嘉楚伯只有兩個女兒,大的如今被月西和那個瘋子盯上,除非皇子王孫,誰還敢奢望?
倒是小女兒養在深閨清如芙蓉!
現如今全京城的士子,哪個不虎視眈眈,夢想着將這枚最搶手的香餑餑收入囊中!
十數日來他推演了許多遍,自認為計劃得天衣無縫。
可事情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
“住手!”遠處傳來氣急敗壞的呵斥。
“放開他!”
馮周,蘇鉉北,還有柳司業?
是誰,誰把他們叫來的?
祝雪智登時臉色慘白,驚恐得忘記了掙扎,彷彿渾身衣裳全被剝光,他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人前。
柳司業扶着學生氣喘吁吁地趕過來,氣得直跺腳:“有辱斯文,這真是奇恥大辱!”
“你們有銀子了不起?有銀子就可以為所欲為?還有你們,助紂為虐……”
柳司業還沒噴完,圍觀的人群就紛紛開始回懟譏笑。
“省省吧!你還是好好教教你自己的學生,不要貪慕虛榮。”
“這位先生,你怕是不知道你的學生幹了什麼好事,你自己問他吧!”
“問清楚再講大道理。”
眾口難敵,柳司業心痛地回過頭來,晚風吹動鬢髮如霜:“雪智啊,你沒事吧?”
看着柳司業憤慨到氣血翻湧,面紅耳赤的樣子,祝雪智內心卻沒有一絲被拯救的驚喜。
他是柳司業最得意、最看重的弟子!
可一切在今天將成為過去。
非晚盯着那張滿是鞋印的臉。
姓祝,
祝雪智?
這名字有點耳熟。
那不是明年的新科狀元嗎?
此人連中三元,入選庶吉士,之後還順利迎娶了首輔千金。
在前世可謂人生贏家,扶搖直上。
就在她被害的那一年,聽說已是侍讀學士,皇帝與太子身邊的紅人,可以想見進入內閣不過是時間問題。
卻原來,是個披着人皮的垃圾!
非晚使了個眼色,李豐立時高聲吆喝:“走,咱們把他賣了去。”
話音剛落,就有熱心的人群哄地湧上來。
“不許碰我祝師哥,要賣我祝師哥,得先從我身上踏過去!”
“書獃子,長點心吧!”
馮周拚命護在祝雪智跟前,急得暴跳如雷,可身後有人猛地推了他一下。
“啊”,
馮周力弱,跌了個狗吃屎,疼得手腳俱麻。
可他翻身爬起,還要撲上前去保護,不料卻被蘇鉉北牢牢抱住。
“快救祝師哥!”
“咱們不是對手,保護柳司業要緊,別教他老人家給踩壞了。”
蘇鉉北一語點醒他。
馮周抬頭,只見人流中,柳司業被擠得東歪西倒,暈頭轉向。
馮周顧了這頭顧不上那頭,急得跳腳直哭,眼巴巴望着祝雪智越來越遠,被激動的人群推搡着進了襄王樓。
這邊動靜過大,竟將對岸幾家青樓的人也都吸引了過來,碧樹閣的老鴇張六娘也擠在人群之中。
張六娘細細瞅着祝雪智那張被馮周擦抹乾凈的臉,估量着價格,揚言:“要在我手裏,至少能賣個三千兩!”
柳司業正無助地跺足,聽見這話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張六娘卻沒注意到,好奇地快步跟上前,也跟着去看熱鬧。
“呀,你們這是做什麼呀?”襄王樓的老鴇急得快要瘋了。
張六娘連忙拉住她,熱心地建議:“老姐妹,你等着收銀子吧!哎,這個小倌年紀雖大了些,長得還不錯,不能低於三千兩,你可千萬把住啊。”
襄王樓的老鴇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恨恨得把張六娘甩開:“要你多管閑事。”
那可是主上的人啊!
“他沒有欠我們的銀子,你們被騙了……”
老鴇聲嘶力竭,卻發覺事情不對,她眼尖地瞅見,幾個龜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像幾朵翻不起的小浪花。
眼下的勢態已經不是襄王樓和她能控制的了。
“賣了他!”
“賣了他!”
太多的圍觀群眾洶湧而入,將襄王樓能站人的空地全都站滿,齊聲叫囂,似乎不賣出個價來勢不罷休。
這震撼人心的陣勢,非同一般。
非晚瞧在眼裏,也是意想不到地驚詫,只是她一回頭,卻見葉傾淮不緊不慢地跟在人後,一臉無情地壞笑。
是他在後面做推手!
非晚恍然。
還假裝不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