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雞
——方倩秀重生了。
她中午醒來時,整個人都陷在重回年輕時代的驚喜中。
年輕,意味着她可以改變自己糟糕的一生。
雖是生在特殊的年代,但方倩秀的一生,未嫁前仍過得十分舒服。她家裏有三個哥哥,只有她一個女兒,家中勞力多,收成便多,就是最艱苦的時候她都沒有餓到過。
方倩秀還千挑萬選出一個城裏人丈夫,能帶她到城裏生活。可她萬萬沒想到,城裏的日子過得竟還不如在村裡。
丈夫家在城裏的房子逼仄窄小,一家子十來口擠在幾間小屋子裏,辦事都得挑時候。而且丈夫雖然有工作,但掙的錢全部上交給婆婆,讓她過得十分憋屈,整天被婆婆壓着。
後來還失業,兩口子去做小生意,吃夠了苦卻沒掙到什麼錢,只能勉強養活孩子餬口。
受苦受累一輩子,一兒一女長大了也是要債的,只知道吸爹媽的血,不知道多給錢孝順老人。
方倩秀年紀大了后,日子過得無聊,愛上了在網上看小說。
她看多了小說,便發現自己活得像個配角。
她和堂妹同歲,可她的堂妹像是小說里的女主一樣,雖然小時候過得不好,但嫁人後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她堂妹嫁的男人田莊,明明部|隊打報告都說瘸了好不了,可田莊的腿在婚後半年卻好全了,一點兒也看不出來瘸過。
方倩秀出嫁前還看到田莊騎着自行車,載着她堂妹風一般就過去,車輪子被踩得飛起,腿腳靈便得很。
她的堂妹兩口子還做生意,承包批髮菜市場,遇到麻煩還有貴人相助,一下子變成萬元戶,後來轉去省會做布料、房產,生意越做越大。不像她,做個生意只有城管追着跑。
就連她堂妹的孩子,也是人中龍鳳。她堂妹的大女兒是博士,二兒子是做計算機的,晚年得來的小兒子也是拍電影的大導演。
方倩秀在新聞上看到過,大導演還給他父母拍了電影,氣得方倩秀又大罵了沒用的兒女一頓。
明明小時候過得好的是她,為什麼福氣都被她堂妹享了?方倩秀甚至懷疑過,她堂妹是不是像那些惡毒女主角一般將她的好運偷走了。
眼下方倩秀看着方秋椒的臉蛋,微微出神。
年輕時候的方秋椒,原來這麼好看。眉形好看眉毛也夠濃黑,嫵媚又不失英氣,眼睛又大又亮,嘴唇紅艷像搽了口紅一樣,比未來那些明眸善睞的大明星也不差。
不過不怕,這年頭的女孩子長得好看沒什麼大用。
嫁得好,未來日子才能過得好。方倩秀想到腦子裏知道的那麼多“先機”,勾唇露出一個笑。
在方倩秀看來,方秋椒能翻身就是因為嫁了個好男人——田莊。
但如今方秋椒相親都沒開始,更別提和田莊結婚。上輩子要不是趕上田莊傷了腿的好機會,方秋椒要“三十塊”的巨額彩禮,可撿不到田莊那麼好的男人。
她的家庭條件可比方秋椒好多了,也不要“高價彩禮”,照樣不嫌棄田莊的傷,她就不信會過日子的田莊媽牛麗能忍住不動心。
一行人籃子裏豬草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靠近山腳。
野牛山有兩個山頂,象徵兩個牛角。過了野牛山,就是別村的地盤。
方秋椒心不在焉,心焦地想:這下她的肉該來了吧。
如果肉能自己跳進她懷裏,那系統真是方秋椒心裏神仙也比不得的人物了!神仙可不會給她肉。
就在方秋椒抬頭的功夫,一隻尾羽絢麗的大野雞從山腳躥了出來。
大傢伙跑得又快又急,直衝沖地奔着人來。
田翠翠驚得瞪大了眼,伸出手,喊道:“雞!好大一隻雞!”
方倩秀背朝着另一面,邊扭頭邊道:“這裏哪來的雞,田翠翠你大白天的發夢啊?”
但扭過頭,竟然真的是只雞!
還好大!
大野雞一個猛子,埋頭扎進方秋椒的籃子裏,啄起一根鮮嫩的野菜來。
——肉它自己來了!!
方秋椒眉開眼笑,快速伸出手把這隻大野雞兩隻翅膀都抓住。
眾人還陷在看見大野雞的驚喜和錯愕里,下一瞬又失落。
好大一隻雞!可惜……被別人抓住了。
不過也算長了見識。田翠翠兩眼放光地看着山的方向:“我爸說我爺爺以前在這山裡打過獵,原來不是糊弄我的啊。”
田翠翠一開口,大家看着山的方向砸吧了下嘴,齊齊陷入幻想之中。
要是抓到野雞的是他們多好啊?
唯有方倩秀扭着眉:“就一隻雞……”
但饒是方倩秀盡量蔑視方秋椒,語氣里還是掩不住的酸。
那麼大一隻野雞,為什麼瘋了一樣往方秋椒籃子裏撞?不往她這裏來。她要是抓到了雞,保准能得個有福氣的好名頭,讓那隻雞死得有價值得多。
方秋椒低調不開口,默默地割了把草,扭着把雞的腿綁了。
【宿主捕捉雞一隻,觸發“東安雞”。】
隨着系統聲音響起,關於東安雞的食材、製作方式,烹飪細節等全部湧現在方秋椒腦海中。
東安是湖市隔壁市的一個縣,以縣為名,烹飪主要食材是雞,故名東安雞。方秋椒的父親在世時是做廚宴師父的,也會做東安雞這道菜。
許是因為這道菜味道好,時隔多年方秋椒仍記得阿爸做菜的過程。系統神仙給的方子,似乎比印象中父親所做的多了幾種佐料和幾道工序,還有講究的火候控制。
把綁好腿的雞塞進籃子裏,方秋椒看了看自己滿噹噹的籃子,起身道:“我割滿一籃子豬草先回去了。”
見她要走,方倩秀故意道:“椒椒,你着急什麼?讓大家看看你籃子有什麼豬草,好讓我們也試試,難道你不想讓我們捉到雞?”
方倩秀一開口,其他人都目露渴望,盯着方秋椒籃子裏的大野雞和野菜。他們沒抓到這隻自己跑出來的野雞,但有希望抓到別的。
方秋椒大方道:“行,不過好像就尋常那幾種。估摸着是我今兒運氣好。”
方秋椒把籃子放下來,特意把大野雞的腦袋朝着堂姐方倩秀,讓她看個仔仔細細。
方倩秀酸里酸氣不是一天兩天,不過看在給小哥治病的時候大伯掏錢掏得痛快,方秋椒一般不和她計較。
就是方秋椒偶爾也會幼稚、耍壞,故意幹些讓自己這個堂姐更酸的事,好比現在。
方秋椒把籃子裏豬草主動翻了一遍,讓方倩秀看夠了大野雞,直等到方倩秀咬牙了,她才提着籃子收工回去。
其他手腳快的也割滿了一籃子豬草,但沒一個說要走的。
方秋椒走遠了,回頭一看,其他人提着籃子在山腳逛了起來。
方秋椒摸摸鼻子,問系統:“系統,野牛山裡還有別的野雞或者野物嗎?”
【兩公里內,毒耗子溝有窩野兔子,不建議捕捉。野牛山實際並無野物。】
“罪過罪過。”
方秋椒溜的腳步更快。
*
方秋椒家的院子裏種着棵柚子樹,枝葉茂盛,樹上還留着兩顆黃柚子沒打下來。
柴英秀和方夏避開樹蔭,在太陽底下搓着苞穀粒。
柴英秀見兒子喝了粥,又肯出來,面上一直帶着笑,陽光將她花白的頭髮照得閃閃發亮。
方秋椒興沖沖地提着籃子衝進院子,把大野雞從籃子裏拽出來,頗有幾分得意。
“看!”
“好大的雞。”柴英秀瞪大了眼,看了看又道,“這是野雞|吧?”
方夏也道:“看着好壯實,怕是五斤不止。”
拿秤稱了,加上綁腿的草共六斤二兩。
方秋椒覺得系統神仙好生講究,還多給。
柴英秀看了看雞爪子,又扒開毛看,一臉稀奇:“這麼大的野公雞,看着竟然還是只仔雞!”
方秋椒:“……”
“仔雞是不是很適合做東安雞?”方秋椒想着腦海里大塊雞肉的東安雞,感覺自己膨脹了。
竟然要從吃不到肉,一躍跳到大口吃雞。
但偉人說了,實踐才是硬道理。系統神仙縱然有發肉的本領,但方秋椒還想見識見識獨家菜方的厲害!她最期待的就是菜譜的厲害,所以這回的雞,還必須得大口吃起來。
除大事外,方夏一向都喜歡順着妹妹:“椒椒捉的,想怎麼吃都行。”
柴英秀以為女兒饞肉了,她想想家裏清苦的日子,確實是虧待了孩子們,忍着心酸笑道:“聽說是很合適的,就是我不太會。晚點你大嫂和大哥該帶着小博回來了,看她會不會。”
方秋椒卻道:“我記得怎麼做東安雞,不用麻煩嫂子。”
她話音落下,只見柴英秀神情一怔。
方夏瞪妹妹一眼,下巴抬向伙房,示意妹妹進去躲着。
方秋椒可不曾做過東安雞,村裡也無人會。印象里,只有方父會。
方父是在方秋椒十歲那年去世的,在別人家做喜宴時和人打架,打破了頭,人一下就沒了。雖然奇怪以父親溫和的脾氣怎麼會同人打架,但因為方父和柴英秀感情太好,這件事就像“身體裏”埋藏着的暗瘡,十年左右,無人敢提。
方秋椒進了伙房,方夏搓下一行苞穀粒,緩緩地開口:“阿媽,椒椒不是故意的。”
“沒事兒的。”柴英秀垂下眼帘,看着一粒粒金黃的苞穀粒,“你爸都走了快十年了。”
嘴上說著沒事,可面上神情卻難掩淡淡的哀傷和難過。
方夏想,也許是他真的太年輕,對那個姑娘的感情完全不似阿媽對阿爸般情深。
但就算他心有波瀾,又能如何?
方夏苦笑一下,低頭和柴英秀剝苞穀粒的動作形成二重奏。
沒一會,方秋椒也出來剝苞穀粒,二重奏變成三重奏。
金黃的苞穀粒,一粒粒滾落在簸箕里。頭頂的太陽也是金黃的,帶着暖意,慢慢又將氣氛變得平和。
方秋椒和方夏笑鬧兩句,柴英秀也忍不住笑起來。
五點半,涼意初起,方春筍肩上背著兒子,後頭跟着一臉無奈的尚玉華,一家六口齊全。
方秋椒的大眼睛亮起:“可以殺雞了!”
圓溜溜的方小博吸溜一下口水,立馬從老爸方春筍背上滑下來:“椒椒,殺什麼雞?真的殺雞嗎?!”
家裏留的都是生蛋的母雞,但奈何大野雞性別為公。
方秋椒磨刀霍霍向大野雞,用行動告訴小侄子——真的要殺雞,晚上還能大口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