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以無心煉刀心!
龍北之緩緩睜開了眼,他看見自己正在一窪池水裏泡着,周圍黑壓壓的,沒有光亮,也沒有聲音。
“這裏是地獄嗎?”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仍就是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但是一點都沒有疼痛。
“如果是地獄的話,我是不是還能見到我爹,我娘?”
想着想着他掙扎着爬了起來,一道光從天而降照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上沾滿了了血色的液體,原來自己浸泡的池子裏全都是猩紅粘稠的血水。
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在一處孤零零的圓形崖頂之上,崖畔密密麻麻插着數不清的刀。
龍北之一一看過去,有環首刀,滾珠刀,苗刀,魚頭刀,雁翎刀,當然還有自家龍羽衛所用的雁翅刀。
當然他只認得刀的種類,至於具體是哪位大俠的佩刀或者世上的名刀他就不得而知了。
龍北之閉上眼睛感覺了一下自己的境界,卻是下滑到了三品燭光境,而且體內燭光忽明忽暗,分明是還在繼續跌境。
他嘆了一口氣。
“這裏不是地獄,我還活着。”
但是他沒有絲毫大難不死的欣喜,反而有這濃濃的感傷。
“如果死了,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這十年中,他如喪家之犬一般東躲西藏,大鳳的金吾衛和北地的雪鴞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食人魚一般,緊追不捨。
這十年中,他拚命練刀,不斷沖境,刺殺那些當年的叛國之臣。
這十年中,他看到了自己大龍子民,從深惡痛絕大鳳,到神情麻木,再到跟着大鳳子民一起痛罵大龍。
那不是傷心,那是絕望,那是心死。
十年啊,過着行屍走肉的日子,就連醉酒之後也只能自己找個沒人的山頭,將心裏的話說給自己聽。
如今,他雖然活在這個崖頂,但在名義上已經死了。
可以說他們大龍血脈到今天徹底絕了,他大龍已經儘力了。
他盤膝坐在崖邊,看着身下萬丈的深淵。
他想到了十年前那一幕,同樣是在一個雪夜,他們大龍最後的依仗只步關被大鳳攻破,剛滿六歲的他逃走之時回頭輕望。
三十萬大龍子民被羈押在只步關的城牆之上,齊齊跪倒在地。
那劉屠人只是揮了揮手,三十萬顆腦袋齊齊落地。
少年馳遠望,刑民三十萬!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名高大女子正默默注視着這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郁悲涼的少年。
是比關內的秋風更悲,比關外的北風更涼。
龍北之想着想着,就那麼坐在崖畔睡著了。
都說哀大莫過於心死,可他如今連心都沒有了。
那高大女子輕步走來,沒有任何聲響,雙手抱起龍北之,將他重新抱回血池之內。
“沒了心也好,練刀殺人的時候更爽利一些......”
那名叫鳴鴻的女子,伸出如玉一般的手指在他心口處輕輕一點,一顆血紅的光芒出現在他空空如也的胸膛之內。
“我為你種下刀心,不求開枝散葉,但求你餘生出刀不再孤獨。”
睡夢中的龍北之只覺着渾身說不出來的痛,就像是有千萬把刀在不斷切割着自己的血肉,又像自己經脈之內有千萬把利刃如魚遊走。
他想醒來,卻如何都無法睜開眼睛。
他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時就看到自己站在了只步關的城牆之上。
手裏的刀還是龍儀刀,身上的衣服還是那身白袍。
城下是密密麻麻的妖魔,他身後齊齊跪着三十萬刑民,他們的頭頂都懸着一把刑刀。
在他的身側則是有一個碩大的沙漏。
當第一顆沙子滴落而下的時候,一百妖魔已經開始發動了進攻。
冥冥之中自有感知,如果在沙漏流光之前無法殺死全部妖獸,那麼就會有人被砍掉腦袋。
他知道這不是真實存在的,但六年前的場景他不想再重演。
就當是他能為那三十萬無辜刑民做的最後一件事。
龍北之怒喝一聲,跳下城牆。
只有三品實力的他,要面對一百一品實力的妖魔。
燭光境,豆大的燭火點亮心境。
只是他的燭光忽明忽暗。
他橫刀在身前,右手猛地一拍刀身,一點金芒遍佈其上。
我以燭光照大地!
三尺長刀卷席着風雪一往而無前。
一刀砍碎一隻狼妖的頭顱,緊接着他雙腳踩在它的身上跳進狼群之中。
豎劈橫掃,肩頂膝撞,狼妖將他團團圍在圈中,滴水不露。
龍北之看着場中狼妖們騰出的場地,他橫刀四顧,握刀的手青筋畢露。
一隻狼妖從他身後猛然撲至,前肢的利爪和鋒利的狼牙都精準地朝着他的咽喉。
龍北之右手反握長刀,待那狼妖即將撲在他身上之時,猛然轉身,右手刀鋒利的刀刃削去了那狼妖的頭顱和兩隻前爪。
一刀出后,緊接而來的是身側的兩隻,一左一右,迅猛而來。
龍北之左腳在前,右腳在後,身體輕輕俯身,朝着距離最近的狼妖衝去。
左腳輕點地面,前沖的身體頓時止住,腳前的積雪被激起幾丈高。
左右手一正一反握住刀柄,龍儀刀的刀刃從他左肘處探出鋒利的刀尖。
那頭狼妖就像是自己撞在他的刀上一般,整個左半身瞬間被花開,腸子流了滿地。
龍北之上前雙手向下用力一按,龍儀刀透過了它的頭顱,當場死亡。
另一隻狼妖猛然止住腳步,在雪地之上留下一條長長的雪痕。四爪發力,再次向龍北之撲來。
龍北之怒喝一聲,手裏的長刀如一條金蛇一般直接鑽入張開的狼口之內,鋒利的刀貫穿了整個狼身。
龍北之雙手死死抵住,饒是三品實力的他依舊被衝撞而來的力量,退後了三步距離。
他甩掉刀上的狼屍,身體中的雪夜如同沸騰一般,他怒喝道:
“繼續!”
接着是三隻,四隻,五隻。
當十隻狼妖一齊發動進攻的時候,他終於受傷了,被一隻狼妖的利齒咬在了左臂之上。
明明是在幻境之中卻能感受到撕心的疼痛。
十一隻的時候,被咬傷了大腿,十三隻的時候被撞碎了一根肋骨。
一百隻殺完,沙漏旋轉,又是一百隻狼妖,只不過現在不是從一開始,而是從十四繼續。
他的刀越來越慢,身體越來越沉重,身上的傷越來越多,移動速度越來越受到四面八方不斷撲來的狼妖所限制。
當他殺光第二輪的一百隻的時候,他喘着粗氣,用手拄着龍儀刀,手在不斷地顫抖。
沒有讓他休息,又是一百隻,從二十開始。
他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狼妖,在他終於倒在雪中,身體被狼妖撕咬的時候,他看到只步關上有一百人被砍去了腦袋。
滾落在地的頭顱上,那一百雙帶着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龍北之閉上了眼睛,他真的儘力了。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同樣的一幕仍在繼續,只不過他的境界從搖搖晃晃的三品跌到了二品。
二品塑泥境,修鍊者要像泥瓦匠一般,在自己的境界上塗灰抹泥,同時也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加牢靠。
這次他清清楚楚數過了狼妖的攻擊次數,他撐過了兩輪的進攻才倒下。
同樣的城牆之上再次一百人倒下。
絕望嗎?
放棄嗎?
龍北之用行動來回答,絕不!
第三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從二品變成了一品紙人境。
紙人境,凡人入武者,根基不穩,如紙人一般,風可破,水可浸,火可燒,修鍊之人要像一名裱糊匠,一層一層查漏補缺,穩固自身。
入紙人境最簡單,但是你根基的好壞,紙人糊的結不結實直接限制了你未來的修行之路能走多遠。
往往很多門派子弟,在這一境界停留少則三年,多則十年的時間用來不斷加強自身。
龍北之也慢慢摸到了這幻境之中的用意。
“是想讓我從頭再來嗎?”
他看着慢慢出現的狼群,露出久違的笑容,笑容中充滿了堅毅。
“紙人境又如何,只要能提得起刀,我就能殺敵!”
一刀起,樸實無華,一刀落,乾淨爽利。
境界的下滑,讓他的身體變得笨重,力量變得弱小,速度變得緩慢,防禦變得脆弱。
第一輪的進攻,他只撐到了六隻狼妖的進攻,就被咬去了腦袋。
這次睜眼之後,境界沒有下滑,依舊是最孱弱的紙人境。
他朗聲笑道:
“原來是這樣嗎?那就讓我用這些妖獸作為磨刀石,練出個天下最強紙人境又何妨!”
一遍遍的倒下,一顆顆人頭落地。
他已經不再去看城牆上的刑民還剩多少,也不再去看沙漏里的沙子還剩多久。
他的眼裏只有自己手裏的刀,不斷揮舞的刀,越來越快的刀。
城牆上,那名高大的女子從一開始就一直站在那裏,默默地看着龍北之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爬起,一遍遍揮刀。
他不知疲憊,她不覺乏味。
風雪卷刀鋒,他自橫刀笑!
她能感覺到那顆種子在那名少年的心中已經悄然生根。
“無心又怎樣?”
“那就以無心煉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