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結局
白挽和將嬋玉和黃天石擺在跟前,同時將那個用來放置嬋玉的盒子也取了出來——那是母親精雕細刻的盒子,也是染上了父親鮮血的盒子。
懷着無比複雜的心情,白挽和抱着這一堆東西坐上了白翼的脊背。從來沒有這麼鎮定過,她的所有不安都因為靠着雲渡讓風吹走了。
夜空有着明亮的眼睛,注視着每一個沿着長路踽踽而行的人。
從極寒之地到帝都,是白挽和走的最長的一條道路。黑夜茫茫無邊,只有人心指引着方向。
熟悉的宮殿近在眼前,所有人的呼吸都淹沒在呼呼風聲里。
站在城門之前,白挽和忽而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並不同於黎明時分那種滿城的空寂,而是——死一樣的靜寂。
讓人格外不安。
這座城,似乎已經死去了。
一片沉寂之中,窸窸窣窣的聲音驀然響起,引得白挽和連同身邊的雲渡一起舉目四望,眼神慌張不定。但轉了一大圈也沒有看清那是什麼東西。
公子臨杞似乎是看穿了這些把戲,他揚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遠處的地面,只是揚起手臂,便聽見了嗡嗡的劍鳴隨着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同襲來,“擦”,一道白光劃破了天際,恰如巨人揮動手中利劍破開了這無邊混沌。
窸窸窣窣的聲音更加明顯。
有什麼……正在從地面密集地爬過來!
“唰!”
祭神劍豎起在天邊,劍身四周散發的光芒漸漸暈開,如同水紋,漸漸地充溢整個帝都。
彷彿從最遙遠天邊傳來一個聲音,一切都那麼不真實,但聽來確實是管芒的聲音。
“你終於來了。”
比往常都要溫柔許多。
隨着她的出現,周圍光線也亮了許多,映襯着那亭亭玉立的倩影,還有那淡淡藍色的衣衫,她從天而降,竟然對公子臨杞謙卑地行了一個禮,聲音更加溫柔:“我一看祭神劍,就知道是你。”
公子臨杞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手一揮收起祭神劍,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然而管芒仍然說著話,完全沒有了那種居高臨下執意,反而像小孩子討好大人一樣說道:“臨杞……你看我的衣裳好不……”
白挽和注意到,他似乎趁這個時候推了推俞瑤,這使得她不得不上前一步,打斷了管芒的話:“管芒大人,你等這一天不是等了很久了么?”
轉而管芒恢復了一臉的平靜,揚起下巴斜着眼睛瞥過俞瑤的臉龐,帶着她一貫的倨傲:“對。我不僅要滅了你的族群,還要搶了你的江山,更重要的是……”
她的目光跳過俞瑤,落在了旁邊的公子臨杞身上。
“可惜你失算了。”俞瑤上前一步與她對峙,“你這麼久以來,不就是要證明你比我更強大么?我的族群幾近滅亡,你的族群呢?不還是被我壓制了?”
管芒噎得說不出話來,於是抖抖衣袖退了一步。
俞瑤又上前一步,繼續說:“我的江山最終歸於臨杞,你的江山呢?你把它搶過來,看看那一片子民都成了什麼樣子!你每天睡覺之前都聽不到他們在哭泣么!你每天對鏡梳妝都看不到他們已經因為你家破人亡么!”
俞瑤越說越激動,竟然連脖頸處的青筋都顯露出來,她指着那一片黑壓壓的土地,嗓音愈加嘶啞:“這就是你乾的好事!”
白挽和趕忙扯了扯神女俞瑤的衣角,不料卻被她一把拉出來,像賣東西似的把她擺到管芒面前,說:“她現在才是巫靈族神女。你知道的,所有存在的都正在消亡。我是,你也是。”
俞瑤一手托着嬋玉,激動得一張臉紅撲撲的:“沒有人是可以永存的,我只是留着這一抹執念躲藏在嬋玉裏面。你們大概都覺得它是第七碎片吧,可是有沒有人知道……第七碎片,其實是我自己。”
她回過頭去看了臨杞一眼,神色凝重:“我的消亡,其實也就是我的重生。沒有了執念,俞瑤便會是最好的俞瑤。”
當然最好的我,你也等不到。也不需要等。
“神女姐姐,你沒事吧?”白挽和揉了揉被捏得酸痛的手臂,歪過頭去盯着俞瑤——她還真沒見過這樣激動的她。
俞瑤的目光一直停在公子臨杞身上,她笑了,笑得甚至有一滴淚珠掛上了眼角:“臨杞,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說罷,她雙手捧着嬋玉,一步一步朝着那破開的亮光中走過去,每走一步,她的身體就會變得透明一些,不過十來步,她就已經近乎透明。
沒有人去拉住她。
白挽和不敢,公子臨杞不會。
這是她的決定。
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散在了風裏。
“我希望所有族群的子民都能夠和睦相處,再無殺戮。”
大概這就是神女俞瑤一直以來躲在嬋玉之中不肯離去的原因,也是嬋玉存在的本質。
原本白挽和以為神女俞瑤只是為了等待與公子臨杞的相遇,卻從未想過竟然是因為這樣的緣故。這一刻,她對神女的敬佩又增加幾分。
只見她走過的地方,光亮重新回到了人間,綠茵遍地,鮮花盛開。
連管芒的心都跟着她的步伐一起顫動。
雲渡感嘆道:“這才是真正的神女啊。”
從天上而來的神女,即將要回到天上去,她的到來,就是為了讓人家充滿陽光與溫暖。這樣的溫暖,讓管芒都忍不住為之沉醉。
她喃喃道:“我對江山並不感興趣,只是想要與你共度此生。可是……哪怕我用藥物延續着自己的生命,也不能與你一起……”
只是因為,你不是俞瑤。
世間只有一個俞瑤,那個待他千般萬般好的俞瑤。那個時候他還沒動心。
原本管芒以為會和俞瑤打一場,可現在完全被那一股直入心底的溫暖擊中了,任何武器都抵擋不住那樣的暖意。
可還是有一個人提着祭司杖來了。
那是葉君復。
那是只屬於青灼的祭司杖。
“一個小小的沙靈族後裔,竟然還敢手持祭司杖?!”
都不怕髒了這神器!
公子臨杞哼了一聲,心想連曾經的青灼都敵不過他的祭神劍,區區一個沙靈族後裔就敢這麼囂張?
葉君復接著說道:“天下必須是沙靈族的!”
人只是剛剛露面,雲渡和白挽和就已經感覺到了那森森殺氣直逼過來,葉君復的雙眼裏閃着寒光,他連龍骨劍都放棄了,只手提着祭司杖俯衝過來!
當一個人眼中只有殺戮和慾望,是什麼也看不進去的。
哪怕身後是一片光明,他也要讓那些變成一片血海。
公子臨杞直接衝上去,擋住了他的祭司杖。
不得不承認沙靈族擁有着比任何一個族群都要強大的力量,祭司杖出馬,竟然連祭神劍都無法抵擋他的進攻。強大的壓力之下,公子臨杞在節節敗退!
葉君復雙眼泛紅,似乎能從眼中飛出劍來,他揮舞着祭司杖,嘴唇微動念出了第一道咒語,一道閃電從天邊劃下,直直的劈在了公子臨杞身上!
白挽和分明看見了他嘴角含着的鮮血,可是他偏偏不肯認輸,還在堅持着以祭神劍的威力阻擋。
緊接着,公子臨杞喚出了游龍。
一時間光電交織,飛龍在閃電之中游弋,鱗片映射出淡淡的光澤,看得雲渡是目瞪口呆。
他竟然使出了祭神劍最著名的一招——左翼飛龍!
龍是逆靈族的信仰。
如果龍也解決不了……那麼他們一定束手無策。
白挽和跟隨着雲渡的目光望向天空,竟然親眼目睹那飛龍身體僵直,被愈來愈猛烈的閃電劈得摔了下去!
與此同時,公子臨杞噴出了一口黑血。
怎麼可能!他怎麼會擁有這麼大的力量!
“雲渡!你記不記得神女曾經說過,沙靈族的人都活不長!這是因為……他們用生命來鑄就了強大的力量!”
雲渡恍然大悟:“所以他們散發出來的力量越強大,壽命就會越短!”
這就是白挽和的對策。
她將雙手合在一起,閉上雙眼喃喃自語,不多時,嬋玉便從天空悠悠地飄過,掉在了白挽和的雙手之間。她回想那些日子神女教給她的一切,開始幻化出巫靈族的千軍萬馬。
當然,這只是幻象。
幻象也是能夠殺人的。
無數惡靈從四面八方襲來,他們伸着僵直的雙臂靠近葉君復,他們青面獠牙,他們長長的指甲穿過葉君復的皮膚……
他還在不停地使用祭司杖,殊不知每使用一次,他自己的身體就會衰老十年。
看着他氣喘吁吁地扶着祭司杖,佝僂着身子半蹲在地上,雲渡補上了最後一擊。
小紅蛇爬上了他的胸腔,在心臟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
葉君復一陣顫抖,將祭司杖用力砸在了地上!
他如一個炮竹,“嘭”的一聲炸開了。
飛煙四起,等到再度能夠看清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葉君復的存在。
天空重新泛起魚肚白。
破曉已至,新的時代已經到來。
這世界上,每一個族群都是平等的。王者逆靈會平衡一切。
白挽和遞給雲渡一個欣慰的眼神,兩人相視而笑。
最終,她將嬋玉呈在了公子臨杞面前:“公子,如今嬋玉已經沒什麼效用了,不如將它封印了吧。”
管芒扶着虛弱的公子臨杞,衣袖擦着他嘴角的黑血,眼中滿是心疼,但還是被公子臨杞一把推開了。
他對管芒說:“取出祭雪綾。封印嬋玉。”
管芒眼含熱淚,將祭雪綾呈了上來。
那一瞬間,白挽和的同情心又發作了。
每一個愛着的人,都是低到塵埃里的吧。管芒可以號令海靈族所有人,甚至篡權,但仍然抵不過一個公子臨杞。
不管怎樣,時至今日,這一切終於有了終結。
十年後。赤澤。
寧香花開遍的季節,天邊都被染成了淡淡胭脂紅,一名男子迎風而立,面前是一塊墓碑。他將紮好的寧香花束放在墓碑上面,喃喃自語。
挽和,你可知我們終於回到了赤澤。
按照你的要求,將你埋在這裏。
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暫,但值得我用一生去回憶。
我的姑娘,願你下一世平安喜樂。
歲月長流,深情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