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高山和他的書
轉眼來到周末,我整理完書架,站在窗前等雨。
天很快陰沉下來,遠處低沉的雷聲成了陰沉天空的BGM,隱約間仍聞見幾聲鳥叫蟲鳴,叫人歡喜。
大概這雨可能不會下吧,鳥兒和蟲子更了解大自然的風霜雨雪,若幾分鐘后就會下雨,這鳥叫聲豈會如此悅耳動聽。
此時,門外的風鈴聲響起,這陰霾天氣竟有客人來訪?
我探頭張望,還沒移動步子,客人便自顧穿過小客廳走到屋內。
“我是來買書的。”客人一開口就已說明來意。
我見他背着一個寬大的帆布包,手上還纏着一捆紅色繩子,心想,這是要買很多書嗎?
客人四處看了一圈,視線像攝像頭一般掃過書架,隨後他將斜背着的淺綠色帆布包放到桌上。
咚一聲,包落在桌面上時發出沉沉的聲音。
這包不是空的,裏面還裝着書?
“你是這家店的新老闆嗎?我叫高山,你好。”
高山?
這個名為高山的男人身高大概170cm,體重我猜不出,總之是個矮個子三十多歲的男人,五官很普通,帶着一些風塵僕僕的氣息,要說有什麼特點……
高山說話的時候會擠眉弄眼,嘴角時不時會抽一下,眼睛也會眨個不停。
這種臉上怪異的動作,我突然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啊,我是這家店的老闆,叫我立夏就行。”
我沖他揮了揮手,高山利索地從帆布包里取出一些書。
“這些都是賣給店裏的,老闆看看價格吧。”
“賣書?我有些印象,您是不是經常在去逛文廟書市?”我好奇問道。
“是啊,我一直去的,就是在文廟書市認識阿喜的呀,後來阿喜搬到浦東,我現在也在浦東,你是阿喜的?”
“外孫女。”我說。
“原來是外孫女啊,那可真不巧,我幾乎每個月都會來一兩次,竟然沒有見過你。”
雖說沒有在書店見過,我倒是對高山有些許印象,總是背着大大的包,買很多書。
“你看,這是你外公寫的收據,我都帶着呢。”
彷彿是為了證明他和外公熟識,於是從側袋裏拿出一疊摺疊整齊的收據,遞到我眼前。
“這都是收據。”
“好好,我看看書。”
高山拿來的書種類很雜,有百花文藝出版社發行的《汪曾祺散文選》、《季羨林散文選》、《賈平凹散文選》和《柯靈散文選》,還有兩本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短經典系列,《父親的眼淚》和《星期天》,分別是約翰·厄普代克和法國女作家伊萊娜·內米洛夫斯基的作品。
“這套書我這邊還比較全。”我拿着《星期天》對高山說。
“沒事,錢你看着給就行,我這些書都是市面上買的到的書,二手書店有時候也就賣6塊錢一本,你5塊錢收去,我也很高興了。”
“也是。”我心想,雖說短經典不是什麼買不到的系列,也沒有很多人像我這樣收藏了兩個版本的短經典系列,還有中經典我也一併收藏在書架上,但是其中有幾本也早就是買不到的書了,比如深受加西亞·馬爾克斯推崇的加泰羅尼亞語家梅爾塞·羅多雷達的短篇精選集《沉吟》,前兩年,為了找尋這本書,我可是跑了好幾家圖書館,盯着唯一一本外借的《沉吟》,最後沒等到有人還書,在舊書網上花了80多元才買到。
那種急切想要讀一本書的心情,總是讓人念念不忘。
人的心裏也是矛盾,心急想買下一本書,看到價格時又會猶豫,有時竟然頓時少了念想。
外公說,二手書攤的意義就是讓書流動起來,讓更多人能讀到他們想讀的書。
我不明白這是不是就是外公開書店的答案,但多少有些關聯,書要是太貴了,就會有不少人買不起,所以不讀了吧。
“老闆?”
高山見我久久不開口,叫了一聲,我抬頭看着他,抱歉道:“對不起,剛才有些走神,想起一些書的事,我這就把價錢算好把錢給你。”
“不用不用,我還要挑一些書帶走呢,下周要用。”
“用?”
窗外忽然大雨傾盆,我又說了聲抱歉,跑到窗邊,西南風向,雨水從窗戶外飄落進來,涼涼的粘在我的手背上。
“稍等一下,那個......您要買書的話隨便看看便是。”
“好吧,原本還想下雨前能趕回去,現在看來我要在這裏多打擾一會了。”
高山在說桌旁的空位上坐了下來,拿出手機,擠眉弄眼地滑動屏幕,隨後將電話放到耳邊。
我則靠在書架旁計算着高山帶來的這些書應該以什麼價格回收。
書都是好書,只是像《柯靈散文》這樣的書不容易賣倒是真的,雖然我覺得柯靈的散文優美細緻猶如工筆畫,但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會讀他的書,也許一些熱愛張愛玲的讀者會從《小團圓》裏讀到的那些片段,那個和柯靈類似的角色是不是張愛玲故意描寫的呢?如今也無從得知。
江南小巷裏煙雨濛濛,輕紗般籠住一切的那層紗,是文人的冷暖情懷還是我們誤解了什麼呢?
脫離作者單純看文字,在我來說從不會刻意去這麼做,因為太難,也實在很難做到。
高山在電話里說:“下大雨,要晚一點去書店。”
原來他還要去另一家書店,這個高山到底是做什麼的呢?
我有些好奇,卻也不方便多問。
“這些書總價45元可以嗎?”我將算好的價格告訴高山,高山點點頭,“可以可以,反正你說了算。”
他微笑的時候嘴角抽搐地更為厲害,一般人看到都會覺得有些怪異吧,但高山卻毫不在意。
“你叫什麼名字?”
大雨,閑聊,好像事情就該是這樣。
“立夏。”我回答。
“哦,好名字,跟夏天一樣漂亮,立夏也很喜歡讀書吧,我聽你外公說起過家裏最喜歡讀書的就是小外孫女了。”
“是嗎?”
臉頰微微發熱,外公也是不知道我從小其實是有讀書困難的吧,大概一直捧着書想要克服這毛病,久而久之,周圍人也留下了“立夏小時候是個愛讀書的孩子”這樣的印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