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區
街道上空無一人，殘垣斷壁隨處可見，不遠處傾斜坍塌的摩天大廈漆黑一片，到處都是荒廢的景象。
忽然寂靜被由遠至近的引擎轟鳴聲打破，雪亮的燈光刺破夜幕，一輛改裝摩托車飛馳而過。
賀東延上次來無人區，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變化，大概就是更破敗了。
巨大的戶外顯示屏上，沒有酷炫的廣告，只有蛛網狀的裂痕，街頭流光溢彩的冷光燈早已不見蹤影，更別提熙熙攘攘的人流了——現在這裏恐怕連老鼠蟑螂都沒有。
昔日不可一世的繁華，如今只是一片死寂。鋼筋、水泥和玻璃塑造的城市森林，現在成了生命禁區。
金融，奢侈品，消費主義……這些只存在於資料庫里的詞，對現在的絕大多數人來說早已毫無意義。
護目鏡里彈出來電提示，賀東延按了一下耳機上的應答鍵。
“說。”
一個清亮的女性聲音從耳機里傳來：
“親愛的，你態度好點哈，姐大半夜的不睡覺打電話關心你，別不知好歹。”
賀東延嘴角上揚：“蘇特，我已經到無人區了。”
蘇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嚼什麼：“無人區啊，等等哈……唔，定位顯示你在的地方以前叫東君寺，那裏可是高端商圈哦。”
賀東延環顧四周：“再怎麼高端現在也是垃圾堆了。”
蘇特繼續嚼着：“喂，我說，你還記得那個我很喜歡的牌子吧？”
“怎麼？”
“他們家以前在東君寺可是有旗艦店的，你要是有空的話呢，就幫姐留意一下，看能不能幫姐撿個包包什麼的。”
“……”
“他們家的包包最便宜的也要六萬塊呢，反正現在也沒人買得起了，物盡其用有什麼不對。”蘇特自顧自地說，“拾荒者都是些土包子，除了吃的喝的他們對別的都沒興趣——所以拜託啦，你的品味姐信得過，記得挑個結實點的、能裝東西的，姐要拿它來裝極光手/雷。”
“是不是最好還要帶點blingbling的？”賀東延問。
“就知道你懂我。”
“所以說你們女人啊……”賀東延故意嘆氣，“大日蝕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世界每況愈下，人類危在旦夕，你卻還對個包包念念不忘。”
“就算世界末日也不能阻止姐做精緻女孩。”蘇特堅定地說。
“你到底在吃什麼？”賀東延忍不住問。
“小熊餅乾啊。”蘇特說，“你家那口子做的。”
“說了多少次了，他不是‘我家那口子’，我們也不是——”
“唉唉，要是那個大個子聽到你這麼說一定會很傷心的。”蘇特說，“可是我吃了他的小熊餅乾，不幫他助攻一下也說不過去——大個子喜歡你，你心裏應該有數，這年頭能這樣對一個人好的都是珍稀動物……喂，你知道嗎，你這次出任務沒帶上他，他可哀怨了，跟我哼哼唧唧了半天呢。”
“這種小委託，我分分鐘就搞定了。”賀東延腦海里不禁浮現出那個大個子坐立不安，怕他出事的樣子，不禁莞爾，“一個畸變體而已，兩槍就能解決，何必帶上他用核彈炸蚊子？”
“親愛的你別亂立flag。”蘇特警告他，“把即時畫面傳過來，姐姐我要保你萬無一失。”
“為了更多的小熊餅乾？”賀東延笑道，“是他拜託你的？”
“為了更多的小熊餅乾。”蘇特似乎又往嘴裏塞了塊餅乾，“目標在十點位置，離你兩百米。”
賀東延停下摩托車，打開伸縮屜式儲物箱，裏面密密麻麻全是武器，光是槍械就有五種，從大口徑狙擊/槍到微型衝鋒/槍再到自動手/槍，全是市面上不可多得的好貨，此外匕首，飛鏢，手/雷更是一應俱全。
蘇特吹了聲口哨。
“你轉行當軍火販子了嗎？樊爺的生意你也敢搶？”
“這些全都是從他那兒買的好嗎，沒少被他坑信用點。”賀東延哼了一聲，“連極光獵人聯盟都得給他面子，誰敢搶他的生意啊。”
“目標在移動，你最好動作快點。”蘇特提醒道。
賀東延拿好裝備，跑了兩步，又想起什麼，回來拿了把匕首別在戰術肩帶上。他放輕腳步，貓着腰雙手持槍，一路小跑，身影漸漸消失在無人區的夜幕中。
目標已經可以肉眼確認了。
那是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正一瘸一拐地在街道中央蹣跚前行。
“他手裏好像拿着什麼東西？”蘇特提醒道。
賀東延停下來，啟動了護目鏡的望遠模式。
那個男人手裏拿着的，竟然是個破舊的玩具熊，這令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親愛的你等等。”蘇特低聲說，“他會不會還……會不會是情報錯了？”
“不可能。”賀東延冷道，“‘異魔’是沒有感情的，它們已經不再是人，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
“但你以前見過拿玩具熊的異魔嗎？”蘇特問，“說不定那個玩具熊是……”
“我對它曾經的悲慘故事不感興趣。”賀東延舉起槍，“從感染病毒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死了。”
“看在我老爸的份上，給它個機會唄。”蘇特說，“無非多開一槍而已。”
賀東延聳了聳肩：“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照辦便是。”
說完他挪動槍口，對着男人的腿開了一槍——原本瞄準的是頭部。
那個男人瞬間癱倒在地，隨後發出了恐怖的嘯叫！
這嘯叫像是好幾種動物的叫聲混在一起的產物，在寂靜的夜幕里顯得格外刺耳。
腿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緊接着那個男人突然丟下玩具熊，四肢反向撐地，胸腹朝上，頭部往後轉了一百八十度，以這怪異無比的姿勢朝賀東延撲來！
“好快！”蘇特驚呼一聲。
賀東延面無表情：“看到了吧，他早就沒救了。”
“快開槍，賀東延！”蘇特直呼其名，看來是急了。
賀東延扣下扳機。
男人的額頭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血窟窿，他整個人僵住了，此時他與賀東延之間的距離不過五米。
“探測到能量反應！”蘇特叫道，“它的核心在胸前！”
蘇特話音剛落，一團東西從男人的胸口蠕動到脖子上，接着又沿着喉嚨鑽到他的嘴裏，男人的腮幫鼓成球狀，最終他的整個頭顱竟然咔嚓一聲裂成兩半！
男人嘴裏的東西是一個閃着綠色光芒的……眼球。
眼球咕嚕嚕地轉動着，很快便鎖定了面前的賀東延，它豎直的黑色瞳孔猛地收縮成一條線，同時男人的身體開始猛烈變異，無數尖刺和觸鬚穿透皮膚從他體內向外延展，短短几秒鐘他就變成了一個令人頭皮發麻的怪物！
賀東延聽到耳機里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響，他知道蘇特吐了。
可憐的小熊餅乾，都是大個子的心血呀。
面對可怕的怪物，想的卻是小熊餅乾，賀東延居然忍不住笑了。
接着他再次扣動扳機，子彈精確無誤地射中了那個眼球。
頓時一切都安靜下來，怪物不再張牙舞爪，它的觸鬚蜷曲起來，就像一隻突然萎縮的章魚。
接着眼球突然坍縮，然後怪物爆炸了。
卧槽。賀東延心裏暗罵。
灰綠色的異魔黏液混着人類的血肉濺了他一身，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和腐臭，要不是事先戴上了嗅覺抑制器，只怕他也會和蘇特一樣當場吐出來。
就算他已經殺了不計其數的異魔，這種事還是沒法習以為常。
賀東延走向異魔的殘骸，從一堆淌着灰綠色膿水，無從分辨哪兒是哪兒的模糊血肉里，摳出了那個坍縮的眼球。
這就是崩潰后的異魔核心，現在它已經無法對任何人造成威脅了。
藉助手電的光，賀東延眯着眼大致看了看那顆異魔核心，這個透明的晶體看起來頗像是枚綠水晶，徹底失去能量后，它只能通過反射外部光源發出黯淡的綠光。
不過還算運氣不錯，這枚異魔之核外形完好，通透度、折射率和純凈度都不錯，拿去交差應該能換不少信用點，看來為了精準命中選擇近距離射擊，即使被弄了一身噁心的黏液，也還是值得的……
耳機里傳來一陣響動，看來蘇特終於吐完了。
“你沒事吧？”賀東延問。
“姐好着呢。”蘇特氣喘吁吁，“下次我堅決不再看獵魔直播了，這實在是太噁心了！”
賀東延看了看時間，凌晨四點半，接近黎明時分，委託完成，該回去了。
“賀東延。”蘇特忽然叫了一聲。
賀東延暗想不妙，每當蘇特直接叫他名字的時候都沒啥好事。
“怎麼了？”
“你接的委託要求你幹掉幾個異魔來着？”
“一個。”
“如果你的傳感器沒出錯的話……”
蘇特的聲音有些緊張。
“除去你剛剛乾掉的那一個……”
“你附近還有至少五個——不，六個。”
賀東延收起異魔之核，緩緩起身，攥緊了手中的槍。
幾個黑影從街道兩旁的巷子裏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有男有女，其中一個踩中了那隻破舊的玩具熊卻無動於衷。
他被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