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陋寡聞

孤陋寡聞

從師父的府邸出來,顧青舟沒急着回寢室,而是四處走走,用自己的雙眼記錄青雲的風景,感受畫院內無比熟悉又有些許陌生的氛圍。

他沒有離開青院太久,但是從雙眼失去正常識色能力到現在,原來已經過去一年了。再回首,物是人非,他不再是被人嘲諷的廢物,路上偶遇的師兄師姐們,竟遠遠朝他行禮,態度恭敬又激動。

顧青舟有一刻茫然。

以前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他與眾人格格不入。而現在,他是畫院的驕傲,新一代年輕斗圖師的領軍人物,人人羨慕的對象。他仍然感覺和這所畫院的大部分弟子沒有共同語言。

罷了,還是去找謝春風吧。顧青舟調頭往回走。

他如今房子被毀,與謝春風同住一間寢室,怕打擾對方休息,才在外面流連景色。逛了一圈他才發現,這所偌大的畫院,他所依戀的還是與謝春風共同的窩。

謝春風該起床了吧?自己要不要帶早餐回去?

顧青舟抬頭一看日頭,他覺得該打包的是午飯。心裏正盤算着,顧青舟就聽見有人在叫他。

“顧師兄!顧師兄——”熟悉的聲音讓顧青舟轉過身去,望着朝他奔來的矯健身影。

雖然畫院有的東西變化了,不過有些跟以往沒多大改變。

凌師弟還是這麼有活力!

顧青舟停下腳步等了一會兒,凌飛航氣喘吁吁來到他面前,還未說話就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很爽朗。“顧師兄,真的是你!顧師兄——”

“……”顧青舟略帶疑惑看着對方。他很確定自己沒失憶,他坑了對方不止一次,凌飛航還能這麼心無顧忌的送上門。他很想告訴對方:凌師弟,你是不是缺心眼?

凌飛航是不是缺心眼,暫且不論。不過此時此刻,對方看到一身飄逸出塵,氣質非凡,容貌無雙的顧青舟,眼神沒流露與那些師兄師姐們相同的隔膜。

“顧師兄,你,您是畫君了?”雖用了敬語,凌飛航自己卻先覺得彆扭了。他這麼稱呼是因為跟風,心裏卻沒有仙凡之別,沒覺得顧青舟成為畫君,他就不能親近了。

“是,凌師弟有何指教?”顧青舟問道。雖然以往大多時間他都不太待見這位小師弟,不過比起他一路走來眾人的態度,凌飛航對比之下順眼多了。

凌飛航道:“沒有指教,我就是有個問題憋了好多天,今天總算守到顧師兄你出現了,想要請師兄為我解惑。”

“喔?什麼問題?”顧青舟有了興趣。

凌飛航撓了撓頭道:“大概一周多前,我遇上了顧師兄你。師兄主動叫住我,還說看重我。我當時高興極了,還恭喜師兄出關呢。”他說著自己都不好意思,覺得像在說夢話。

可事情的確發生過。他仔細打量了一番顧青舟的穿着,“那時的顧師兄,和現在打扮幾乎一模一樣,不過氣場卻更加強大,讓人有些生畏……我想說的是,顧師兄是昨日才出關的嗎?之前一直在閉關?”

顧青舟明白了,原來凌飛航是來找他算賬的。

當初他佈局,請林院長扮成對方模樣進入幽幻谷,原主要消失一段時間。本來可以不打暈凌飛航,不過當時天時地利,氣氛又太好,他沒忍住。

顧青舟神情淡定,輕笑道:“顧青舟當然在閉關,直到昨日方才出關。”

不過葉墨凡就不一定了。

這句話說得雖然怪怪的,不過凌飛航直來直往的性子,哪裏分得清楚語境裏藏着彎彎道?

“可惡!”凌飛航憤憤不平道,一個鍋頓時就甩到葉墨凡身上了,“那天我遇上的果然是葉墨凡!顧師兄——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可惡!他冒充你忽悠我,假好心送我去閉關,卻在途中將我打暈!事後還是院長告訴我,我被摘心手盯上,所以才將計就計用了我的身份去深入敵營,打了壞蛋一個措手不及。”

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至今都覺得脖子隱隱作痛。“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怕我壞事讓我消失一陣子,直接告訴我,我也會照做。我看他打暈我是故意的!”

當然是故意的。

顧青舟憋笑道:“這麼說,葉墨凡救了你一命,讓你不用遭遇摘心手?”

“呃……可以這麼說吧,顧師兄你到底站哪邊?”林飛航迷惑了。

顧青舟微笑。廢話,他當然要幫自己馬甲說話,蠢師弟!

總歸打暈了對方一次,顧青舟收斂欺負對方的衝動道:“我在聽,你繼續。”

凌飛航被安撫到了,繼續道:“等我閉關出來,才知道幽幻谷的閻谷主就是摘心手幕後,已經伏誅了。”

“等等,你真閉關了?”顧青舟驚訝。

“……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就是想笑!

凌飛航見顧青舟全程笑盈盈,不像以前多少還給他幾個冷臉,覺得不是自己受歡迎,而是顧師兄心情好,頓時想明白是為什麼了。

“顧師兄,謝春風回來,你一定很高興吧?”

顧青舟頜首道:“是,謝春風這次死裏逃生,我很開心。不過為何不叫他謝師兄?你對他依舊心存芥蒂?”

提到這個,凌雲飛就覺得要為自己辯解。他澄清道:“顧師兄,我與謝春風不對盤,不光是因為理念不合,看不慣他平日解衣般礴的隨性放浪,而是因為他先針對我。”

顧青舟第一個念頭就是不信!

他低頭看向凌飛航道:“謝春風雖然做事隨性,卻待人溫柔,從不冒犯誰。畫院中唯有你進畫院后,與他多次交鋒,如今你說他先針對你?”

凌飛航委屈道:“我就知道顧師兄不信。當初他人不在了,逝者已逝,有些話我便憋在心裏沒說出口。不如既然謝春風回來了……師兄還是小心他吧。你有沒有想過,為何他謝春風人見人愛,偏偏你是他摯友,待在他身邊卻不受人待見,沒有被愛屋及烏?”

顧青舟不假思索道:“因為他太優秀,而我這個‘廢物’是他身邊唯一的污點。”

凌飛航驚訝道:“顧師兄真這麼想?”

難道不是嗎?顧青舟道:“我自幼天資卓越,一入畫院被墨畫君收為徒,享受畫院資源傾斜。偏偏十年來毫無長進,德不配位,又有謝春風不離不棄,足以讓許多人眼紅。”他頓了頓道,“與我同期入學的同窗,唯有謝春風真心待我,從未改變過。”

凌飛航癟了癟嘴道:“我入學晚,不知道當年的事。不過師兄天人之姿,實際上想要接近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卻被你的冷臉勸退,不敢表露。偶爾有堅持與你相交的,沒過多久便因為謝春風,不敢再繼續了。”

顧青舟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問道:“謝春風做了什麼?”

凌飛航其實也只是聽聞加上推測,畢竟丟臉的事,誰都不會大聲囔囔。他被謝春風針對,倒是千真萬確。他含糊道:“顧師兄,謝春風與我對立,還不能說明一切嗎?他可沒你想像中那麼好。”

一道玩世不恭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凌飛航接下去的話。

“背後嚼舌根,凌飛航你又長能耐了?這可不是身為師弟的你該說的話,我勸你善良。”

“謝春風!”凌飛航聽到這個陰魂不散討人厭的聲音,頓時氣得蹦起來。

“你該叫我謝師兄。”謝春風糾正了對方的稱呼,如同方才顧青舟糾正他一樣。

凌飛航身子一僵,非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謝春風可能早就來了,不知道聽了他們多久對話。哼!果然是奸詐之輩。

凌飛航神情憤憤,謝春風卻很開心。

他走到顧青舟身邊,拉住對方的手,將人帶到自己面前,遠離凌飛航。

“凌師弟,看看你平時交往的人,身邊圍繞的都是狐朋狗友,我可不敢讓顧青舟與你待在一塊兒,怕被帶壞了。”

謝春風說著,桃花眼勾向顧青舟,笑容如沐春風,“你和他聊完了嗎?”

“本就沒什麼好聊的。”顧青舟回道,詢問對方道,“你是特意來尋我的?”

“嗯,我一睜開眼,你不在身邊。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到頭來一場空,驚出一身冷汗。”謝春風嘴角勾出溫柔的弧度,握住對方的手,加重了力道。“幸好……你還在。”

凌飛航聽得睜大眼睛。什麼一睜眼不在身邊?信息量過大!嚇得他眼眶都凸出來了。

兩位師兄是這種關係?

恕他孤陋寡聞。為何沒人告訴他?

若真是他理解的那樣,謝春風怎麼針對他的撬牆角行為都不過分了。

就算被綠,所有人都知道我愛的是雲知仙!我真是直男!凌飛航心裏苦。

凌師弟內心戲多。光顧着糾結了,見謝春風帶着顧青舟離開也沒阻止。

顧青舟一路被牽着手,對方比以往重的手勁,讓他若有所思。

謝春風在害怕什麼?

兩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顧青舟感覺對方抓住他的力道鬆了下來。

“他說的不是事實。”謝春風道。

“啊?”突然的話題,讓顧青舟沒反應過來。

“他們接近你,並非真心,我打發的都是見色起意之徒。”

“……哦。”原來他曾有過仰慕者?顧青舟後知後覺的想。雖然當時他,能被看重的,唯有臉吧?

謝春風從開口起,語氣就放開了。坦誠中帶着隨性:“不過青舟,有些人針對你,的確是我連累了你。誰叫我人見人愛?”

“哈?怎麼說?”顧青舟笑道。他不介意對方背着他做過什麼。以他們的交情,一萬人也抵不上一個謝春風。凌飛航根本不懂他當時的處境,謝春風對他意味着什麼。

謝春風見對方還能說笑,不似生氣的樣子,桃花眼上挑,放心道:“我雖行事不羈,卻是個正經人。總有人自作多情,想從我身上獲得回應。我給不了,久而久之便生了怨氣。”

顧青舟笑出聲,原來謝春風這麼自戀的嗎?這套說辭倒是新鮮。

謝春風噙着笑道:“這些人沒有被滿足,便覺得被人佔了先機,疑神疑鬼左看右看,唯有你在我身邊關係最親,又生了一幅好相貌,怎麼都比不過你,於是你便被遷怒了。”

“好一個人見人愛的謝春風。”顧青舟道。

他沒問自己明明相貌出眾,也有愛慕者,為何被遷怒的人不是謝春風?在畫院,實力遠比外貌以及財富更有吸引力。謝春風才是青院的風雲人物。

謝春風解釋完這套說辭,誠懇的一鞠躬道:“所以你是受我連累,我得道歉。”

顧青舟故意從對方身邊繞開,“道歉有什麼用?你得離我遠點!”

“那可不行!堂堂畫君,還怕被人遷怒嗎?”謝春風怕顧青舟真跑了,趕緊與對方並肩而行,手搭在對方肩上道,“現在別人只有嫉妒我的份,嫉妒我早早和顧畫君搞好關係,恨不得取而代之,讓我把位子騰出來呢。讓他們儘管來,我可不會受影響。”

“你都這麼說了,我若受影響,豈不是說明我這位畫君,還沒你通達?”顧青舟聽出了對方的潛台詞。

謝春風搖搖頭道:“青舟,我覺得你不能通達。心眼要小,最好小到只能容納我一個,這樣我就不會失寵了。”

“噗!你在山下看了多少話本?”連失寵都用出來了,是宅斗還是宮斗戲?謝春風與他不同,為了畫美人圖,三教九流都打過交道,所以說起歪理也與眾不同。

謝春風道:“說起話本,我最近遇見一位叫謝紅蝶的表親,她是玄羽樓的副樓主,玄羽樓你知道嗎?”

顧青舟點頭,“最大的女性斗圖師組織,出版過好多話本,比如西遊記、斗破老天……”

太有名了,顧青舟怎麼可能不知道?

謝春風眯眼比劃道:“她見面就送我許多話本,足足一人高。其中有不少絕版的,什麼《墨池花開並蒂蓮》之類的話本,年代久了連紙張都泛黃了,想看嗎?趕緊跟我回去!”

“想看!”顧青舟精神一震,一聽名字,就像在隱射他家兩位師父的八卦。二十年前的舊料都能翻出來,不愧是絕版。他對師父的那段過去一知半解,好奇卻不敢多問。

話本起源於生活,至少有一成料是真的吧?

顧青舟有些迫不及待了。兩人正走在回寢室的路上,顧青舟聽見不遠處有幾名弟子在樹后閑聊。原本沒什麼,卻因為從他們口中出現自己的名字,他才凝神傾聽。

畫君經過多次洗髓,耳聰目明,離這群人還有一段距離,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個猥瑣的聲音,鬼鬼祟祟問道:“同學,我這兒有葉墨凡和顧青舟的新話本,你們要嗎?”

顧青舟打了一個激靈,看向謝春風,發現對方也正在側耳聆聽。謝春風原本神采飛揚的臉上,因為接收到的內容,眼神恍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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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圖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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