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凶相畢露

第四章 凶相畢露

太陽高高的掛在天上,看樣子已經快到正午。

姜沉舟終於醒了過來,他懶懶的伸了個腰,用力揉了揉肩膀和脖子,看起來一副渾身酸痛的樣子。

又過了半天,他才不情願的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片遍地碎石的山坡,一棵低矮乾枯的樹就這樣孤零零的立在中間,姜沉舟昨夜就是在樹下度過的。

無論是誰,在荒郊野外露宿一晚都不會太好受的。

就在這時,他的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來,可是他卻一點都不在乎,只是靜靜的看着遠處的山路。這條山路是從商州進入秦嶺的必經之路。

他看起來像是在等人。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時辰,遠處的山路上終於出現了一隊人影,看起來是二十幾個騎馬的人。

“終於來了。”姜沉舟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遠處的那隊人影很快就到了姜沉舟跟前,領頭的竟然是昨日在集市裡遇到的秦笙。

“打擾了,敢問幾位可是去長安的?”姜沉舟迎上去問道。

秦笙看了他一眼,發現只是個文弱的少年,便問道:“是又怎樣?”她並沒有認出姜沉舟。

“在下也是去長安的,不過……”姜沉舟頓了頓,訕訕道:“不過在下不認識路,不知道能不能和幾位同行?”

“原來如此……”秦笙喃喃道,看她的樣子似乎相信了他說的話。

她正要回答,一旁的清瘦老人朝她使了個眼色,彷彿在說:“小心有詐。”面對突然出現的少年,他並不放心,一雙久經世故的眼中充滿了警惕。

秦笙點了點頭,小聲道:“放心,我自有主張。”

她轉過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姜沉舟。”

“同行是可以,不過我們有任務在身,不能在路上耽擱,要是你跟不上……”秦笙遲疑的看了一眼姜沉舟的馬,只見他的馬又瘦又小,毛色黑一塊白一塊,看起來就像生病了一樣。

“若是走得慢了,你們大可不必等我。”姜沉舟微笑回道。

“既然如此,你就和我們一起吧。”

“多謝。”

就這樣,姜沉舟加入了秦笙的隊伍。

他當然不是真的迷路,其實他昨夜就已經等在這裏。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自己也不清楚。

姜沉舟走過長長的隊伍,看到了兩張熟悉的面孔。

一個是在市集上遇到的兇狠壯漢,現在姜沉舟已經知道他是山賊頭目董連山,此刻他被關押在一輛囚車內,低着頭默不作聲,只剩下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另一個居然是王琨,這個蠻橫的武官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姜沉舟後來才知道秦笙聽從了老人的建議,向商州刺史借兵護送以防董連山的同夥偷襲。而王琨就是統領二十個士兵的武官。

王琨也看到了他,卻裝作一副根本不認識的樣子。這也難怪,畢竟昨天發生的事讓他顏面丟盡,他當然不想讓別人知道。

一想到這裏,姜沉舟笑了笑,默默的來到了隊伍最後面。

隨着秦笙一聲令下,浩浩蕩蕩的隊伍繼續前進。走了沒多久,一片雄偉壯闊的山巒就出現在眾人眼前,秦嶺到了。

秦嶺,西起洮州白石山,東經秦州麥積山,穿越關內道直至河南,西東橫亘三千里。故老相傳,秦嶺為華夏之龍脈,而長安城則為中原之龍首。

這裏的山脈綿延千里。目之所及,只見層巒疊嶂群山起伏望不見盡頭。遠山蒼茫一片,在濃濃的雲霧中若隱若現,看來猶如仙人的洞府。

奇峰羅列的山間,到處可見懸崖峭壁深溝峽谷,一條條細長的山路就藏在懸崖和峽谷之間。山路崎嶇曲折本就不好走,行走其間還要十分謹慎小心。除了頭頂的懸崖上時不時會掉落碎石以外,峽谷近在咫尺,要是一不留神掉下去,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轉眼間大半天已經過去了,隊伍才走了二十多里路,眼看天色卻暗了下來。

見此情形,秦笙只好下令停止前進,就近找了個高坡準備過夜。

她想得很周到,這座高坡不但平坦而且地勢頗高。深山野林從來不乏兇猛的野獸,它們通常都在低矮的地方活動。而且這裏佔據高位,一旦真的遇到山賊來襲,也能發揮地利的優勢。

此時,月亮也已經升了起來,遠處猿啼陣陣,山間涼風習習,空氣中帶着芬芳的木葉香氣。

士兵們開始緊張有序的忙碌起來,有的負責豎起營帳,有的則開始埋灶造飯。只有姜沉舟看來一臉輕鬆,他找了一塊野草豐茂的地上蹲了下來,一邊喂馬一邊和它說著話。

“摩剎利斯,你今天辛苦了啊。來,多吃一點。多吃草才能快點長大,等你長大了就可以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原來它叫摩剎利斯啊。”秦笙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摩剎利斯是番邦之語,意思是燃燒的雲彩。”姜沉舟微笑解釋道。

“燃燒的雲彩……”秦笙不禁好笑,眼前的小馬又難看又瘦小,偏偏有一個完全不相配的名字。她忍住笑好奇的問道:“那你和它說話,它聽得懂嗎?”

“當然聽不懂,它是馬又不是人。”姜沉舟道。

“既然聽不懂,你為什麼……”秦笙一臉疑惑。

“雖然聽不懂,但是它能感覺到。”姜沉舟輕輕揉了揉馬脖子,眼中充滿溫柔之色:“馬是很有靈性的,你對它的好它都知道。”

似乎是聽懂了什麼,這匹叫做摩剎利斯的馬撒嬌似的蹭了蹭姜沉舟的臉,一對烏溜溜的眼睛眨了又眨,看起來很高興。

“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秦笙盯着他看了很久,又問道。

“其實……你確實見過我。”姜沉舟拍了怕身上的草站了起來,提醒道:“昨天在集市裡,你忘了嗎?”

秦笙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當時她一直擋在姜沉舟的身前,所以沒有看到他的長相。

兩個人正說著話,王琨已提着幾個水囊走了過來。

“有事嗎?”秦笙看着他問道。

王琨行了個禮,這才回道:“卑職正想帶人到溪邊打點水,不知校尉需不需要帶水……”他的態度恭敬有禮,完全沒有了原來的蠻橫。

“那就有勞了。”秦笙解下水囊交給王琨。

看着王琨離去的背影,姜沉舟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想起了酒家裏的那一幕——王琨的手下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話,聲音雖然很低,但姜沉舟卻聽得很清楚。

——“刺史大人命你趕緊回城,要是他被天策府的人抓到,那就晚了。”

一開始姜沉舟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也根本不在意,直到在集市遇到秦笙和董連山。

秦笙就是天策府的人,那麼“他”極有可能就是董連山。

“晚了”又是什麼意思?董連山被抓和刺史有什麼關係?姜沉舟不知道,他只是預感到秦笙會有危險。

他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事實上他本來已經離開商州,可是走着走着,他的眼前卻不斷浮現秦笙擋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幕。一種不安的感覺浮上心來,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你在笑什麼?”秦笙突然問道。

“沒什麼……”姜沉舟指着不遠處的王琨道:“我只是覺得他的樣子有點像狗熊。”此人本就肥胖,又穿着一身黑色的鎧甲,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確實很滑稽。

秦笙一看,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她馬上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假意咳嗽一聲,緩緩走開了。

看着她的背影,姜沉舟在心中暗道:放心吧,有我在,你一定會平安的回到長安。

不多時,月上中天,一眾人等也已睡下,還醒着的只有兩個放哨的士兵,他們是王琨帶來的士兵,此刻正坐在火堆旁一邊喝酒一邊閑扯。

姜沉舟也已經睡下,高坡上有一顆大樹,大樹下有一塊青石,他就躺在上面,月光從樹葉的縫隙間漏下,正好落在他的臉龐。

忽然,一陣細微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喂……醒醒……醒醒……”

姜沉舟緩緩睜開眼,只見囚車裏的董連山一雙手抓着木欄,雙眼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幹什麼?”姜沉舟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身上有酒嗎?”

“啊?”

“我是問你,你有沒有酒?酒啊!”董連山一邊舔着嘴唇,一邊比劃着喝酒的動作。姜沉舟忍不住好笑,原來他是被勾起了酒癮。他記得孫老爹送了他一壺酒,此刻就掛在馬鞍上。

“等等……”

姜沉舟瞥了一眼營帳的方向,見火堆旁的哨兵聊得正歡,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他偷偷取下酒壺,遞給了董連山。

董連山如獲至寶,一口就喝完了一整壺酒,喝完之後,他來回的舔着嘴唇,看起來仍然意猶未盡。

“好酒!這酒是孫老爹家的吧?”董連山一邊閉着眼回味一邊問道。

姜沉舟問道:“你怎麼知道?”既然已經被吵醒,他乾脆坐了起來,對於這個山賊頭領,他並不討厭。

董連山睜開雙眼,喃喃道:“我以前是打獵的,經常光顧他。說起來,那還是我當山賊之前的事了。”

姜沉舟道:“原來如此……”

董連山露出滿嘴牙齒笑道:“你這個人有意思,明知我是山賊也敢和我說話,還送我酒喝。”

姜沉舟道:“我只是覺得馬上到長安了,一到長安你就……”他沒有說下去,但董連山已經猜到後面的話:一到長安你就沒幾天好活了。

董連山哈哈笑道:“不就是死嘛,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這個山賊頭目在月光下袒露着胸膛,眼中沒有絲毫畏懼,反而顯得很安詳,彷彿死是一種解脫,姜沉舟也不再說話,兩人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我雖然是個粗人,卻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今天你送了我一壺酒,我一定要報答你。”沉默了一陣,董連山突然說道。

姜沉舟苦笑道:“又是報答……為什麼總有人要報答我……”

董連山似乎沒聽到他的話,接着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在我山寨里有一間密室,就在我的屋子下面,裏面有不少酒和銀子。反正我都要死了,就全部送給你吧。”

姜沉舟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要去長安。”

董連山搖了搖頭,喃喃道:“你去不了的。”

姜沉舟道:“為什麼?”他似乎從董連山的神色中察覺到了什麼。

董連山嘆了一口氣:“要是你相信我的話,趁現在趕緊逃,逃得越遠越好。”

姜沉舟問道:“我為什麼要逃?”

“因為……”董連山猶豫了很久,終於說了下去:“你不逃就會死在這裏。”

“已經晚了!”一個破鑼般的聲音從姜沉舟背後傳來。

姜沉舟一轉身就看見了正在獰笑的王琨,也看見了王琨身後站着的二十個人。這些人是刺史府的士兵,原本就是和王琨一夥的。

二十個士兵就這樣冷冷的看着姜沉舟,彷彿在看一個死人。

火光搖曳中,王琨緩緩拔出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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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破陣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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