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燒九載(4)

焚燒九載(4)

「4」

中也被關在籠子裏面,見過形形色色的血族,高傲的、浪蕩的、清冷的……他們直來直往,從不拐彎抹角,讓人覺得難以揣測。

太宰是個特例。

這位血族大人很奇怪,也很神秘。

長達九個天數的茶藝教學,中也在此期間不僅偷偷摸清了城堡的路線,還多次暗中觀察這位血族並有所收穫。

太宰一貫待人溫和,不過這樣的溫和又有着難以忽視的疏離,像是觸摸不到的遙遠屏障。血族每天都會擁抱並親吻他,但沒有一次是真正將獠牙刺進脖頸的大動脈。

以及,血族每日都會喝三杯茶,分別在晨起、午後和夜晚,相當規律。喝茶的杯子是廣津口中那個遇熱會變色的杯子,刺目的紅色,跟新鮮的血液一般。

中也一直很奇怪,為什麼作為血族,還是一位擁有血奴的血族,偏偏不吸血,反而總是喝茶?

當然,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內心一點都沒有期待着被吸血的。

而且,中也不是沒問過,但是這位血族大人總是看着他笑,然後用撩人心弦的語氣說:“不用這麼快跟我確認關係,不着急。”

確認什麼關係?

中也小小的腦袋瞬間裝滿了大大的疑問。

血族和血奴的關係嗎?

嘖,雖然……但是也不必要說得這麼曖昧。

中也無語。

“會彈鋼琴嗎?”血族大人放下茶盞,忽然朝着他問道。

中也回過神來,聞言搖了搖頭。

“想學嗎?”他又問。

中也再次搖頭。

他越來越搞不懂了,眼前這位血族把他買回來之後,不像是養移動血包,反而像養金絲雀?還是一個需要懂得茶藝,通音律的金絲雀?

中也冷不丁打了一個寒噤,但是不用陪/睡的金絲雀也不算金絲雀。

“我為什麼要學這些?”他也問。

太宰稍微莞爾,十分淺淡的笑意,“過幾天我要帶你參加一個宴會。”

中也瞬間懂了一半。

“你要我表演才藝?”

太宰搖頭,“不是。”

草率了,中也覺得自己還是不懂。

太宰就說:“我不帶僕人,只帶你,你要好好照顧我。”

“?”

“宴會在游輪上進行,一共五天,我或許會很忙,所以需要你做事,譬如每天必不可少的茶。”

“哦,那彈琴是為了什麼?”

“情調。”

“……”

太宰笑了笑,瀲灧生情的桃花眼因這笑而變得明艷生動,他朝中也勾了勾手指,道:“過來。”

中也這幾天一直跟他待在一起,被使喚來使喚去,身體已經由一開始的輕微抗拒到了不再掙扎,自然順着他的話來。

“真乖哪。”太宰拉着他的手,然後把他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下頜輕抬,抵在瘦削的肩頭上。

中也還是不習慣這樣的姿勢,血族有着一頭稍卷的黑髮,每次靠着他的肩頭,那纏人的髮絲總是有意無意搔着他的脖頸。很癢,中也幾不可忍地躲了下,卻被太宰抱得更緊。

“學吧,一首曲子就行。”動聽的嗓音有些輕,輕得十分溫柔。

話音剛落,他又說:“好不好?”

中也沒想過拒絕,也沒想過答應,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自由,學不學都沒所謂,回不回答也沒所謂。

“中也?”太宰親了親他的側臉,鳶色眼睛浮動着期待意思。

中也看着他,然後就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嗯。”

到底還是答應了。

色令智昏,誠不我欺。

血族要他學的鋼琴曲說簡單不算簡單,說困難也不算困難,不過作為門外漢的他來說,看完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我彈一遍給你聽聽。”血族說著,便坐到了鋼琴凳上,服裝雖不正式,不過這賞心悅目的容貌與氣質,卻不會讓人覺得他這樣是不合適的。

中也就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他。

血族的手指修長纖細,冷白的膚色在夜色下顯得幾分不真實。他稍微垂着臉,山根優越,唇微抿,下頜線條漂亮得宛若寸寸細心臨摹而出。

襯衣袖子有些長,在雙手抬起來的時候,漫不經心往下垂着、晃着,顯出幾分無所謂的慵懶。手指落下,指腹按壓在琴鍵上微微泛起一抹淡色的粉。

中也看得出神。

血族的左面是一快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有溶溶月色,也有滿園春色,紅色薔薇攀附着柵欄,綠藤環繞至上,猶蛇抱柱。

隔着幾步距離,他覺得周圍以血族為中心漸漸失焦,萬物成了佈景。

琴音平緩,聲聲匯入耳中,中也內心平靜。

直到最後一個音節落下,他在對方含笑眉眼中,才後知後覺自己最近似乎不怎麼想着逃跑了。

——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中也皺起眉頭,忍不住捏起拳頭,指甲陷入肉里的痛,讓他記起了前幾日的清醒。

——血族都是披着人皮的惡魔。

“聽完之後,感覺怎麼樣?”太宰依然坐在鋼琴凳上,只不過稍微側了身子,正看着他。

中也撞入他溫柔多情的眼睛,想到自己在聽到他琴聲時,腦中跳出的想法:要是能一直這樣也不是件壞事。

現在他只覺得荒謬。

他是瘋了才會想着能一直這樣跟血族在一起!

中也舒展眉頭,假意笑笑,“很好聽。”

太宰沒出聲,只是看着他,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中也莫名心虛,以為他窺探到自己再想逃跑的想法,本想移開目光,這時血族大人卻對他勾了勾手指:

“過來。”

使喚小狗一樣。

中也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這隻曲子名叫《寂魂》,聽完之後心靜神宜。”血族稍微挪了個位置,讓他坐在鋼琴凳的另一邊。

中也心想:怪不得他幡然醒悟。

“你經常心神不寧嗎?”他慢吞吞地坐到血族旁邊。

血族輕笑一聲,稍彎的雙眼讓這抹笑看上去有些狡黠,“你猜?”

猜不出。

中也懶得追問了。

“我需要怎麼做?”他把目光投落到面前的鋼琴上。

血族輕輕‘唔’了一聲,“你先認琴鍵,然後學會把樂譜跟琴鍵對應。”

聽上去很費時間。

事實上,也是。

中也覺得認琴鍵容易,認樂譜難,如果脫譜彈奏,更難。

不過血族十分盡心盡責,儘管每天都很忙,但都會在晚上過來教他,一開始還是言語教導,後面直接手把手教導。

中也有時候會走神,完全沒認真聽。

血族的手真的很漂亮,瑩白瑩白的,跟外面的一團雪似的。看上去很纖細,但能夠輕易將他的手包裹住,很冰,很冷,所以用雪來形容也不算錯誤。

每次彈奏時,血族手背上的筋骨都會微微突出,連帶着指甲也都泛起了淡色的粉。

“有在聽我說話嗎?”

琴音還沒下去,他的聲音驟然響起,中也冷不丁打了個抖,被嚇了一跳,“……”

血族見狀,不禁低笑一聲,“是太好看了嗎?”

中也被一語中的,瞬間就有一種被抓包的羞愧感,他抬起頭,梗紅脖子瞪着血族,難得反駁起來:“我又沒偷看你!”

鳶色眼睛稍微彎着,浮動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是啊,你沒偷看,你是光明正大地看。”

“我沒看你!”中也生硬地反駁。

“廣津說過,人類最愛口是心非,你要是堅定這句話是事實,那我不拆穿你了,你開心就好。”

“……”

你這句話說出來之後,跟不拆穿有什麼區別嗎?

沒有。

中也泄氣地轉過頭,扯回話題,“繼續吧。”

“嗯。”

血族把手輕輕抬了起來,問道:“你剛才一直看我的手,有沒有看出什麼?”

中也本來想反駁“我沒看你的手”,不過目光落下來后,卻鬼使神差地認真審視了一番。手還是那個手,指甲還是那個指甲,沒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

但是,血族既然這樣說,肯定要他指出點什麼。

中也皺起眉頭想了想,想到之前看到的血族的指甲很長,很尖銳,而且指甲上總會塗點顏色,比如黑色、紫色,還有艷麗的紅色。

但是太宰的指甲十分乾淨,有時指腹壓着,這裏才會漫出櫻花般的粉,淺淺的,還有些漸變色。

“看出什麼了嗎?”血族順着他的眼神看去,耐心重複。

中也微微頷首,“彈鋼琴不能塗指甲油。”

他說著,又抬頭看血族的神情,只見後者眉梢輕挑,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中也瞬間臉紅,尷尬地知道自己肯定是說錯了。

太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看到他鼓起腮幫子瞪着自己,十分可愛,於是忍不住抬起手捏他的臉。

中也卻側身躲了躲,不讓他碰,“你讓我看的什麼?”

太宰只好先收回手,說道:“鋼琴手型。”

“……”

中也認為自己說錯也是情有可原,誰知道哦。

正想着,忽然臉頰一疼,中也回過神來,看到血族正不輕不重地捏着他的臉,然後笑臉盈盈道:“親愛的,彈鋼琴是可以塗指甲油的,你喜歡什麼顏色呢?”

中也臉色一紅,沒好氣地把他的手拉開,“我不喜歡塗指甲油!”

“我喜歡紅色,鮮血一般漂亮的顏色,你很白,很漂亮,紅色自然也襯你。”太宰反扣住他的手,然後抬到自己的唇邊,輕輕吻了吻。壓根沒理會中也的否認。

柔軟的唇瓣落在指尖時,中也只感覺一小竄電流似乎也跟着落了下來,弄得他渾身戰慄,心口發酥。

緊接着,他又聽到血族說:“我明日讓廣津帶來。”

“我不要!”中也聳然一驚,不覺得自己很適合塗指甲油。

他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卻被血族緊緊握住了手腕。太宰看着他,桃花眼微微上揚,明艷生動:“乖一點,塗指甲而已。”

“塗的不是你的手!”中也掙扎。

“我不需要塗,我想的話,雙手隨時都可以沾滿鮮血。”

中也心頭一跳,下意識停住了掙扎。

“嚇到啦?”血族將他的手鬆開,繼而又將人摟到了懷裏,聲音溫柔,繾綣深情,“我不會傷害你。”

靠得越近,那冰寒中又挾帶着的沉木的香味就越濃郁,中也聽到他的這句話,心中先是有所悸動,緊接着,卻久久平靜下來了。

他不信。

血族的身體是冷冰冰的,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中也被他抱着,又覺得並沒有被他抱着。他始終覺得,他們之間依然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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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血族中的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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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磕雙黑[文豪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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