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將軍歸來
就算是跑去了樹叢中，挽和還是少不了八卦兩句。
她頻頻回頭，小聲嘀咕道：“你說世間怎麼會有公子臨杞那樣的男子啊，貌如謫仙，形如流星，而且……而且無所不能。”
當然其中最令她傾心的，自是公子臨杞那傾城之貌，先前她聽人描述公子臨杞這個傳奇人物，是根據一首詩。詩的題目無從考究，我們只有這四句話：
公子策馬奔海角，
四海之內皆歡潮。
盡為公子開扇笑，
滿城女子競折腰。
另有一首詩更為誇張，似乎是一位女子寫的，具體內容非常冗長，挽和已經忘記了大半，但記得最清楚的是一句“今與公子擦肩過，半縷衣袖終生藏”。從前她托着腮幫想了很久，那姑娘竟然連與公子臨杞擦肩而過的碰到的衣衫都珍藏了，究竟是仰慕到了怎樣一種程度？
今日一見公子容顏，才發覺那女子的感嘆也在情理之中。挽和心想自己在炎鳶出世的時候是不是太過激動，所以沒能看清公子臨杞的那張臉？
“雲渡啊……你說公子臨杞怎麼那麼……”
“世間無雙。”
“你說什麼？”挽和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幾乎沒有聽清雲渡的話。
雲渡只好再次重複：“我說世間無雙。像他那樣的人，只有一個。”
挽和撇撇嘴，從斑駁樹影里又看了一眼那高不可攀的公子臨杞，道：“海靈族管芒看上的人，還真是不一般呢。”
“公子很討厭管芒。”
“因為管芒喜歡他？”
這話一出口挽和自己都懵了——她這是什麼邏輯？
雲渡否認：“當然不是，討厭她，是她太過陰狠毒辣。而神女俞瑤就不一樣了，她心懷天下，有擔當有責任感，也有着超乎尋常的能力。”
“他們倆真是絕配。”
“哪有絕配不絕配這樣的話，只要彼此心裏都有對方，那就足夠了，不是么？”
說這句話的時候雲渡直勾勾地盯着挽和，那目光溫柔如水，竟看得她都不好意思起來，也想不到要怎麼來回答，就只是說：“可能就是這樣的吧。”
“挽和——”
神女俞瑤的聲音穿過了重重樹影，傳到了白挽和耳邊，不知怎的，她覺得這一聲呼喊和以往都不一樣，神女俞瑤的聲音聽起來就蘊含著愉悅的情緒，與之前的有氣無力對比非常明顯。
於是她也歡快地應了一聲，邁着小碎步跑了過去。
目光穿過灌木叢，卻只看到了神女俞瑤一個人，她的手上，多了一封信。
挽和的臉龐寫滿了失落，她嘴唇顫動，垂下睫毛問：“公子走了啊？”
“對啊。他覺得這裏跟他也沒什麼關係，再加上他正在聚積精氣準備從城堡之中徹底走出來，所以也幫不上什麼忙。”神女俞瑤倒很是釋然，用那封信拍了拍雲渡的小臂，笑道，“這是臨杞讓我轉交給你的，你好好看看。”
雲渡指着自己的胸膛，升調啊了一聲，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給我的？神女您確定？”
“對，就是給你的。”
信封又使勁拍了雲渡一下，他嘿嘿笑了兩聲，搓了搓手才收下了那封信，完事了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抬眼瞅了瞅神女俞瑤，請示道：“那我拆開了啊。”
“爵爺儘管拆。”
除了雲渡，沒有人知道那封信的內容，但白挽和特別注意到，他在看完那封信之後表情格外嚴肅，並且，有些沉重。
挽和忽而很好奇，正想湊過去看看，卻見雲渡拔劍而起，將那封信削成了碎片。
——連神女俞瑤都不願告知的事情，究竟是什麼秘密？
挽和很想問問，但終究是沒有開這個口，她知道，雲渡不想說的事情，就算是問，他肯定也是不肯說。既然都是這個結果，何必大費口舌。
幸好神女俞瑤看起來神情沒有什麼大的變化，挽和心想應該也沒太大的問題，於是乾乾笑了兩下。忽聽得耳邊風聲起，髮絲被吹得貼在了臉上，挽和望向遠方，又聽到了熟悉的狼嚎聲。
“又來啊……”
沒有人回應挽和的這句話，這教她尷尬不已，隨之打破尷尬的是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像隔了千里萬里傳過來，聽起來卻還是猛力十足。
“神女在哪裏！”
這聲音如滾滾春雷從遠方趕來，粗獷豪邁，夾雜着驚喜。任何人聽來無不身軀一震。
歸還沒出現在眾人的視野，白挽和就想他一定是一名彪形大漢，比那次出帝都遇見的那一群人里最強壯的還要強壯，而且留着絡腮鬍子，行如風站如松坐如鐘，讓那些兵將看起來就有壓抑感。
神女俞瑤循着聲音的來源欣喜地喊了一句：“歸！”
“咻！”一把短劍扔過來，擦着神女俞瑤的髮絲狠狠刺進了旁邊的一株楠木上。三人驚魂未定，那個粗獷的聲音再次響起：“什麼人這麼大膽！居然敢冒充我們巫靈族神女！”
話音未落，便是無數根銀針穿過了樹叢，挽和剛抬手握住別在腰間的彎刀，只聽“刺啦”一聲，袖間已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堂堂的大將軍，竟然還使這麼些陰暗的伎倆！
挽和頓時對着某個方向大吼起來：“當著神女的面，你哪有什麼大將軍的風範啊！”
“那也要看看她到底是神女，還是神女的冒充者！”
銀針愈加密集了，挽和費力地揮舞彎刀格擋，可仍舊抵擋不住那愈來愈強的攻勢，銀針刺破皮膚，像蟲子一樣鑽了進去，隱隱的痛楚深入骨髓。
俞瑤此時已經精氣盡失，她捂着腹部蹲下來，手憑空劃過，形成一個半透明屏障，銀針從屏障旁邊咻咻飛過，她顫抖着身體，咬着發白的下唇喃喃念道：“巫靈術法，以情為本。有女俞瑤，孤獨無友。”
“有女俞瑤！孤獨無友！”
神女像念咒語一樣念着這句話，直念得她自己落下了淚珠。彷彿那些高高在上的歲月再度回歸，她居高位，卻始終孤身一人，甚至連一個朋友都沒有，落魄了，也沒人安慰她。那時她愛公子臨杞，但是臨杞心中只有江山，唯有這麼一個歸，能夠把她真正當做朋友。
而今公子臨杞心中有了她，她仍舊不想失去歸這個朋友。
有女俞瑤，孤獨無友。這句話，是她最落魄的時候自言自語的，不料被歸聽到，兩人因此機緣才結成摯友。而今重新說出這句話，一來是表明自己的身份，二來是表明自己的目的。
終於，歸出現了。
狼王踩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積雪一步一步走過來，它的背上，正坐着那個享有盛譽的巫靈族將軍——歸。
最為激動的人是雲渡，他當即行了個江湖之禮，抱拳道：“在下雲渡，仰慕前輩已久，前輩的驍勇善戰令世人信服！”
挽和拔掉身上的銀針，抬眼之前已經做好了看見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準備，可是一眼看過去她不禁震驚了——這哪裏是個彪形大漢，分明是個野人！
滿頭銀髮因為長期沒有梳理打了結，微微泛白的眉毛飛入發中，眼珠之中滿是渾濁，皺紋如同溝壑在臉龐縱橫交錯，嘴唇由於脫水有些脫皮——儘管落魄至此，這個人的出現仍然給人們一種壓迫感，他從狼王身上下來，目光炯炯有神直逼神女俞瑤，破爛的衣衫也遮擋不住他的英氣。
他與神女俞瑤，倒還真是鮮明的對比。
一個破衣爛衫，一個不染塵埃，一個是凡世間最為落魄的將軍，一個是落入凡塵的仙子，至高無上的巫靈族神女，兩個人相對而立，沒有人能夠相信他們竟然是一個世界的人。
歸深鎖着眉，定定的注視着神女俞瑤，絲毫沒有注意到雲渡和白挽和落在他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嘴唇翕動，眼中仍然透露着不相信。
一分一秒都分外漫長，沒有人知道過了多久。
如夢一樣短，如思念一樣長。
終於，歸將軍的眼角泛出了淚光，他顫抖着一雙手在衣裳上面揉了揉，這才捂住胸口面對神女俞瑤拜了下去，哽咽着說：“屬下巫靈族歸，參見神女大人。”
“將軍，快快請起。”
俞瑤眼含熱淚，扶住了歸將軍的胳膊讓他起身，一對好友多年不見，如今兩相對望，不需要任何語言，眼眶中泛濫的熱淚說明了一切。
雲渡捏着下巴瞅着他們，翹起嘴角，那笑容里有着說不清的意味。
歸揮袖甩去了淚水，依舊保持着雙膝跪地的姿勢，頭顱深垂，花白的髮絲遮住了他滄桑的面容，他問道：“神女此番前來，要屬下為您做些什麼？”
“不愧是我巫靈族大將，連我的心思都能琢磨得這麼透徹。”神女俞瑤拍了拍歸的肩膀，硬是把他拉了起來，說，“我是想讓你幫我宣揚一下，讓朝越所有的人都知道，那個曾經的神女俞瑤又回來了。”
“就這麼簡單？”
“還有。我已經把巫靈族神女之位讓給了她。”神女俞瑤指了指挽和，笑道，“白挽和，是現任的巫靈族神女。不過，這件事情你不可以跟其他人講，對外一定要宣稱我俞瑤是巫靈族神女。懂么？”
出於禮貌，挽和跟這個飽經滄桑的將軍打了個招呼。
歸只是瞥了她一眼，也沒回禮，接着憤憤地說：“如今海靈族當政，自以為是，讓大家都飽受苦難，這個時候宣佈巫靈族神女回歸的消息，定然會讓那些對海靈族不滿的人歡欣鼓舞。海靈族不得民心，這當政的日子也就可以倒着數了。”
三人頻頻點頭。
呼呼風聲里，有皇崖軍隊的滑翔翼飛過。
坐在戰甲上的皇崖軍隊統領狂妄地說道：“倒着數？本將軍就要讓你們看看，你們的死期是怎麼倒着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