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楚危樓閉關的當天,江毅然陪他去了距離極意宗五十里遠的深山洞府之中。
歷代極意宗的人都是在這洞府渡劫飛升。
師徒二人遠遠的便看到一個白色身影等在洞府之外,正是沈燼。
江毅然有些吃驚。
“沈師祖,您……是來探望危樓的?”
聽到江毅然的話,沈燼轉過頭,一雙鳳眼淡淡地打量着楚危樓。
楚危樓雙手抱拳。
“沈仙長好。”
沈燼的喉嚨輕哼了一聲,算是答覆。
在下界,他們不算沒有交集。幾十年前,楚危樓被江毅然帶入門派時,二人有過一次見面,沈燼將適合楚危樓的秘籍贈與他。
只不過,楚危樓能幾十年便修鍊到第五境界,也是他自己的本事。
沈燼伸出手,一個巴掌大的玉盒出現在他的手心中。
“這裏面有一顆仙丹。”他道,“閉關之前,把仙丹仙藥一齊用了吧。”
江毅然不疑有他,伸手接了過來。
楚危樓卻問,“這丹藥作何用處?”
“自然是保你平安的。”
仙丹來自天界,縱使楚危樓警惕性高,也無從分辨。沈燼親眼看着他喝了仙藥吃了仙丹,這才點了點頭。
“進去吧。”
江毅然本來以為沈燼忽然大發善心,來這洞府前見一面也就罷了。沒想到沈燼竟然也跟着走了進來。
“沈先祖,您……”他有些疑惑。
“你護法你的,我只是在旁看看。”沈燼淡然道,“想當初我也是在這裏突破化靈境,而後又於此飛升,今日重遊故地,有些感慨罷了。”
沈燼要待在這裏面,江毅然也沒什麼辦法。
楚危樓在洞府陣法正中心坐下,而江毅然則是在側面護法位置看護。
當修士感受到自己瀕臨第五境界頂端邊緣,便會提前閉關,等待突破的到來。至於何時突破,每個人都不同。
有的人一進去閉關,幾日之內就破了,也有人要閉關數個月。
楚危樓一閉眼打坐就是三十六天,這段時間裏,江毅然和沈燼一直都在洞府里,未曾離開。
第三十七天清晨,空氣中本來隨性飄動的靈氣忽然開始紊亂起來,以楚危樓為中心漸漸形成風眼中心,向著四處席捲擴大,天空中也陰雲聚集,雷雲翻滾。
江毅然便知楚危樓渡劫已經到來,他立刻催動功法,用自身真氣幫楚危樓控制越發紊亂暴走的能量。
沈燼則是在一旁低沉地旁觀。
隨着楚危樓力量增長超過第五境的頂點,雷雲在洞府之上凝結,雷聲隆隆作響,百道雷電向著楚危樓霹靂而來,大地震動。
突破化靈境一向都有小渡劫之稱,成者在百道雷擊中重塑自身,敗者不死也會殘廢,可想此突破多麼兇險。
楚危樓被雷電的光芒籠罩,他的身體、五臟六腑、七經八絡都在不斷的雷擊的劇痛中重塑,逐漸遠離凡人之質,離仙人又進了一步。
青年緊蹙眉毛,堅毅的側顏淹沒在白光之中,他束在腦後的馬尾也被擊散,飄動在身後,身影在雷電中心若隱若現。
別說他,連江毅然也咬緊牙關,盡全力用自身力量助楚危樓挺過雷劫。
轟————!
隨着最後一道巨雷劈下,天空雷雲散開,陽光重新灑落森林。
洞府陣法之中,地面上被雷劈過的縱橫交錯的焦痕又深了一些。
江毅然滿頭大汗地睜開眼睛,他看向仍然打坐的楚危樓,這才鬆了口氣。
“身體之關是扛過去了,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了。”江毅然道,“希望師祖的仙藥仙丹能助他一臂之力。”
沈燼只是目光沉沉地注視着楚危樓,並沒有說話。
正常而言,修士渡劫心魘會憶起自身過去的種種事情,情愛恩仇。
小如年幼時和最喜歡的夥伴分別大哭,大到父母愛人甜蜜溫馨和離別苦痛,一切大小往事都會被放大重演。
若是不恰巧心中有心結未消,在這渡劫中會更加兇險。如果陷在過去太久,放不下,很容易真氣紊亂而死。
普通渡劫都如此危險了,沈燼給楚危樓吃的那葯卻會喚起他本體過去的記憶。
要知道,這一世楚危樓的身份只是凡人,司命上神為他們排命時重點是為了找到虞晚晚,給四人的出身都算是正常,就算有些磨難,也不過是普通人的那些。
可上一世,楚危樓天生魔頭,縱使沈燼並不知曉他們的過去,可也知道那一定是歷盡百般苦難,經歷世間醜陋黑暗,又怎是普通凡人能比得了的?
沈燼也沒有把握,這件事會向何處發展,只能盯着楚危樓。
和所有渡劫境界者一樣,楚危樓的意識被包裹在過去的記憶當中。
他天生是一個薄情寡義之人,又和這一世的父母親朋緣淺,亦又欲輕,過去的經歷並沒有什麼能夠困得住他。
正常而言,楚危樓這樣淡泊的性格該是最適合修仙的,可當過去的重重記憶逐漸褪去、他即將醒來的時候,突遭變故。
如果這一世的人生算是在陽光下無趣而平庸的一生,楚危樓就像是從光芒里的普通日子被猛地擲入了冰冷黑暗的湖水當中,陰冷、黑暗、潮濕的記憶驟地沖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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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傾盆大雨。
海浪急促地拍打岸邊,一個衣着樸素的男人跪在礁石上,渾身都被大雨淋透。
楚危樓似是少年的年紀,被他緊緊地摟在懷裏。
他十分懵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聽到男人的胸膛里心臟劇烈地跳動着,似乎在恐懼着什麼。
楚危樓不懂,可他感受到了男人的恐懼,亦害怕了起來。
“爹……”稚嫩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帶着些瑟瑟發抖。他抓着男人的衣襟,低低地說,“我想、我想回家……”
男人低下頭,顫抖地撫摸他的臉龐。
“阿樓,不怕,不怕……爹在這裏。”
轟隆———!
一道閃電劃破雨夜,父子二人一同驚懼地抬起頭。
抬頭望去的那刻,男孩的呼吸一窒。
他看到三個人高高在上地懸浮在天空之中,閃電照亮了他們的錦衣玉袍,雨水避着他們落下。
三人身後黑暗的大海之中,一條白龍破水而出。
它的身體比山還要龐大,仿若可以撐天闢地。偌大的黑海似乎也只不過是它的一隅之地。
閃着寒光的白鱗滾落下海水,白龍下身在海中緩慢移動,龍頭卻在雲霄天際中,不怒自威的龍吟如同索命符。
在如此龐大的壓迫之下,父子二人連呼吸都微弱了下來。
“——楚遠之,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懸浮在空中的其中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天地似乎都在震動。
楚遠之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摟緊楚危樓,咬牙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放過我的兒子!”
“放肆!”另外一人輕視冷笑地說,“黑龍一族本就是低劣不堪,如今又出現此等混血的孽障,污我龍族威嚴,他比你更該死!”
“要怪便怪你自己吧。”第三個人冷冷地說,“人類賤民也敢覬覦我龍族之女。既然黑龍族五公主因你而死,這孽障也一同去了吧。”
楚遠之臉色蒼白,嘴唇顫抖。
他原本把兒子死死抱着,如今卻突然鬆開了他。
“阿樓。”楚遠之顫抖地在他耳邊說,“你擁有龍族血脈,你一定可以變回龍逃離這裏……不要回頭,活下去!”
少年下意識伸手去抓父親的手,可楚遠之已經決意至此,他猛地將兒子推入海中,男孩只撕下了他的一片衣袖。
撲通!
少年浸入冰冷黑暗的大海之中,他嗆着氣,要被淹死了。他拚命掙扎着轉過頭,卻看到赤紅的血霧籠罩着海面,向著四處不斷擴去。
記憶中,少年痛得肝膽欲裂,生生地將手心攥出血來。
從小以人類身份、從未學習過龍族本事的他,竟然真的化形成一條年少的黑龍,不論如何努力逃離,仍然甩不掉身後的成年白龍和頭頂化成人的龍族。
他們明明有直接殺了他的能力,卻一直逗弄於他。少年黑龍很快遍體鱗傷,不少鱗片都被炸開,露出了裏面的血肉。
其中這個三弟似乎性情最暴戾殘酷,不僅用法術隔靴搔癢地攻擊他,還要笑談楚遠之的屍首是如何被海中生靈撕咬吞食的場面。
少年黑龍雙眸充血,心中憤恨殺意如浪潮般兇猛呼嘯而來。
與此同時,洞府中的楚危樓的額前儘是薄汗,他薄唇緊抿,周身的真氣震得地面嗡嗡作響,竟然有走火入魔的趨勢!
“這是怎麼了?!”江毅然蹙眉道。
沈燼神色更是陰沉不定。
他也無法確定楚危樓會回想起哪一個片段、又會想起多少過去,內容是否與虞綰相關也都是隨機的未知數。
自從從師父闕塵真人那裏得知虞綰這幾個徒弟本來的命盤的時候,沈燼就知道不會這樣簡單。
那仙藥只能管用一次,對基本只有一個心魔的普通人也夠用了。可誰知道師姐這些苦大仇深的徒弟們心中有幾個心結?
精神世界裏,楚危樓一直在那片海中奔逃打轉,忍受龍族三兄弟的嘲諷和傷害。
這已經是被記憶困住的表現,無法結束,沒有盡頭,直到真氣紊亂而死。
就在此時,原本陰雲的天空中忽然撕開了一個口子,仙藥發揮了它的作用。
它強勢地打破了這段循環的回憶,楚危樓得以和記憶中一樣,突破了這層海域。
再往前游,就要離開龍族領域了。
龍族們的樂子也找夠了,其中一人伸出手,足以讓他粉身碎骨的水系法術呼嘯着沖向他。
少年已經筋疲力竭,他轉過頭,在紊亂的水流中陰冷狠厲地盯着這幾個人,他死也要記住他們的樣子!
水系攻擊鋪天蓋地的湧來,想像中的痛苦卻並沒有出現。前一秒還危險的水流在他面前迅速凝結成冰,冰牆硬是生生抵住了海浪。
少年已經呆住,就聽到那三兄弟其中一人冷冷地說,“怎麼,我龍族處理自家事務,天界之人也要插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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