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活着不易,想做只飛出山的鳥兒

第5章 活着不易,想做只飛出山的鳥兒

對於出生,我們誰也沒有選擇的餘地,能來到這個世上,本身就是件幸運的事,但如何過好人生,我們卻可以選擇,不管結果如何,向夢想出發、向美好生活前進,似乎成了人的本能。

……

有些事,說是不在乎,卻又像纏身的幽靈,讓人不時想起,令人煩心。

提親時間已過好多天了,吉巧還是不能說服自己,她感覺自己人雖然暫時是自由的,但靈魂已經被上了枷鎖,這種感覺一直讓吉巧耿耿於懷,她生活在一片陰影中,在一次作文課上,她不由自主地寫了一篇小詩《我想成為一隻小鳥》,宣洩內心悲憤無奈的心情。她寫道:

“我想成為一隻小鳥,鳥媽媽把我哺育大會給我一雙騰飛的翅膀,讓我在廣闊的天空自由飛翔。不像現在的父母,既辛苦撫育我成長,又要把我關在不自由的鳥籠,剪去我夢想的翅膀。

我想成為一隻小鳥,有個屬於自己的空間,可以在蒼翠的樹林間隨意來往,沐浴清晨溫和的陽光,欣賞百鳥的歌唱;可以隨時到幽靜的小溪邊啄口清泉,看着水中的自己快樂飛舞。可是現在的我,彷彿是父母的一顆棋子,想怎樣就怎樣;又像是他們的一份準備隨時送人的禮品,想給誰就給誰。

我想成為一隻小鳥,只想擁有個自由的空間,讓自己憑本事飛翔,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因為心中敞亮。這樣的要求不算太高吧,可是我怎樣做才能得到?……”

一天中午,李妍老師把吉巧叫到了她的宿舍。

那是一個很小的房間,和整個學校一樣,都是土牆的,裏面用木板又隔成兩間,前面一間沒有粉刷,和學生教室不同的是房間頂上多了層木板。靠隔木板隔牆是一張書桌改成的小櫥櫃,櫥櫃旁邊放着個木製的盆架,上面是兩個鐵瓷盆,盆架最上面的橫檔上掛着三塊手巾;靠牆的地方是一個泥土做的火爐,爐子上是一把燒水用的小銻茶壺;火爐旁的牆上掛着一口炒菜的小鐵鍋,鐵鍋下面是口煮飯的小銻鍋;牆角是一小堆擺的整整齊齊的煙煤。

吉巧心裏忐忐忑忑的,明白李妍老師單獨為什麼叫她來宿舍。

正張望和尋思着,李妍老師從外面走了進來,“進去吧,吉巧”,李妍老師邊說著邊走進了裏面的房間,吉巧低着頭跟了進去。“坐吧!”李妍老師把書桌前的凳子拉過來,指了指,自己則坐在了床頭。

吉巧坐了下來,才發現這房間比外面一間溫馨了好多。四周的牆壁都用報紙裱得白生生的,一張小床靠牆直擺着,上面掛着紗布做的蚊帳,整齊被子疊放在床的中央。窗前書桌上靠里直列着一排書籍,靠外的中間是一盆罐頭瓶裝的蘭草,雖只有一束,但鬱鬱蔥蔥很精神地挺立着,蘭草的右邊是一疊學生作業本,左邊是一盞上了罩子的煤油燈,旁邊放着一本書,吉巧瞟了瞟,“太陽照在桑乾河上”幾個大字映入眼帘,後來才知道那是現代女作家丁玲的小說《太陽照在桑乾河上》,主要講述述了農村反封建土地制度的偉大鬥爭。

“吉巧,《我想成為一隻小鳥》寫得不錯啊!但感覺過於悲觀無助,”李妍老師微笑着對吉巧說,“我看你最近上課老是走神,性格也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有什麼困難嗎?”

“老師,我……”吉巧欲言又止。

“別怕!有什麼就說吧,也許我可以幫你呀!”李妍老師起身扶了扶吉巧的肩膀,鼓勵道。

“您幫不了的,我被定娃娃親了!”吉巧眼淚禁不住湧出了眼眶,滾豆似的,濕潤了胸前的紅領巾。

李妍老師沉默了一會兒,沉默也許是此時最好的交流,勝過所有的語言。

“那不是犯法的嗎?那你爸媽還讓您上學嗎?”李妍老師問。沉默總要打破,沉默解決不了問題,問題終究要面對,並想辦法解決。

“犯法又怎樣?誰願意去告,誰又能夠來管?這是這地方的習俗,比這還嚴重的事最後都不聲不響中平息了,這事算得了什麼……”吉巧有點激動,但瞬間又轉換為撩人心弦的失望。

師生慢慢交流着,在李妍老師的開導下,吉巧講述了本村她聽說的無法查證的故事。

那是包產到戶以前的事,吉巧的爺爺有兩個兒子,吉巧爸爸和大伯,吉巧的大伯是村裏的一霸,到處惹是生非、搶劫財物,要是看上那家的媳婦,就會想盡辦法弄到手,要是誰說他一句壞話,他准把人家打半死。一天,他上山打獵,不知不覺來到山中一戶人家,這戶人家只有母親和年滿十八歲的女兒娘倆,大伯看上了女兒,就想佔有人家,但那母親說,她們娘兒倆都得了麻風病,不能碰的,大伯自覺身材強壯,不會被傳染,還是恐嚇加誘騙佔有了人家女兒。

也許是報應吧,大伯染上了麻風病,本就兇狠霸道的他,更加肆無忌憚了,方圓幾十里地方,被他弄得雞犬不寧,人們對他恨之入骨但又無可奈何。但老虎也有打盹之時,在一天夜裏,大伯在偷盜一戶人家時被狗咬傷了大腿,便在家養傷。村裏的男人看到機會來啦,精心策劃了一起“除害”行動,安排兩人故意向大伯彙報那兒那兒有個漂亮的女人,然後幾人商量如何去搶,等茶壺裏的水燒開了,趁大伯還沉浸在強佔民女的美夢中時,兩人按住大伯就用開水往身上澆,那可是沸騰的水呀,誰能受得了,大伯疼痛難耐,一下子去了半條命。接着衝進幾人一起困住了大伯,把大伯弄到山中的一片地里,裝進早已準備好的木匣子裏,聽說大伯在裏面抓啊、喊呀、求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然後村裡人架起大火把大伯活活燒了,深埋在大片地里,並組織人員連夜對那片地進行了全面翻耕,整理出一大片土地,誰也不知道大伯究竟被埋在什麼地方,只是後來慢慢的,那地方被叫做——麻風地。

村裡從此太平了,關於大伯,誰也不想也不會提起,也不會說發生了什麼事。吉巧也是聽奶奶說的,奶奶說的時候好像也不曾傷心,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他命該如此吧,還囑咐吉巧絕不能對人提起。又聽母親提起過,好像還是奶奶默許的,因為不“清除”了大伯,母親也不肯嫁過來,有誰願意與虎相伴啊,那麼一家人就沒有立足之地、出頭之日了,就要慢慢的走向破敗,最終家破人亡,徹底在世上消失。

“在這方貧窮的土地上,好像真有一些沒有寫在紙上、沒有開會統一、沒有人不願意遵守的潛在規則存在着,”李妍老師打了個冷戰,“那看又看不見,查也查不着,但卻真實的存在着”。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紛亂得讓人不知所然。

“我也是死裏逃生的,”吉巧憂憂地說。

“能說說嗎?”李妍老師拉了拉吉巧的手,輕輕說。

“這地方重男輕女思想嚴重,母親生了大姐、二姐后,一家人就盼生個兒子傳宗接代,維繫本家的香火,可是第三個生下來還是個女的,”吉巧講道。

“就是你了?”李妍老師問。

“不是,是我三姐。她很可憐,才一到這個世上,就被我媽像許多婦人一樣用水嗆死了,我可憐的姐姐,眼都還沒睜開看看這個世界,就又回到陰曹地府了。我媽以淚洗面了將近半月,眼睛都哭得快瞎了,常常從夢中哭醒,”吉巧眼裏的淚珠翻滾着,“要是真有來生,姐姐一定恨死我媽了,也許會讓她下油鍋吧!”

“後來我媽又生下了我,又是女的,那可怎麼辦,再用水嗆吧,實在不忍心,那就悄悄放到一公裡外的山路旁吧,是死是活就看造化了。”吉巧的眼淚滾了出來,鼻子也一陣酸痛。她急忙用手捂住鼻子,順勢揉去淚珠。

李妍老師不知何時眼睛也變得紅紅的,她順手抹了一把,沒有說話。

“母親每天都去那兒,躲在不遠處悄悄看着,我在路邊——哇——哇——地哭着,母親悄悄躲在林間以淚相伴,心酸、無助、絕望、悲痛,一切的一切匯聚在了那苦澀的淚珠里。”吉巧有點哽咽了,“這樣三天,也沒有人撿起我,我也沒有餓死,奶奶也看不下去了,就讓母親把我抱回來,‘她命不該絕啊,就算李家絕後也不能再這樣做了,造孽啊,’母親這才不顧一切撲向我,把我抱回家,緊緊抱着,誰也不讓抱,抱着我嚎啕大哭了整整一夜。”

後來吉巧又講述自己定娃娃親的事。一個青澀的女孩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訴說了自己的“婚事”,而傾聽故事的人又是正值愛戀歲月的青春少女。

雪花更加紛亂了,佈滿了整個世界,它們全都朝這個狹小的窗戶奔來,好像先飄進了吉巧的心底,又飄到了李妍老師的心頭,冰涼冰涼的,冰涼冰涼的。

“只要給你上學,就有希望。努力走出山裡,外面的世界很寬廣,外面有你嚮往的廣闊天空……,只要能考上中專中師或是大學,有了工作,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李妍老師不知何時微笑消失,她順手緊緊握着吉巧的雙手,傳遞給吉巧的是鋼鐵般的堅毅神情。

不知何時,在寒冷的冬季,風雪飄零的日子,一個小小的房間裏,吉巧感覺到了春天的溫暖,涌在血管里的熱血彷彿在宣告,這份寒心,鍛煉遠飛的翅膀。她彷彿看見,風雪的盡頭,一顆堅強的種子正在泥土裏萌芽,一輪驕陽正冉冉升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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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天堂不再有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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