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隨着文章及其關鍵詞的熱度不斷上升,這篇文章很快就爬到了熱搜榜第一的位置,也因此進入了正瀏覽着微博的所有網友們的視野之中。
如果要用一句俗語來形容網友們對雲速的觀感,那無疑是“天下苦雲速已久”。不少人平日裏對雲速就已經有不少怨言了,這篇分析透徹的文章無疑正好說到了他們心頭上。是以，這篇文章剛衝上熱門，便得到了大批網友的附議與贊同：
“只要你罵雲速,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兄弟.jpg”
“是真的,藍星的文化產業差不多都被雲速搞廢了,到處都有雲速的影子,基本進一個行業就會讓一個行業死掉，最噁心的是,它都弄死了整個行業，到頭來還因為壟斷被視作行業代表，簡直笑死人了。”
“其他方面不了解,作者對漫畫業的分析說得太好了,說實話，以前藍星的漫畫還是很有意思的，可能有的分鏡之類的比現在差一些，但是腦洞特別有趣,題材角度都特別新穎，現在網絡漫畫是徹底沒法看了，也就實體漫畫雜誌還能看看,結果《白雲漫畫》整個都被雲速收購了……抱着我的《畫影漫畫》瑟瑟發抖。”
“雲速本質就是在抹殺原創,把同行的東西直接拿來用,讓同行無路可走，藍星的單機遊戲會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就是拜它所踢！”
“只有我想吐槽雲速視頻投資的那些電視劇嗎？流水線劇本配摳圖流量明星，更詭異的是這種垃圾電視劇電影居然還能火，我已經搞不懂現在觀眾的審美了……”
……
在以往，網絡上的熱議的話題多半都會將網友們分成兩派，甚至好幾派，從而掀起內部的爭議與罵戰。然而這一次的雲速事件，卻壓根沒有人為雲速說話。幾乎所有人都站在了雲速對立面這個統一戰線，將矛頭對準了雲速本身。
輿論戰火愈演愈烈，不少本就與雲速集團有所矛盾的公司頓時見縫插針，順勢往裏頭添了一把柴。無數新聞網站、公眾號也紛紛發表文章評論：
《投機者or行業蝗蟲？雲速集團引發眾怒！》
《評雲速事件：藍星文娛業已經到了轉彎時刻》
《細數雲速旗下複雜的龐大商業鏈》
隨着各路新聞報刊的加入，不少利益相關的公眾人物也紛紛下場，只是相對毫無拘束的普通網友，公眾人物則有所不同。有委婉表示反對的，也有毫不客氣，開門見山的表達自身的反感與立場的——
“怎麼看待？這個問題還需要問嗎，雲速不是一直都是公認的行業毒瘤嗎？”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沒什麼好說的，就希望雲速早日倒閉，還藍星娛樂業一個清凈。到時候觀眾不用再看垃圾作品，各行業的從業人員也能有條生路。”
“沒有雲速，藍星娛樂業只會發展得更好。”
很快，隨着戰火進一步擴大，不少娛樂業的大佬們也紛紛下場。
知名文藝片導演葉昌林，一年前以一部《雨聲》橫空出世，硬生生將三部商業大作死死的壓在身下。
在《雨聲》這部文藝電影成為首部票房與深度並重的電影后，他如今地位今非昔比。作為文藝導演，也沒必要看雲速的臉色，是以，在被記者問起看法時，葉昌林想也不想，便耿直的道：
“看法？我沒什麼看法啊，就一個，以後能不能不要什麼流量明星都想着往我的劇組裏塞啊？我劇組的門檻雖然不高，但最起碼你得是個演員啊？演戲的基本功底沒有，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演員？”
他沒點名道姓，但在這種風口上，傻子也知道他在說誰。
眼見葉昌林這麼不給面子，記者們頓時就更來勁了。倒不是說他們跟雲速有什麼仇，如今網友們都在氣頭上，他們報道這方面的新聞，網友們喜聞樂見，那網站流量和報刊銷量不就有了保證嗎？
是以，這邊葉昌林剛接受完採訪，便又有記者找上了譚青怡。
譚青怡是在回家的路上被記者攔下的。
自從答應了牧宿星的邀請，參與《老人與海》的製作后，譚青怡的心思和精力便基本全都集中在這部動畫上了。她作為動畫圈的老前輩，自然不可能像網友一樣破口大罵，這會兒被記者問起，也顯得心平氣和很多。
“事實上，不只是雲速而已，”譚青怡說道：“目前無論是影視圈，還是動畫圈，各方資本都對創新毫無興趣，更多的都是在撿別人做好的菜吃，對加強國家精神文明建設視若無睹，我認為，這也是當前藍星所有文娛類行業的癥結所在。”
提問的記者握筆的手忍不住一抖。
該說大佬不愧是大佬嗎？譚青怡這話乍聽似乎是為雲速說話，將雲速摘了出來，實際上卻是直接把文章中的立意拔高了不止一個層面，說毫無創新倒是沒什麼，但直接扯到“國家精神文明建設”之類的，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他抹了一把汗，繼續問道：“那麼在您看來，有什麼辦法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嗎？”
“這恐怕很難，”譚青怡想了想：“其實我私下裏和幾個老朋友也考慮過這個問題，都覺得，如果想要改變動畫圈的這種現狀的話，就必須要一個具備充足財力的資本，能夠不求回報的砸錢，用真正優秀的作品為整個行業開路。”
這話剛說出口，不等對面的記者有什麼反應，譚青怡自己便是忍不住自嘲的一笑。
希望一個財力充足的資本，來為整個行業開道——這個想法與其說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倒不是說是一種毫無可能的意淫。
只要是資本，就沒有不以資本增值本身作為目標的，更不用說要求資本“不求回報的砸錢”了。指望出現一個這樣的企業，還是做夢要來的快一點。
按照譚青怡的性子，其實本不會和記者這類人提起這種痴心妄想的。
只是，也許是她最近一直沉浸在《老人與海》的世界裏，時間久了，便也難免聯想到現實，也就多想了些有的沒的。
自知失態，不等記者說話，譚青怡又道：“當然，事實證明，這種想法也只是一個浪漫主義的空想而已，在現實面前，理想主義終究是行不通的。”
……
網上的大火越燒越旺，同一時刻的雲速總部會議室，卻是一派平靜。
“目前看來，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動畫公司對我們的合作計劃心動了，三分之一的公司還在猶豫，適時的推一把的話，答應下來應該也只是時間問題。”
此時說話的正是此前在漢栗軒與牧宿星等人見面的加雷斯，他正在就餐廳里與眾公司初次會面的結果做具體彙報：“剩下的公司就是硬骨頭了，但是畢竟規模小，不管是硬吃還是放任不管都不影響大局。”
“畫影那邊怎麼說？”
“應該不存在合作的可能了。”聽到畫影，加雷斯本能的皺起了眉頭：“畫影方面的態度非常堅決，完全沒有要和我們合作的意思。”
“他對合同不滿意？只要畫影願意合作，我們在分成上讓步些許也不是不可以。”
加雷斯搖了搖頭：“不是錢的問題。”
他想起牧宿星在電話里的態度，眉眼間便多出了幾分輕蔑之色：“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到現在都還在為當初那件小事耿耿於懷，斤斤計較。還說什麼動畫行業是他們的地盤，一個小小的動畫公司，居然也學着人家搞起壟斷了，也不怕撐死。”
會議室里跟着響起低低的輕笑聲。
另一位高層則道：“不管怎麼說，像畫影這樣的公司，如果不能合作的話，留着終究是個禍患，萬一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拿出哈利波特這種水平的作品……”
一次還好，萬一多來幾次的話，那誰遭得住啊？
雖說目前來看，畫影的商業鏈更多是體現在周邊產業方面，如動畫同款商品，主題樂園等等，然而誰也不敢保證，有朝一日，畫影是否也會往與雲速相同的發展，而到那個時候，擁有高質量IP的畫影無疑會是雲速的勁敵！
想到這裏，眾人的神色也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加雷斯卻反而露出了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說起來，前段時間，我倒是聽說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被他神色間的自信所感染，大半個會議室的人都好奇的看了過來。
“什麼事情？”
加雷斯一勾嘴角，笑眯眯的道：“你們知道前不久，牧宿星在星寧電影學院開講座的事情嗎？”
“開講座？這和我們沒什麼關係吧？”
“如果只是普通的開個講座的話，那確實是沒什麼關係，”加雷斯慢悠悠的道：“可如果我說，牧宿星之所以去星寧電影學院試講，是在為畫影辦學做準備呢？”
辦學！
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卻聽得在場所有人均是眼前一亮！
能夠參與到這場會議中來的，無一不是雲速核心中的核心，無需加雷斯額外提點，眾人略一思索，便迅速明白了加雷斯的用意。
辦學意味着什麼？
普通人或許會想到，牧宿星這是打算為畫影量身訂造人才；聰明點的人則會聯想到那部請動了半個動畫圈大佬的《老人與海》，認為這是牧宿星追求名譽的體現；對商業敏感的雲速眾人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則是畫影動畫本就不穩定的資金鏈！
畫影動畫在動畫製作上一向奉行質量至上，不惜成本，不管動畫作品獲得了多少盈利，都會第一時間投入到其他產業之中，畫影漫畫是這樣，荊棘互娛是這樣，後來的主題樂園，如今的辦學亦是如此。
有人忍不住道：“畫影是瘋了嗎？這要萬一剛好下一部動畫收不回成本……”他話還沒說完，自己就閉嘴了。
如果是其他公司，或許還真有可能收不回成本，但如果對象換成畫影的話……似乎他們還真有這麼做的資本。
“沒錯，”加雷斯肯定的道：“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讓畫影的下一部大製作收不回成本。一旦畫影的大製作收不回成本，不需要我們再另想對策，光辦學和建設主題樂園的資金足以將畫影拖垮，到那個時候，就是我們收購畫影的最好時機。”
“即使牧宿星不願意被收購，我也有十足的把握將畫影從內部掏空。”
“換句話說，如果我們下定決定要對付畫影的話，眼下這個畫影拿不出多餘資金的時間段，就是最好的時機。”
“可是……”有人忍不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畫影的下一部大製作可是哈利波特動畫電影的續集，有第一部在前，哈利波特第二部相當於自帶粉絲，就算票房比不上第一部，也絕不可能差到哪裏去。”
這樣一部現象級動畫電影，怎麼讓它收不回成本？
他們對自家公司有自信不假，但那是對自家公司的商業項目有自信，而不是對旗下的電影作品有自信，無論他們對畫影動畫本身就多麼不屑一顧，但論起畫影的作品，每一位雲速員工都是服氣的。
加雷斯卻說，要通過令哈利波特第二部收不回成本的方式，來達到使畫影資金鏈斷裂破產的目的。
這是在說什麼白日夢話呢？
對於眾人的驚詫莫名，加雷斯並不意外。
他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正準備詳細介紹自己的計劃與分析，卻被坐在對面的雲速總裁揮手制止了。
“畫影的事情先不急。”
“現在當務之急，是徹底完成我們商業鏈的整合。至於畫影……”他沉吟道：“加雷斯提出的想法不錯，但是否具備可行性還需要進一步調查分析，我們也不能貿貿然就決定，這樣——”
“加雷斯，”他看向自己的得力下級：“下次會議我要看到你完整的計劃分析，到時候我們再來商量具體是否實施，能做到嗎？”
“沒問題。”
“行，那麼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大家散會吧。”
會議就此結束，眾人聞言也紛紛站起身，零零散散的往會議室外走去，然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誰忽然開口問了一句：“老闆，現在網上的輿論對公司好像不太友好，我們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是不是不太好啊？”
雲速總裁沒有回答，加雷斯看了上司一眼，自覺的代答了：“小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這種事情讓公關部去解決就行了。”
“可是……”
“別看那些網友現在在網上罵得熱鬧，實際上他們其實也就三分鐘熱度，隨便跟着抗議一下而已，堅持不了幾天的。”
加雷斯說著，頭也不回往外走，他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完成，並不准備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小事上：“隨便讓公關部買幾個明星的熱搜壓下去就行了，網友們都是健忘的，只要這陣風頭過去了，回頭他們就會該玩遊戲玩遊戲，該追劇追劇，不會真的對我們產生什麼負面影響的。”
“這種小事情，就沒必要拿出來專門在會議上討論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也是事實。
對於雲速集團來說，網絡上的輿論再熱鬧，也不會對雲速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影響，這場引起了無數網友和各圈大佬的紛爭，看起來使雲速成為了眾矢之的，可實際上在雲速集團總部的高層會議上，卻壓根不值一提。
對雲速集團來說，只要不影響實際的營收，公司的風評本身，本就無足輕重。與其和網友輿論做糾纏，倒不如干點事實，早日實現他們的商業鏈才是正經事。
彷彿是在印證他的言論一般。
不到三天時間，又彷彿是一夜之間，這場腥風血雨的紛爭便自互聯網上銷聲匿跡。原本的熱搜位置被幾個流量明星相關的話題所取代，已經看不見蹤影了。
即使偶爾還有網友轉發雲速事件相關的微博，但相比此前的聲勢浩大，這些零零散散的微博就像是投入深潭裏的一小粒石子，只驚起了一圈極小的漣漪，便沒入了湖泊之中，沒能留下任何痕迹。
“？？？我靠，怎麼回事？我就一天就沒關注，怎麼今天再來瓜就直接沒了？還是說這事就這麼過去了？雲速這麼強的嗎？還真就某些公司一手遮天了？”
“之前下場的大佬們好像也不說話了……”
“不止是大佬，先前好幾家一直報道這次事件的新聞網站和報刊也都另外報道其他新聞去了，我看評論底下有問為什麼的，也一直沒人搭理，細思極恐。”
要說眾多的網友之中，其實也不是沒有堅持死抓着雲速不放的網友，只是雲速從始至終都不做出任何回應，整個藍星網絡大環境又表現出一派歲月靜好，無事發生的安然景象，這會兒就是再氣勢洶洶的人，見此情此景也不由的泄了氣，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等到一周的時間過後，就連最後最固執的一幫網友不得不選擇無奈放棄后，整個藍星網絡上便再也沒有人提起之前的雲速事件。
彷彿整個事件從始至終就未曾發生過。
網上再度恢復了平靜，看熱鬧的人們也悉數散去，各自討論起新的時下熱點，各個文娛行業亦是一派波瀾不驚，彷彿停滯了一般。只有動畫行業從業人員們自己知道，這看似平靜的暗流之下，是怎樣危險的波濤洶湧。
九月十日，部分動畫製作公司忽然出現大規模跳槽現象，其中不乏有工作經驗長達二十年的資深動畫行業從業者。隨着核心製作人的離開，各公司當前所進行的動畫項目也被迫宣告中止。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跳槽員工所選擇的新公司，無一不是雲速集團旗下的公司。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雲速出手了。
沒有什麼複雜的陰謀詭計，也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解釋。
正如同雲速對待此前網上輿論的態度。兩邊公司的差距太過懸殊，以至於雲速根本不需要動腦子，就能憑藉自身的經濟實力，輕鬆實現對其他中小公司的碾壓式勝利。
簡單粗暴，卻有效得令其他動畫公司無可奈何。
九月十五日，雲速集團宣佈與數十家動畫製作公司達成合作，在往後的日子裏，雙方將展開緊密合作，後者為雲速集團提供優質IP，雲速集團則負責對IP進行深度開發，以求雙贏。
這數十家動畫製作公司，正是當初出席過餐廳會面的動畫製作人們所屬的公司。
彷彿耀武揚威一般，這條新聞理所當然的出現在了各大新聞網站的首頁，牧宿星當然也沒有錯過那一串熟悉的字眼，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其中大多公司與畫影都只是泛泛之交，暫時還沒有他特別熟悉的朋友。
但牧宿星知道，這其實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已。
也就是在這一天的晚上，牧宿星忽然接到了一個不甚熟悉的動畫製作人的電話，他慣例而禮貌的做完自我介紹，那頭電話里卻遲遲沒有聲音。正當牧宿星懷疑對方是不是打錯了電話的時候，那邊的人終於開口了。
“對不起。”這是第一句話。
“小心。”這是第二句話，也是最後一句。
牧宿星微微一愣。
然而不等他做出任何回應，那邊的人便已然匆匆將電話掛斷。
非常含糊不清、沒頭沒尾的兩句話，卻並不妨礙牧宿星理解對方話中的意思。
不出意外的話，這會兒的雲速應該發現了對付畫影的最佳時機，已經開始籌備，打算在解決完這些中小型動畫公司后，向畫影下手了，確實是到了該小心的時候。
至於那句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是因為背棄了他們此前說好的同盟承諾，還是他決定接受雲速集團的提議，與之合作，成為將這個行業推向死亡的幫凶？
牧宿星沒有將電話再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