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章
鳳五還當阿迪斯來爬窗戶了,興沖沖的拉開門,把自己來串門的鳳小六嚇了一跳。
鳳五看看摔在地上的公道杯,再看猶豫着要不要跑的鳳小六,不僅沒生氣,反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六啊,你真是丑出天際了!”
尖嘴猴腮皺皺皮的鳳小六穿着一條紅底白花荷葉邊的小裙子,見鳳五沒有氣急敗壞的追打自己,反而抱着肚子笑個不停,便將準備跑路的腳收回來,坐在了月下的茶台上,丑得花紅柳綠,一覽無遺。
鳳五快被它這副別緻的小造型笑死了,把它抱進房間,放在燈下仔細“欣賞”了一番,發現它那身黑白花的光皮洗的很清爽,還散發著寵物香波的味道,輕輕彈了它下裙底的小鈴鐺,隨即爆出一串大笑:“媽呀,最醜女裝大佬哈哈哈哈~~~~”
鳳小六雖然外形長的不在大眾審美範圍內,脾氣卻很溫和,沒有尋常貓主子的壞脾氣,被彈蛋蛋也不發飆,只變換了個姿勢,把蛋蛋藏起來了。
鳳五笑夠了才下樓給鳳四打電話,跟他哥說小六來他家串門了,不用擔心。
鳳四都睡下了,懶得起來,揉着眼皮說:“讓它在你家睡一宿吧,明早我再去接它。”
鳳五邊笑邊應:“行,讓它跟我待一宿吧,它今天的造型特別適合拯救不開心。”
鳳四想起愛寵那別緻的小造型,有點哭笑不得:“我說它不喜歡穿成那樣,老太太非給它穿,非說好看,我看是想孫女想瘋了。”
掛了電話,鳳五去雜物間拿了個紙箱,又找了兩件軟和的舊衣服,準備做個臨時貓窩給串門的鳳小六。
鳳爸穿着睡衣找了出來,皺眉道:“大半夜不睡覺鼓搗什麼呢?”
“睡不着瞎鼓搗。”鳳五一邊往箱子裏墊衣服一邊說,“您放心吧,門窗都鎖好了,我跑不了。”
鳳爸站在樓梯口看着他,直到他拿着墊好的箱子回房間,鳳爸才回去睡覺,顯然被他一悠又一悠的鬧失蹤弄怕了。
鳳五把雖有小裙裙加身卻不足保暖的無毛貓放進窩裏,再用上面那層舊衣服把它包起來,滿意的點點頭:“行了,你就睡這吧,晚上別拉尿哈,我這沒有貓砂盆。”
鳳小六全身包在舊衣服里,只露出個又光又皺的小腦殼,丑萌丑萌的。
鳳五撓撓它的小腦殼,玩心大起的把它兩隻大招風耳折起來,哧哧的笑:“六子,你這樣既像蝙蝠又像禿鷲,就是不像貓哈哈哈哈哈~~~~~”
等到拯救不開心的六弟幫五哥掃除了那肚子鬱氣,已經快午夜了。
鳳五咕噥着“不等他了,反正不會有好消息……”爬上窗,終於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卻沒有一枕黑甜到天亮。
子午夢開始時還算美好,波光粼粼的海綿,歡聲笑語的甲板,迤邐璀璨的水晶燈,堆着彩色籌碼的賭桌……忽然間槍聲四起,彈殼崩落,驚呼尖叫撕裂了一切美好,有人應聲倒地,血花一片片綻開,整個夢境都變成了令人陰森恐怖的殷虹色。
鳳五慌不擇路的跑向殷虹里唯一的光亮,卻被屍體絆倒在地,接連被人一把抓住頭髮拖回人群。一張張驚懼的臉在眼前晃動,他們都很怕,就像自己一樣,怕的如同待宰的羔羊。壓抑的哭聲,絕望的祈禱,小孩子被捂住嘴但還是忍耐不住的嗚咽,還有來自所有的人的恐懼,混亂而沉重的填滿了夢境。
殷虹里的光亮越來越暗,有個聲音告訴鳳五,他們完了,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裏,所有人,一個不剩,就像那些最先倒下的人一樣,都會變成倒在血泊里的屍體。
槍聲再度炸響,不知被誰推了一把,他蹌踉着摔了出去,沾了滿身滿手粘稠的鮮血,他崩潰了,尖叫,顫抖,哭泣,掙扎,想從那仍有溫度的血泊里爬起來。他不知道那是誰的血,也不知道雜亂的槍聲到底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他只知道他要離開這裏,他必須離開這!
不知哪裏伸出一隻手,再次抓住了他,像拖拽屍體一樣拖行,忽然那人被一腳踹了出去,他跌倒在另一片血泊里,連尖叫的能力都喪失了。
血泊里出現一雙陸戰靴,對方將他拎起來,似乎在確認他的身份。他聽不清,也不敢聽,那些被確認了身份的名流巨富是最先一批被鎖定的羔羊,等到劫匪拿到贖金,他們就會被屠殺,他們不會倖免,這裏沒有人會倖免。
驚懼崩潰的混亂里,他被夾抱着轉移到翻倒的賭桌後面,
一隻戴着露指手套托起他的臉,的確是與他確認身份的男聲低沉而鎮定:“鳳賢?”
轟地一聲,震蕩彈爆出刺眼的強光。
鳳五慌亂的視線還未對焦,視野便被亮白的強光吞沒了,他緊緊抓住那隻手,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嗚咽着叫道:“阿迪斯……”
“我在這,醒醒寶貝,你做惡夢了。”
鳳五冷汗涔涔的睜開了眼睛,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待到夢境裏觸目驚心的畫面消散開來,他才發現自己抓着的手是真實存在的。
“阿迪斯……”鳳五心有餘悸,聲音裏帶着細微的顫抖,跟着整個人被裹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阿迪斯在冷汗涔涔的額頭印下一個溫暖的吻,手掌撫摸着他輕顫的背脊:“嗯,我在這,不用怕,你很安全。”
鳳五嗅到一絲酒氣,而後在唇齒交纏的吻里嘗到了白酒和雪茄的味道。鳳五不喜歡白酒,也不怎麼喜歡皮革味的雪茄,但還是被扣着後腦吻的上氣不接下氣才被放開,臉都憋紅了,緩過氣來忍不住打了他一下:“你在安慰我還是想憋死我?”
阿迪斯低笑,把氣鼓鼓的小鳳凰放在胸口上抱着,大手摩挲着他的頭髮和後頸,並無歉意的道歉:“對不起寶貝,爹地多喝了幾杯,有點醉了,不然我們重新親一次?”
“自己親吧,神經病!”鳳五掙扎着撐起身,伸手去按床頭柜上的電子鐘,想看看什麼時間了,卻被拉了回來。
“還早,爹地可以哄睡小鳳凰再走。”阿迪斯氣定神閑,全然不像翻窗進來的樣子,還抱怨起了害他未能早點來哄小鳳凰睡覺的人,“爹地原本可以早點來的,都怪那頭壞脾氣的黑驢子,我請他來說媒,他卻幫你爺爺灌我酒。還好他太太不放心,打來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去,不然爹地搞不好會被他灌倒扔在馬路上隨便給車撞。”
“如果你沒醉到隨便給車撞的程度,現在應該慶幸我爺爺沒有在得知你們的來意后,飯都不給你們吃就趕人。”
“為什麼?我覺得你爺爺很喜歡我。”
“少自我感覺良好了,我爺爺不可能喜歡你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他頂多覺得你比那頭黑驢子有趣。”鳳五趴在他胸口上想了想,“就像老貓看待送上門的小麻雀那樣,覺得有趣,他又剛好無聊,所以就逗逗你解解悶咯。”
阿迪斯笑着問:“你確定你說的是一位八十歲的老先生?不是鄰居家的小男孩?”
“我爺爺可比鄰居家的小男孩會玩多了,而且他是爺爺,再過分你也要忍着。”鳳五想到臭着臉回來的父親忍不住笑了,“我爸都拿他沒轍,不然你早被趕出去了,還喝酒呢,外面喝風去吧。”
“這麼說他答應讓我們交往看看是為了好玩?”
“什麼?!”
“噓—大家都睡了,別吵醒他們。”阿迪斯把撲棱一下撐起來的鳳五往上抱了抱,吻了下他愕然張着的嘴,“嘖,味道真不錯。”
“別鬧。”鳳五偏頭躲了下,再轉回來抓着他問,“我爺爺答應你了?”
“嗯哼。”
“真的?”他家老頑童只是淘氣愛玩,不是不着調,老爺子心裏有數着呢。
“嗯哼,他被我的誠意打動了。”
“打動個頭,又捉弄我!”鳳五氣不過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混蛋!”
“是真的,難道我為你揮別過去,從頭開始,不值得感動嗎?”
“你嚴肅點重說一次,也許可以感動我。”
“好吧。”阿迪斯抱着他坐起身,稍稍拉開距離,伸出一隻手,“重新認識一下,鄙人庄琦,你既定的合法配偶,請多關照。”
“改個名字就揮別過去從頭開始了?”鳳五笑着拍了下他的手,頓了頓,攢起了眉,“庄琦?你盜用的誰的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只是聽過嗎?”
月上樓台,散落一地光影,沒有開燈的房間裏,肆意半生的alpha抱着無意間偷走了他一顆心的小鳳凰,深邃的眉眼褪去了原本的銳利,笑意深深,愛亦如此。
那一年夏天,潮潤的海風吹拂着白色病房的純白窗紗,劫難過後的少年依偎着救下他的傭兵,就像找到了歸屬的梧桐鳥。
“阿迪斯·羅德里格斯……好繞口,我給你取個漢語名字吧?”
“繞口嗎?紅隼的年輕人叫我老爹,你這麼可愛,就叫我爹地吧。”
“你又不老,再說我可愛就白白給你佔便宜嗎?才不要,我又不是傻的。”
“不傻嗎?爹地覺得你傻的很可愛。”
“我才不傻,我只是生病了,病好了就不怕人了。”
“病好你就要回家了,要和爹地分開,你會捨不得嗎?”
“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那不是爹地能去的地方。”
“為什麼?”
“你的國家不歡迎我。”
“那正好呀,我給你取個新名字,你就能和我一起走了。”
“這麼容易嗎?”
“有心就很容易。”
“呵,那你取吧。”有着四分之一漢族血統的外籍傭兵想了下,“我外祖父姓庄。”
“莊周夢蝶的庄嗎?”
“那是什麼?成語嗎?”
“一個典故,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算了,說了你也不懂。”病床上的少年掬着瓷白的下頦想了一陣,眉目驀地一彎,拉過alpha的手,用細潤的指尖在有些粗糙的掌心裏一筆一劃的寫了個琦字,“這個字念琦,意指美玉。庄琦,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喜歡嗎?”
“喜歡。”alpha握住少年的指尖,卻渾然不覺的失了一顆心。
沒錯,有心就很容易,他的小鳳凰回到他懷裏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