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4，兩個石榴

上一世她因為跌倒，蘇慕藉手帕給她擦破皮的手掌，這一世……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緊緊攥在手裏的，竟是蘇慕的手帕。

雲瑤心中大駭，一種擺脫不了命運的恐懼充斥着她。為什麼蘇慕的手帕還是到了她手裏？難道蘇慕和蘇家還是逃脫不了上一世的命運嗎？

不，不可以！

雲瑤神情恍惚心如刀絞，她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能讓歷史重演，絕對不能！

露紅擔憂的望着雲瑤欲言又止，公主從醒來以後就變了，整個人籠罩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凄涼，她不知道公主怎麼了，但是這樣的公主很讓人心疼。

……

整整一宿，雲瑤都沒有合眼，她握着蘇慕的手帕坐了一夜，不停的用手撫摸手帕上繡的蘭花和帕角的慕字，這是蘇慕娘親給蘇慕繡的手帕。

雖然出身武將世家，但蘇慕氣質宛若空谷幽蘭，這蘭花倒是配他得很。

天亮之際，雲瑤心裏有了思量。

既然重活一次，她依然還是招惹了蘇慕，那這一世，她護住蘇慕，護住蘇家可好？

只要卜雲浩不登基，便一切都有機會。

握住手帕的手不停的顫抖，連帶着全身都在顫抖，雲瑤不知道自己是激動的還是緊張的，她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若是她像貞元女皇，她的皇奶奶一樣做了皇帝，卜雲浩是不是就不敢再對蘇家下手？

她是不是就能護住蘇家？！

雲瑤想，她必須得抓緊時間才行，若是按照上一世，明年剛入秋的時候，貞元女皇便會因病駕崩。

她必須在這之前做好登基的萬全準備！

像是在漆黑的密閉空間裏突然找到一個可以出去的口子，雲瑤的心情頓時輕鬆了許多，至少這一世她不會再坐以待斃，不會讓卜雲浩順遂登基，她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撓卜雲浩。

想通了以後雲瑤立刻趴回床上睡覺，好睏，她要補覺。

晚些時候，寧王卜雲浩前來朝鳳宮探望雲瑤，雲瑤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見他。

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卜雲浩，雲瑤怕自己按捺不住對卜雲浩的恨意，所以，不能平復心情以前，她不打算見他。

雲瑤親自動手把蘇慕的手帕洗得乾乾淨淨。上一世因為沾了她的血，帕子洗不幹凈，所以她又親自動手給蘇慕綉了一塊手絹。這一世手帕上沾的是淚液和鼻涕，倒是很快就洗乾淨了。

可雲瑤還是想給蘇慕再綉一塊手絹。

前世雲瑤贈給蘇慕的那塊手絹，蘇慕一直隨身帶着，直到蘇家出事，蘇慕才當著她的面把手絹絞爛。

每每想起蘇慕面如死灰目光絕望的絞爛手帕時的場景，雲瑤便覺得心痛得喘不過氣，這一世，她絕對不能再讓那種絕望和心痛重演！

前世眾人只知道雲瑤喜歡紅榴花，卻不知道雲瑤為何喜歡紅榴花。她只是喜歡那從紅艷似火的榴花下經過的白衣少年而已，初見之時，便一見傾心，從此，愛屋及烏的也就喜歡上了榴花。

雪白的綢子上綻開一朵朵鮮紅的榴花，像鮮血一樣……

雲瑤突然蹙起眉，手一頓，針不小心扎了手指，血染在紅色的絲線上，愈發紅得艷麗。

上一世雲瑤繡的便是紅榴花，前世只覺得榴花紅艷似火煞是好看，現在卻越看越覺得不吉利。

雲瑤沉思了片刻，又在帕子上綉了兩個並蒂的石榴。

總算是開花結果了。

看着榴花叢中的兩個大石榴果子，雲瑤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前世她的綉功不甚好，繡的榴花都是一坨一坨的，在宸王府待了三年，綉工倒是長進了不少。

雲瑤覺得，至少這果子能看出來是石榴，紅中泛黃，飽滿可人。

手絹綉好了，便只等着宮宴了。

宮宴是貞元女皇提出的，一般設在御花園，每半年舉辦一次，旨在為皇室及京中顯貴的未婚子女創造見面的機會。

前一世，在這場宮宴上雲瑤出盡了風頭，琴技舞藝堪稱絕妙，宮宴后，她便把自己繡的手絹送給了蘇慕。

蘇慕倒不是膚淺之人，因為美色或者才藝喜歡上雲瑤，而是後來，他無意間見到雲瑤樂善好施救助流浪的乞丐孩童，這才對雲瑤動了心。雲瑤公主人美心更美。

這一次宮宴雲瑤不打算出風頭，前世她就像一隻招搖過市的孔雀光在前頭給卜雲浩當活靶子了，這一世可不能再這樣。

還有就是，前世雲瑤和貞元女皇不甚親近，卜雲浩反倒是頻繁看望貞元女皇，尤其女皇快過世的這一年，卜雲浩更是表現得極為孝順。

雲瑤的父皇過世后，卜雲浩沒能繼位，反而是皇太后登基當了皇上，因此輩分一下子就亂了，雲瑤的母后亦不能再被封為皇太后。

死了丈夫，唯一的嫡子也沒能當上皇帝，自己不再是皇后也做不成皇太后，雲瑤的母親心情很是壓抑，早早的便去了。

雲瑤認為都是因為貞元女皇的原因，所以她和卜雲浩才會小小年紀便喪父喪母，因此自小她便與女皇不親近。

垂下眸，雲瑤想，前世的她反倒是沒有卜雲浩心思成熟和看得通透，重活一世，再不能這樣。

貞元女皇似乎喜歡吃些軟甜的糕點，前世卜雲浩便是尋遍大啟各種風味的糕點討了女皇歡心。這麼想着，雲瑤站起身向廚房走去，她決定親自下廚做糕點。在宸王府的三年，她學着做過南越的幾款特色糕點，味道甚好。

……

夏天的熱意愈發濃了起來，貞元女皇喝了碗粥便放下玉箸，輕輕蹙起眉示意下人把玉案上的飯菜撤下。

蓮嬤嬤看着女皇沒有胃口的樣子，笑道：“陛下，御膳房呈了碟酸角糕上來，您要嘗嘗嗎？”

女皇不甚在意的道：“呈上來吧。”

白玉碟盛着碼放整齊的焦糖色晶瑩剔透的酸角糕，看上去甚是可人。

女皇擦乾淨手，捻起一塊酸角糕放進嘴裏，入口軟彈，酸甜可口，不同於普通的酸角糕，酸甜中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面露贊色，女皇笑着道：“這酸角糕倒是做得討巧，加了些花瓣，味道比平常好了許多。”

見女皇讚賞，蓮嬤嬤趕忙應和道：“做糕點的人倒是用心了。”

聽了蓮嬤嬤說的話，女皇隨口道：“這是御膳房哪個御廚做的？賞。”

蓮嬤嬤低下頭弓着腰回答道：“回陛下，這是雲瑤公主做的。聽說雲瑤公主大病初癒后突然起了興緻親自下廚做糕點，恰巧聽聞陛下最近沒有胃口，便讓御膳房給您送了一碟酸角糕過來。”

如果說別人“恰巧”，貞元女皇或許不信，但是雲瑤，她卻是有幾分信的。畢竟這個孫女打小便與她不親近。

只是，這一向不甚親近的孫女，為何會突然給她送糕點？

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貞元女皇點頭，“朕知道了。”

蓮嬤嬤欲言又止道：“有句話，奴婢不知當不當講？”

女皇挑眉，“說吧。”

蓮嬤嬤趕忙道：“奴婢聽太醫院的李御醫說，雲瑤公主染了風寒燒了一天，醒來后竟是精神一直有些恍惚，這兩日才正常了些。”

聽到蓮嬤嬤說的話，貞元女皇的眸間劃過一抹愧色，她與先皇統共就生了一子一女，唯一的嫡孫便只有卜雲瑤和卜雲浩，因着雲瑤和她生分，這些年她也不甚在意這個孫女，孩子病了她也沒關心，到底是她這個做奶奶的失職。

心裏有了一絲動容，女皇對蓮嬤嬤道：“給那孩子送些補品過去補補身子吧，也讓李御醫多照拂着些，別落下病根才好。”

蓮嬤嬤笑道：“奴婢遵命。”

收到女皇送來的一堆補品時，雲瑤着實有些驚訝，一碟酸角糕竟是換回了這麼一大堆東西！

蓮嬤嬤語重心長的對雲瑤道；“陛下上了歲數，公主還是多到朝元宮走動走動的好，陛下心裏還是記掛着公主的。”

雲瑤的心裏突然湧起一股異樣的情緒，貞元女皇畢竟也是她的皇奶奶啊。

微微垂頭，雲瑤態度誠懇的應道：“多謝蓮嬤嬤提醒，雲瑤知道了。”

蓮嬤嬤是女皇身邊最得力的嬤嬤，雲瑤讓煙綠給她封了一個大紅封，且將她送到朝鳳宮門口。

踏出朝鳳宮，蓮嬤嬤面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病了一遭，公主似乎懂事了，這麼些年，陛下雖然嘴上沒說，但她知道陛下心裏還是在意這個嫡長孫女的，如今難得公主主動示好，希望陛下能與公主關係和緩。

雲瑤深知自己這次突然向女皇示好着實有些唐突，但她沒有太多時間了，所以真心也罷，假意也好，她必須抓緊時間修復和女皇原本生疏的感情。

伸出手從懷裏掏出手帕，仔細珍重的撫摸“慕”字，雲瑤的眸色突然暗了暗，她決定提前把手絹送給蘇慕，不等宮宴了。

……

露紅懷裏揣着一個精巧的小木盒正沿着牆根急匆匆的走，“露紅，皇姐可好了一些？”卜雲浩的聲音突然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露紅趕忙恭敬的給卜雲浩行禮，“奴婢見過寧王殿下。”

卜雲浩看着露紅，問道：“你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卜雲浩和雲瑤姐弟情深，所以露紅也沒有瞞着卜雲浩，誠實的回答道：“公主讓奴婢去給蘇公子送東西。”

聞言，卜雲浩唇角漾起一抹笑，會意的道：“原來如此。快去吧。”

露紅起身剛準備走，卜雲浩突然又道：“本王派人送你出宮吧。”

露紅穿的是平常人家丫鬟的衣服，想要混出宮需要費一番周折，卜雲浩便想着由自己的人把她送出宮，然後再接回來，如此也方便。

不用再翻牆或者爬狗洞，露紅笑着應道：“奴婢謝過寧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