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一盤兔肉林意是含淚吃下去的。

最初的擔心后，她也想通了，葉清淵既然千里迢迢帶小兔子回來，應該不會隨便就丟到兔子堆里去。

吃得肚子圓滾滾的林意一對上謝辭深邃的雙眸，又開始擔憂起來。

萬一仙君覺得她很喜歡吃兔子，每天都去給她抓一隻怎麼辦？

萬一還不小心抓錯了，抓到了膽小柔弱的小兔子怎麼辦？

不過林意擔心的事根本沒有發生的機會，因為謝辭又開始閉關了。

謝辭離開前隨手一道結界，林意不能跟近半步，只能急的團團轉。

偌大的院子就剩了林意一隻狐狸，謝辭不在，她白天就在四周轉悠，熟悉地形。

隨着一天比一天轉悠的範圍增大，林意驚愕地發現不止是謝辭的院子，整個峰也沒見着一個活人。

吃了一點謝辭留給她的肉乾，林意開始往山上走，在路過一片竹林后，她發現了一個水潭。

水潭很大，一直沒入了旁邊的竹林，一眼無法窺其全貌。

水面平靜無波，如死水一灘，卻又清澈見底，依稀可見鋪在水底的鵝卵石，陽光落在水面上，金光粼粼，美麗極了。

林意走到水潭邊，清澈的水面很快就倒映出了一隻方臉狐狸。

如今的林意接受能力已經很強了，此時再看到自己的模樣，已經不覺得有當初那麼難以接受了。

世人眼中的美醜都是人賦予的，如果以狐狸的眼光，她說不定還是狐中一枝花呢！不然怎麼會有狐狸為了自己打架。

爪子輕輕在水裏攪了攪，爪子上的泥將潭水攪渾，林意忽然驚覺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洗過澡了。

在高原上既沒條件她也沒時間去考慮除食物以外的任何事，可現在不同了，林意找了個水淺的地方就跳了進去。

起初膽子小不敢去深的地方，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林意就解鎖了犬科游泳的天賦，甚至還學會了仰泳。

林意麵朝上浮在水面上，四隻爪子自然放下，微微涼的潭水對她這隻從嚴寒的高原來的狐狸剛好合適。

陽光透過竹林的間隙落到林意身上，暖洋洋的，林意舒服地閉上了雙眼，浮在平靜的水面上。

忽然間，平靜的潭水有了流動的跡象，水流的速度很慢，林意在毫無察覺中已經不知不覺離開了原地。

……

清冽的水已經沒謝辭腰際，過處滌盪着謝辭周身躁動的氣息。

謝辭立在水中圓台上，額間已經佈滿一層細密的冷汗，周身縈繞着一圈若有若無的深紫色的暗芒，下頜爬上了一層詭秘的圖案，細看才能發現是皮膚下的血管被暗芒侵入。

清冷絕塵的臉生出幾分妖異。

須臾，謝辭緩緩睜開了雙眼，周圍那些暗芒瞬間消失無蹤，彷彿從來未曾存在過。

感受着體內壓制下去的恐怖力量，謝辭漆黑的雙眸宛若深淵。

他攤開手掌，掌心處浮現出來的詭異圖案漸漸隱入身體裏，平靜的眸色下是戲謔的殺機。

一坨黃色的闖入眼帘打斷了他的思緒。

眼角一抽，謝辭看見林意浮在水面上朝着自己的方向漂了過來。

泡在水裏的狐狸已經被水沒過一大半，狐狸閉着雙目，表情無比安詳，四肢無力地伸着，身上厚實的狐狸毛如海藻在水中散開隨水波沉浮，整個狐狸被發脹了一大圈。

就彷彿……死了很久一樣。

謝辭前面不遠有一處漩渦，昏昏欲睡的狐狸毫無察覺自己離危險越來越近。

在身體轉了半圈后，林意驚醒，眼看自己馬上就要被漩渦吞沒，連忙翻身在水裏刨水，全然不見方才的死氣沉沉。

看着林意在水中掙扎，謝辭眼神無動於衷，死了也好，免得自己動手。

前世眾叛親離，他早已看清人情冷暖。

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以前是，以後也會是。

一個人就不會有所顧忌，亦不會有弱點。

可林意已經撲騰着離開了旋渦範圍，謝辭的手抬起。

雖然他不覺得一隻狐狸對他會有什麼威脅，但他不喜歡有任何發生的可能性，如果有，不如現在就直接扼殺。

劫後餘生的林意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回頭就看到了旋渦邊緣的謝辭。

仙君來救她了！林意心裏感動得一塌糊塗。

她立即調轉了方向朝着謝辭遊了過去。

謝辭剛剛抬起的手垂下。

此時水已經漫過了謝辭腰際，可他還立在那裏沒有動。

林意心裏有些着急，輕輕咬住他的衣袖往岸邊拉。

謝辭低頭，一攤黃色的狐狸正拚命地蹬水想要把他往岸上拉。

反手把林意從水裏撈了起來，輕輕一躍便到了岸上。

一鬆手，林意就跳到了草叢裏。

林意看着謝辭還在滴水的衣角，自責地耷拉下了濕漉漉的耳朵，她只不過想洗個澡，完全沒有預料會發生這樣的事。

謝辭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林意趕緊跟了上去。

陽光落在謝辭身上，他微微眯起雙眼，在血淵待得太久，他並不喜歡這種過於熱烈的天氣。

身後的影子映在草叢，圓滾滾的狐狸從草叢裏鑽了回來，蹦到了影子裏，見影子離開，又開始追着影子跑。

林意跟着謝辭回去，還未到院子門口，就飛來一隻白色的鴿子。

鴿子在看到謝辭后，化身成了一位白衣少女。

“謝峰主，宗門試煉出了些意外，宗主讓您過去一同商議。”

話說完，又變回了鴿子，張開翅膀朝着主峰的方向去了。

謝辭招來仙鶴大白，林意自覺地跳了上去。

洗了澡之後林意的毛變得蓬鬆柔軟，銀灰色的毛尖富有光澤，整隻狐狸看上去油光水滑，連大尾巴都漂亮了幾分。

她圈起尾巴回頭去看謝辭，只見謝辭閉目盤腿端坐在大白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今天的仙君有什麼地方變得不太一樣，但細看又無任何不同。

到了主峰，不用提醒，謝辭便睜開了眼。

謝辭的身影一出現在主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看來那日承合殿御劍已是強弩之末，小謝師叔何時受過這等委屈。”角落裏幾名與謝辭年紀相仿的宗門弟子鬨笑了起來。

杭正清從他們身邊走過，眼一橫，“放肆！你們當這是何地，豈容你們嚼舌根！”

幾人埋下頭，“師父，弟子知錯了。”

這一次能進承合殿的只有幾位峰主，謝辭把林意放到了蕭颯那裏才折身回去。

只是蕭颯出去了，此時並不在，不然林意還想好好和狼大哥溝通溝通。

其實她有點想出去找找小兔子，但是又擔心仙君回來找不到她會着急。

她踩在石板上，準備找個舒服的地方曬太陽，剛剛卧下，四周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出現了幾道陰影。

“就是這隻狐狸吧？”

“這還能有錯，這麼丑的狐狸七元宗幾千年也沒出過一隻。”

正是方才背後議論謝辭的幾人。

林意弓起身子嘴裏發出咕嚕咕嚕的威脅聲，這幾個人一看就不懷好意。

一共四人，林意此時四周都被他們團團圍住，連一個死角都沒有放過。

林意伺機逃跑，但對方有備而來，四人合力輕易就將林意捉到了手裏。

“這麼做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有人遲疑。

抓着林意的那人嗤笑一聲，“一隻臭狐狸而已，你還以為能口吐人言不成？”

“啊啊啊——”

林意趁他說話狠狠對準他的手腕咬了下去，那人手一疼，狠狠把林意摔了出去。

林意根本顧不得疼痛，翻起身就要逃跑，但還沒跑出幾步，又被抓了回去。

對方捏着她的脖子吊著她，剛剛洗的乾乾淨淨的毛都被弄掉了一大坨。

被咬的那人看林意那張方臉不乏嘲諷地盯着自己，一時間惱羞成怒，準備一巴掌拍下去把林意打死算了。

“別衝動，到底是謝辭的東西，留下破綻被發現就不好了。”他的同伴勸住了他。

“一隻狐狸你還指望能告狀？”抓着林意的人從袖子裏取出一串炮仗，“畜生，見過這東西沒？”

其餘三人把林意按在地上，讓他把炮仗栓在了林意的大尾巴上。

一人掌心生火點燃了炮仗。

幾人離得遠了一些，等着炮仗爆炸。

林意那時害怕極了，她當然知道捆在尾巴上的什麼，在這些修行者面前，她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趁着他們站遠了，林意猛地竄了出去。

炮仗響起，林意已經顧不得尾巴上的疼痛，再逃不出去，她可能會被這四個人玩死。

“追！”

林意慌不擇路，看到路就跑，燒焦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大腦，就在快被追上的時候，林意闖進了一個小院子。

就在她進入的瞬間，院子裏修鍊的九尾狐睜開了銀色的雙眸。

緊追着林意的四人腳步一頓，他們就是算着現在宗門內大部分弟子都去參與試煉才會這麼大膽，可他們忽略了九尾狐這個才進門的。

九尾狐站了起來，九條尾巴張開，散發著迫人的威壓。

他根本就不歡迎這些不速之客。

四人解釋道：“那隻可憐的小狐狸被人拿爆竹戲弄了，我們想給它解下來而已，我們把它帶上這就走。”

“滾。”冰冷的聲音響起。

身份實力都遠在四人之上，四人臉色一變，拉扯着退出了院子。

林意尾巴已經疼的麻木了，她一回頭就看到被燒得沒幾塊好地方的尾巴，心情難過到了極點。

九尾狐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打量着她。

林意正要對九尾狐表達謝意，九尾狐眼神越發森冷。

“你也滾。”

林意拖着尾巴灰溜溜就跑了。

承合殿內事情商議結束，謝辭剛走出承合殿大門，一道黑影就撲到了腳邊。

低頭的瞬間，謝辭雙眸覆上一層寒霜。

胖狐狸的毛茸茸的大尾巴被燒焦，禿了大片大片的地方，露出來的皮膚上是血淋淋的傷口。

林意把尾巴圈在身前，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丑。

謝辭彎腰把林意拎了起來放到了手臂上，林意一圈起來剛好被謝辭單手抱住，垂下的尾巴也被他寬大的袖口擋住。

但是她剛才一出來就有不少人看見。

“謝師叔，今日閩光師妹她們放煙花玩，大黃會不會調皮跑去玩弄傷了？”

謝辭嘴微微抿成一條線，卻又不着痕迹輕笑一聲，“是嗎？”

回去的路上，林意圈在謝辭腿上，不是她想占仙君便宜，只是她真的太難過了。

她穿越過來就在與世無爭的高原，後來又被謝辭帶回去，一時忘記了人心險惡。

“是誰弄傷的？”謝辭道。

口吻平平淡淡。

林意回憶起那四個人的模樣，她是記得那幾個人的樣子，但她既不能說話，也不認識那幾個人，七元宗如此多的弟子，要挨着一個個找可比大海撈針。

九尾狐應該不會出面幫她找人，而且九尾狐也不一定認得那四個人。

別讓她再遇到他們，不然她這隻狐狸就教教他們什麼叫告狀！

“阿嚏——”林意鼻子一癢。

她驚奇地發現不知何時一隻暗紫色的蝴蝶停在了她的鼻尖上，蝴蝶輕輕煽動着雙翅，落下暗紫色的流光，美麗又神秘。

一隻，兩隻……一共四隻。

林意仰起頭去看謝辭，這麼高的距離是不會有蝴蝶的，只可能是謝辭弄出來的。

雖然還是沉浸在沒了尾巴的痛苦中，但心情好了不少。

她把腦袋擱在謝辭身上，心想自己可真的很好哄啊。

可雙目越發無神，如果一直這樣，哪怕她待在仙君身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拖了仙君後腿。

四隻蝴蝶圍着林意玩了一會兒，隨後沒入雲層消失不見了。

在林意看不見的地方，四隻蝴蝶朝着主峰的方向飛去，中途似有感應一般默契地改變了方向，齊齊朝着另一峰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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