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山神自罰
雲渡被那繞樑笛聲弄昏了之後,發覺自己被帶到了一個山洞裏面,山洞原本光線就不好,一開始雲渡根本就沒有看清裏面有什麼,但是憑着直覺,那裏一定有人。
魅兒指着一個草苫子讓他坐上去,他假裝還被笛聲蠱惑,也沒有反抗,按照魅兒的指示,姿勢僵硬地坐在草苫子上面。一點亮光閃過,魅兒“蹭”的一聲拔出短刀就俯過身來,雲渡為了拖延時間,瓮聲瓮氣地問:“能讓我死個明白么?我的心臟還能有什麼用處?”
魅兒咯咯笑了起來,依舊用指甲挑起雲渡的下巴,言語輕佻:“我魅兒敬佩爵爺多年,一直夢想着哪一天能見到你,然後——親手挖出你的心臟,該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情。嘻嘻~”
雲渡正色道:“那個傳世的無憂爵不是已經死了么?自我出生以來他們都說我長得和無憂爵很像,你也覺得像?”
魅兒的胳膊攀上雲渡的脖頸,袖角遮住了臉頰,當她再次垂下寬袖,容顏已如十六歲姑娘一般水嫩,指甲刮過雲渡的半邊臉龐,她唇邊帶笑:“豈止是像呢,簡直一模一樣嘛。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張臉了吧。嗯?”
雲渡攔過她的手臂,乾乾笑了笑,將身體往後面挪了挪,貼近了石壁,他說:“天下像的人多得是,山神娘娘何以認準了我這個小民?”
“哎呦,本山神敬佩已久的人,怎會認錯?”魅兒一斜身子坐在雲渡腿上,食指戳着他的胸腔,“把心臟挖出來,就知道是不是無憂爵了。嘻嘻~”
雲渡額上冷汗直冒,正無所適從,豎起耳朵忽而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挺直了身軀,指着黑暗之中問道:“那是什麼?呀,不會有怪物來殺了我吧?”
“那是……”魅兒忽而不笑了,原本她笑起來就很滲人,現在不笑了,無邊的沉默倒讓雲渡覺得更加毛骨悚然,他的手滑到養血劍劍柄上面,同時眼睛盯緊了魅兒。
魅兒的語氣不復當初的輕佻,反而是興奮許多,剎那間她又笑了,握緊了刀柄更加靠近雲渡:“現在有了你了,他也不會死了,哈哈。他終於可以和我一起活着了,永生呢,嘻嘻~”
“永生?”
“對的呀,我已經殺了一百一十九個人了,你就是這一百二十個,吃了一百二十個心臟之後,他就能夠活過來。多好啊,我們又可以像從前那樣呢。”魅兒的眼睛裏,閃出了邪惡的光芒。
“等等,‘他’是誰?”
“他呀,他是我最喜歡的人,比喜歡你還要喜歡。為了他,我背棄了作為山神的職責,甚至不惜以一個村子的人為代價呢,就算是你……都是我付出的代價喲。你說我是有多喜歡他?”
魅兒說著說著,衝著黑暗招了招手,“啪”,裏面的人摩擦火石,竄起一股火苗,待跳動的火苗穩定下來,雲渡已經能夠看清周圍的情況了——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優勢。
當然他也模模糊糊看見了‘他’的臉,雲渡驚訝不已。
那簡直不能稱之為一個人。
他的皮膚像是脫水很久,皸裂並且微微張開,整張臉都是如此,這使他看起來像是正在蛻皮的蛇,讓人忍不住要去揭下那些壞掉的皮膚。
他的喉嚨里咕嚕了一聲,指了指雲渡,沙啞的聲音說出的話也是不很連貫的:“他,最後一次,獵物?”
這個人竟然用‘獵物’來稱呼自己!
雲渡的小心臟抽了一下,故意顫抖着聲音,後退了幾步,說:“兄台……你我初次見面,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必如此相逼……”
按着劍柄的手指,又加了幾分力氣。
“本山神覬覦爵爺許久,這一次好不容易遇見爵爺,怎麼……怎麼能放過你呢?”
短劍在她手上泛着陰冷的光澤。
她的唇邊勾起妖魅的笑意,手指抵住短劍,以閃電般的速度朝雲渡刺過去!索性雲渡早有防備,“叮”的一下,短劍刺在了養血劍上面,雲渡的手臂居然都被震麻了。
“我竟然忘記丟掉你的劍了!”
“太過激動總是會失誤的哦~”
雲渡一躍而起,揮劍與山神魅兒相較,對於武力攻擊魅兒顯然很不擅長,短劍雖精巧可在她的手上很明顯只是一個利器,而不是一個上好的武器,幾個回合之後,魅兒已經不會進攻,一心只格擋。
雲渡漸漸佔了上風。
養血劍招招致命,魅兒無奈之下抽出腰間的短笛吹了起來。音符在空中跳躍,果然起了作用,雲渡的頭暈暈的,像是被什麼砸了一下,大腦一片空白簡直無法思考,雙腿像是陷在了沼澤地里,每移動半步都艱難萬分。
這究竟是何種手段?
魅兒笑而不語,唇瓣放在笛子上面,奏響溫柔樂曲。
而那邊那個不知名的男子,在聽到這音調之後,竟然激動地手舞足蹈,圍着魅兒隨着那調調哼起歌謠,跳起歡快的舞蹈。
“你不是想要我的心么……你過來,過來!”
雲渡想要用養血劍法,可是在這種樂曲的作用下,意識在逐漸消退,說話也如同夢囈,這就是催眠吧。
不,不能睡……挽和一定在等……
不能睡!
伴隨着“啪!”的一下,悠揚的笛聲戛然而止,雲渡甩了甩昏沉沉的頭顱乍然清醒過來,仔細一看,竟然是神女俞瑤手指間的暗器將那短笛生生打斷了!
魅兒驚恐萬分,瞪着一雙大眼死活不肯相信眼前的場景:“你、你是誰!怎麼可能有人不受我的笛音控制!怎麼可能!”
“你身為巫靈族後裔,竟然拿着人家族群的笛子,而且還不知道我是誰?”
神女俞瑤彎下腰撿起那半截笛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魅兒驚訝得一張嘴成了圓形,待看清來者之後雙手合十兩腿併攏,虔誠地跪了下去,道:“魅兒眼拙,未看清神女模樣,願神女原諒……”
“慢着,這個且不追究。”神女俞瑤神色凝重地看着她,雙眸之中透出了深深的失望,“我們巫靈族人何其有幸,能夠作為一座山的主人,可是你身為山神,卻不盡山神職責,先前我能力不夠,故而沒能教訓你,你說,你該當何罪?”
魅兒雙腿發抖,鼻子發酸,盛滿了淚水的眼睛被垂下的睫毛掩住,她小聲啜泣着:“山神魅兒……請求神女原諒……”
“你與他,感情深厚我可以理解,但是為了他的永生,你害死了一個村子的人,要我如何原諒,退一步來講,就算我能原諒,那些死去的人能夠原諒你么?”
“不,我不需要他們的原諒。”魅兒指了指洞裏面的男子,微閉雙眸,“我只希望他能夠活着。”
神女俞瑤不想跟她多言,長嘆一口氣說:“短劍在你手上,你自行了斷吧。關於你的那個他,我會安排好的。”
魅兒遞給神女一個感激的眼神,緩緩托起了短劍,稍微用力,尖銳的劍尖便刺破的皮膚,血珠滲出來,血液漸漸順着手指流下。
她並不是一下將自己殺死,而是轉過頭去看着那個男人,手上緩緩施力,一下一下,讓自己在痛苦中死去——哪裏有人對自己這麼狠!
連雲渡都看不過去了,想用養血劍給她一個乾脆的了斷。神女俞瑤示意他不要說話,兩個人,連着那個不能稱之為‘人’的動物,一直看着魅兒放血,直到血流了一地。
這是她對自己的懲罰,她對自己的酷刑。
她終於支撐不住身體,癱軟在地上,對着那邊茫然的‘人’招了招手,用盡了最後的力量說:“我是山神,普通人殺不死我,卻能夠、能夠讓你變成這個樣子……當我在山裏面遇見你,那個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
魅兒撫摸着他的臉龐,那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很顯然已經喪失了語言功能,他從喉嚨里發出咕嚕一聲,就是這麼一個聲音,讓魅兒淚如雨下。
那個人為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抱着她瘦弱的身子,看着她哭也就跟着嗚嗚嗚哭了起來,雲渡忽而覺得十分尷尬,偷偷瞥了一眼神女俞瑤,竟然發覺她的眼角也有了淚珠。
——她這樣至高無上的人,竟然也會掉眼淚?
莫名有些心酸。
或許怎樣的人,有錢有權有名聲,都逃不過一個感情的束縛吧?
就在魅兒漸漸合上眼瞼的時候,一個冷冽的聲音響徹山洞:“果然女人是最不靠譜的,辦什麼事情都辦不好!”
這是……君復!
彷彿多年沒有見過他的樣子,雲渡這一眼望過去,頓覺陌生,但分明是那麼熟悉的一張臉,現在看來,竟然多了幾分兇狠。
那是在他們還稱兄道弟的時候,從來沒有過的。
滄海桑田,曾經的劍客如今已經成為了皇崖軍隊統領,曾經的朋友如今已經成為的敵對的兩方。
雲渡百感交集,喚了一句“君復”。
藍盈盈的光芒在葉君復手中跳動,神女俞瑤一眼看過去,抱起雙臂波瀾不驚地說:“我就料到嬋玉被你取走了。”
葉君復先是應了雲渡一聲,而後偏過頭去瞅了一眼神女俞瑤,得意地笑了笑:“除了嬋玉,還有嬋玉的秘籍,我想沒有了嬋玉,白挽和那樣的人,如今也只會在雪地里打着哆嗦求饒吧!”
雲渡登時激動起來,感覺到了主人的情緒,養血劍也發出“嗡嗡”的鳴響,他一個箭步衝上去,吼道:“你們把挽和怎麼樣了!”
葉君復狡黠地一笑:“不過是在雪地里毒發了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死不了人,爵爺何必這麼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