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世白蓮
楊柳湖畔,高挑的美人在微風中娉婷而立,春風溫柔吹起她烏黑長發,也吹來幾瓣小花,落在她肩頭和衣服上。
她抬手將一縷長發撫至耳後,修長的手指未塗蔻丹,隨着她的動作,一截皓腕從衣袖中露出,膚白盛雪,清艷脫俗。
雲知仙周身化不開的清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忽的,她素手遮住嘴,嬌嬌弱弱輕咳了幾聲。
“雲姐姐的風寒還未好?已經有兩三日了,吃藥沒有?”旁邊的圓臉女弟子關切道。
雲知仙搖搖頭道:“不礙事,已經快好了,剛才站在風口上,吹到了風才,咳咳……”
她嬌咳的模樣惹人擔心,不光與她交好的眾多女弟子們關心,隔着一條湖也有人為她牽腸掛肚。
顧青舟這日剛練完畫技,坐下休息一會兒,凌師弟便登門了。那日對方一言不發離開,已經三日未曾來過。或許是摘心手已經落網,他當初說這兩三日內會想起那晚的事,對方也不關心了。
“師兄,今日你氣色不佳,要多注意修養啊。”凌飛航擔憂道。他不知道顧青舟每日雖然沒去學堂,所做的功課卻一點都沒比他少。
顧青舟擺擺手道:“不礙事,我這身體也就這麼一回事,再怎麼修養,沒了繪心也好不了。”這話說得洒脫,沒有自怨自哀。
凌飛航小聲嘀咕着:“一個個都不愛惜身體,讓人擔心!”
顧青舟詫異道:“還有誰不愛惜身體了?”
“唉,雲師姐這幾日沒來嗎?師兄明知故問。”
雲知仙還真沒來,不過顧青舟已經瞭然道:“原來凌師弟醉翁之意不在酒,說是來看我,心中想的卻是雲知仙。她沒來我這兒,怎麼,這幾日也沒去找你?”
雲知仙當初突然與凌師弟親近,是為一個能登門試探的理由吧?可憐凌師弟,被人利用完就丟。
聽到雲知仙沒有來,凌飛航神情慶幸,又帶着一些委屈,責怪道:“雲師姐病了!”
“真病,還是裝病?”
“師兄,你對她有偏見!”
自從他和雲知仙相互黑了對方一把,顧青舟態度更加明朗,大方承認道:“對呀。凌師弟你還小,看不出雲知仙看我的眼神,讓人害怕。”
“你……”凌飛航顯然還是接受不了。
顧青舟悠閑地喝了一口茶道:“如果真病了,怕是心病吧!”
他是說對方因為摘心手的身份隨時會曝光而惴惴不安,聽在凌飛航耳中,卻以為在說那天的事。到現在他都沒想明白,那天雲仙子和顧師兄,到底誰拒絕了誰?
顧青舟在思索,摘心手如果是裝病,那就是示弱了。示弱的目的是什麼?
所有人都以為摘心手被抓住了,唯獨他死咬着不放,留他這個隱患,雲知仙想必恨透了他。他看出摘心手極珍惜當下身份,捨不得丟棄。殺他滅口會直接暴露身份,難道對方還有什麼后招?
翌日,顧青舟完成一幅墨梅,放下手中的筆,臉上雖然有汗,嘴唇卻有了一絲血色,他的身體在慢慢好轉。
“顧師弟,請開門。”雲知仙柔美的聲音,從院外傳進來。
顧青舟將書房裏的東西收拾好,打開房門。發現門口只站着雲知仙一人,凌師弟並沒有同行。
“咳咳——”雲知仙用帕子捂住嘴,輕咳幾聲,想要走進來,卻被顧青舟攔住。
“師姐,孤男寡女,我們就在門前說說話吧。”
“顧師弟在防備什麼?怕我吃了你?”雲知仙捂嘴一笑道,“師弟,今日我是來辭行的,順便有東西要給你看。”
“辭行?雲師姐要去哪?”顧青舟問道。難道想要稱病借故離開畫院?聽到這個消息,他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更加戒備,怕對方離開前對他不利。
“顧師弟,我拖着病體來與你辭行,你忍心讓我在門口吹風?咳咳——”又是一陣嬌咳,雲知仙今日穿的不多,又蒼白着臉,憂鬱的目光楚楚動人。
“顧師弟就不想知道我要給你看什麼?”
“好奇心殺死貓。”顧青舟雖然沒有指着鼻子說對方就是摘心手,也已經雙方心知肚明,撕破臉狀態了。
雲知仙笑道:“我平日連只雞都不敢殺。貓長得那麼可愛,我怎麼忍心殺?我以自身繪心,向畫道發誓,今日不會在顧師弟的地盤造下任何殺孽,師弟這下可以放心了吧?”
顧青舟摸了摸鼻子,他似乎被對方調戲了?雲知仙言語放肆,卻豎起手指向畫道起誓。對方身為畫師,若不遵守誓言,不用他出手,畫道自會靈驗。
“師姐請進。”顧青舟大方的敞開門,讓對方進來。誰知雲知仙將門虛掩上,直接走進卧房,坐在了他的床榻上。
“師姐,你這是何意?”
“顧師弟在怕什麼?我來時路上,看到凌飛航往這個方向過來,特意趕在他之前,先跟顧師弟說幾句話。”
雲知仙撫着臉側一縷髮絲,柔聲道:“你師姐我每日擔驚受怕,輾轉難眠,都是因為顧師弟你。你那日說像我這樣貌美如花的女弟子,肯定是最無辜清白。師弟,你覺得我美嗎?”
“……”顧青舟被駭得退後道,“師姐上次挑撥我與凌師弟的關係,故意讓人誤會,今日又單獨來找我,說這種話,難道就不顧及自己的名聲?”
“男歡女愛,這件事上沒有誰吃虧,不過外界的確對女子的名聲更加不利。我不在乎,你反倒介意了?”雲知仙眼眸閃爍寒光,一把抓住顧青舟的手腕,力氣彷彿一頭牛,箍得顧青舟手腕疼得要斷掉。
將顧青舟禁錮在下方,雲知仙嬌笑道:“你知道如何讓一個人開不了口?就是讓他說出的任何話都沒有人相信。過了今天,你對我的任何指責,句句都變成污衊。”
過了今天,哪怕顧青舟想起誰是摘心手,也不會有人相信,只以為顧青舟是個卑鄙小人,栽贓陷害她。
事到如今,顧青舟沒有慌亂,因為他有底氣。
“雲師姐,你要對我做什麼?”
“是你對我做什麼。”雲知仙微笑着解開衣帶,又扯下自己的髮帶,突然高聲哭喊起來。
“顧青舟,你這禽獸!”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聽到裏面的尖叫,直接衝進來的人是凌飛航。
“你們在幹什麼?”凌飛航見到卧房中的景象,頓時大喊道。
他這一嚷嚷,把附近的人也招來了。雖然他反應很快,立刻反鎖了房門,但依舊被人窺見裏面的情景。
雲師姐衣冠不整的縮着身子,雙肩顫抖不止,委屈嗚咽道:“我不堪顧青舟糾纏,打算出去試練躲個清靜。今日特來辭行與他說個清楚。沒想到顧青舟這個禽獸,趁我生病身體虛弱,竟對我干出非禮之事!”
“顧青舟!”凌飛航氣得連師兄都不叫,直呼他的姓名。
顧青舟捂着胸口,一副喘不上氣的虛弱模樣,竟比雲知仙的模樣還要凄慘可憐。
“哪裏是我要對師姐無禮,分明是她要對我用強!”他抬手,手腕上五根指印泛着青紫,在蒼白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我凶起來連我自己都打.jpg】效果生成。
顧青舟在放雲知仙進門時,就已經點睛,隨時準備給自己身上製造傷勢。不然對方即使再用力,哪這麼快出現大片淤青?
這時候,在場眾人都想起眼前的顧青舟,是個重傷體虛的病人!
【弱小可憐又無助.jpg】效果發動。
顧青舟眼眸水潤,就算不哭出來,也是一副含淚受屈的模樣。
“凌師弟,你相信我,還是相信她?”
這句話勾起了凌飛航的回憶,師兄以往的話歷歷在耳邊,全都被他回憶了起來。
“她善於偽裝。”
“我若說是雲師姐先誇我長得好,讓她心癢呢?”
“我顧青舟自知蒲柳之姿,望秋而落,配不上貌美如花的雲知仙。誰知道剛說完她就生氣了。”
“凌師弟,你相信我,還是相信她?”
“……”凌飛航抬眼,收拾悲痛的心情,心中彷彿有什麼信仰崩塌。
“顧師兄,我相信你!”凌飛航堅定道。
雲知仙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虛偽的眼淚化作真實的淚水。
凌師弟,說好的遺世白蓮呢?說好的愛慕呢?你根本不愛我!
她苦心經營的人設,居然比不過一個她主動算計的人。顧青舟這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委屈模樣,如果不是她親身經歷,連自己都信了。
雲知仙悲痛欲絕。
輸了,從來沒這麼委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