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轉
雲含光一時間有些怔然。
他好像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拒絕了什麼。
心頭猛地湧起一陣深深的懊悔。
不……不應該那樣說的……
明明……他好不容易才等到……
正在懊惱間，耳邊忽然又響起少年的聲音。
“師尊……”
聲音雖然低落，卻並沒有放棄。
雲含光不由自主地抬起頭。
少年望着他的目光清泉般透徹乾淨，不帶一絲一毫的狎昵：“我也不知為什麼……醒來的第一眼看到師尊，我真的很高興，在這個世上，師尊是我最重要的人。”說著，聲音放輕了，帶着幾分低落和心疼，“可是……我卻一再讓你傷心難過。難道師尊覺得我是什麼鐵石心腸，忘恩負義的人，看見你為我流淚，我就不會心疼嗎？”
“所以，我也不知怎麼就……”
雲含光怔怔地回望他。
高漲的怒火在不知不覺間熄滅了。
少年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猶豫了一下，臉上露出了一點不甘心的神色，忽然道，“我還以為，師尊也很喜歡呢。”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堅持，“……你明明也抱我了。”
雲含光又有了幾分羞意，他的情緒被對方撩撥得幾番起落，他卻竟然毫無抵抗之力，這令他不由微惱，強自忍羞，也終於將想問的話問出了口。
“既然如此，那你可知道……你做的那些……是什麼意思？”
少年專註地看着他，此時微微地笑了，認真地回答他：“知道啊。”
他的聲音認真又溫柔，足以融化霜雪。
“就是對喜歡的人才能做的。”
“對這世上唯一喜歡的人，最喜歡的人。”
雲含光的呼吸微微一窒，只覺得劇烈跳動的心臟有一瞬間的停滯。
這世上的一切聲音都離他而去，唯有少年低低的，清澈的語聲流入耳廓，浸過他四肢百骸，令他心上糾結的藤蔓驟然抽長，瘋狂而迅速地生長，漸漸將他死死地縛住，令他無法動彈，無力逃跑。
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想逃跑。他意識到自己一直在期待的究竟是什麼，而得到它，則是是連在最大膽的夢境中也不敢想像的事情。
他如墜夢中，腦子裏只剩下一片空白。
少年卻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而是小心翼翼地再次伸手攥住他的袖子，輕而軟的聲音像是在試探，更像是撒嬌：“師尊……還在生我的氣嗎？”
雲含光下意識地否認，聲音卻有些飄忽：“我才……沒生氣呢。”
少年開心道：“真的嗎？那師尊討厭我靠近嗎？”
雲含光卻有些慌亂：“也……也不是討厭……”
少年便笑起來，笑聲明朗而通澈：“不是討厭啊……”他的聲音裏帶着微微的沉吟，“那會是喜歡的意思嗎？”
“……”
雲含光低下頭，再一次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這讓蘇朔略微心軟，又不禁有一絲好笑。
這個人……怎麼這麼彆扭啊。
喜歡就喜歡唄，難道是什麼很丟人的事情嗎？
非要憋在心裏，只顧着自虐的話，別人又怎麼會知道呢？
少年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低下頭湊近了一點，興緻勃勃地提議：“不如……我們再試一次吧，好不好？”
雲含光嚇了一跳，忍不住向後退了一點，還沒意識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獃獃地問：“……什麼？”
少年眨了眨眼睛道：“問你喜不喜歡，師尊卻答不上來。再試一次的話……或許就知道是不是喜歡了呀。”
雲含光聽懂了，然後徹底地呆住。
他艱難地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竟然想不到反駁的話。
少年那俊秀英挺的眉目慢慢地靠近了一點，然後停了一停，好像在等含光迴避。
白衣美人的眼中有波光流蕩，流星濺月般美麗。那眼睫微垂，一動不動地沉默着。
這沉默好像一種無聲的等待。
少年便溫柔地笑了起來，然後垂下頭吻上他略微濕潤的眼睫。
細碎的親吻一路無聲地落在他的高挺的鼻樑、緋紅的臉側和漂亮的下巴，彷彿夏天驟然落下一點輕盈溫暖的細雨。
雲含光因為緊張而屏住了呼吸。
少年的親吻微微一頓，然後小心翼翼地落在他唇上，像是對待什麼珍貴的易碎品。
一陣甜甜的蜂蜜酒味。
少年在他的唇上輕輕地啄了兩下，然後抿了抿唇，像是嘗到了什麼滋味，垂下頭好奇地舔了舔他的唇瓣，像在嘗他的味道。
雲含光忽地睜大了眼睛，像只受了驚嚇的小貓似的獃獃地張口，喉嚨里卻抑制不住地浮起一聲細細的低吟。
那聲音方才出口，雲含光便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一雙桃花眼張得大大的，好像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發出的聲音。
少年清亮的目光微微一黯。
雲含光嘗起來又甜又軟。
甜味和雲含光，於蘇朔而言簡直是疊加的刺激。
於是糾纏之間，少年亦漸漸變得有些失控起來，一再深入到像要將人一口吞下去。
雲含光只覺得失去了反抗的力氣，甚至連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都已失去，不得不伸出手抵在少年的肩膀上，以支撐失力的身體。
少年微微一愣，眼底閃過一陣溫暖的笑意。
含光從不知道，也從未了解……原來親吻……竟是這樣美妙……而令人沉醉的一件事情。他漂亮的眼睛因為迷茫而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霧氣，微微仰起的臉卻像夜霧裏盛開的一朵潔白的曇花，既聖潔，又嫵媚。
他下意識地，慢慢開始生澀地回應少年的親吻。
少年在親吻的空隙里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裏帶着微微的喘息。他的聲音本來是落霜般的清澈，如今卻也啞得不成樣子。
“師尊……”
被他呼喚的人卻伏在他懷裏，急促地喘着氣。雲含光在此事上極為青澀，還不懂得如何換氣。明明身懷修為，氣息綿長，此時卻竟然有幾分微微暈眩，一面大口地喘氣，一面羞得渾身發燙。
“別……別在這時候喊師尊……”
少年不由輕笑，然後笑着回答他“好啊”，垂下頭在他頰邊親了一下，用低啞又溫柔的聲音喊他“含光”。
含光卻只覺得身體愈發燙熱，那火焰在血液中燃起，無可阻擋地，摧枯拉朽地席捲至四肢百骸。他無處掩飾，只好撲進少年懷裏，然後把頭深深地埋到他頸邊，只覺得這輩子都不想再抬起來。
少年卻不可能輕易地將他放過。
他一隻手摸了摸含光柔軟的發頂，忽然一笑，湊到他耳邊輕聲地問了一句什麼話。
含光柔軟的身體在他懷裏輕微地顫抖起來。
蘇朔不由笑得眉眼微彎。雖然心裏知道含光是一柄仙劍，可此時真正將他抱在懷裏，卻感覺不出哪怕一絲鋒銳，反倒像是抱着一塊溫溫的暖玉。
而且反應也實在很有趣。
蘇朔只不過是問了他一句“喜不喜歡”而已。
含光卻把頭越埋越深，渾身都散發出死不抬頭的氣勢。
他現在還不太明白，他越是這個模樣，只會讓蘇朔越是想要逗弄他而已。
少年明亮的目光微閃，聲音卻含着滿滿的失落：“師尊也太狡猾了。”他一面暗暗滿足地將懷裏的人抱緊，一面義正言辭地指責道：“這樣不就只有我說了喜歡嗎？師尊如果不說的話，對我豈不是很不公平？”
雲含光只好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鴕鳥似的一動不動，身體卻被蘇朔得逞地越抱越緊。
少年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壞笑，聲音卻忽然放輕了，略帶上一絲猶豫：“師尊……該不會是故意不肯回答我吧？”
他壞心眼地湊到懷中人耳邊，近到幾乎要吻上他的耳垂，然後低低地笑起來：
“這樣……我們就可以再試一次。”
他的氣息柔軟地拂過含光耳側，話末的尾音又微微地啞了下去，揶揄之外，分明還含着一絲毫不掩飾的期待之情。
雲含光的呼吸幾乎停滯。
他知道少年一向非常坦率。
卻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坦率會令他狼狽不堪，快要無法招架。
少年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卻沒有等到期待中的反應，漂亮的黑眼睛不由得微微眯了起來。
他略帶不滿地小聲說：“……喜歡就是喜歡嘛，為什麼就是不肯說呢？”
然後抱怨着：“師尊可真固執。”
最後，聲音里隱含着一絲威脅：“你不說的話……我也會裝作不知道的。”
說完，作勢要將懷裏的人推開。
雲含光不禁略有些驚慌地抬起頭。
卻正對上少年神采奕奕的黑眼睛。
那雙明亮的眼睛曾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底，好像幼時從陰暗的藏書閣里所見到的，高高的窗外偶爾探進來的一縷明媚的日光。那縷日光會輕盈地照耀在走過的每一個人身上，而少年也會對着身邊的每一個人溫暖地笑起來。
可此時此刻，他的眼睛卻只專註地注視着雲含光一個人，只溫柔地映出他一個人的倒影。
胸腔里的心臟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雲含光的身體微僵，忽覺動情。
蘇朔的臉上卻略微浮現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他說：“好吧，還真是擰不過你。”
他順手摸了摸含光的頭髮。
含光卻捂住嘴，身體完全僵在了那裏。
蘇朔動作微頓，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雲含光眼尾微紅，飛快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背過身去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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