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卿禾頭痛欲裂,她扯住自己的頭髮使勁拉扯,然而並不能緩解痛楚。
她跌跌撞撞來到幽冥血池,身體中的精氣迅速流逝,轉眼間,飽滿白嫩的皮膚變得乾燥凹陷。她再無多餘的氣力支撐住自己,一個踉蹌栽到地上。
卿禾摳住地上凸起的石頭,借力移動身軀,一點一點向著血池靠近。這殺陣乃是她親自布下,此陣於她而言,恍若無物。
一條血路從洞口延伸至血池邊緣,卿禾撕下一方乾淨的裙角,裹住腿上裂開的傷口。她犯下的殺孽太多,身上滿是細細麻麻的口子,腿上傷得猶重。
“嗯……”
卿禾剛剛才將腿上的傷口綁好,肩部又被撕開開一道二指寬的口子,她不堪這痛楚的折磨,終於悶哼出聲。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卿禾如是想到,然後咬緊牙關,滾下血池。
血池深處,千百年不曾有人跡。
中心一個巨大的光球,“呲呲”作響的雷電纏繞在球面。一玄衣男子,安靜地閉着雙眼,被困在雷電之中。
卿禾凝出光刃,用力刺向胸口,取出心頭血,然後念起咒語。
她額間暗紅花紋隱隱發亮,然後一股力量猛地在她體內炸開。
神族禁術——譎滅!
此術既成,短時間內可讓神族實力大增,然而待到一柱香后就會氣絕而亡,若非有天大的苦楚,誰也不願動用此術!
卿禾不敢耽誤,上前徒手貼在球面上,雷電繞上她的手臂,只見她閉上雙眼,口中呢喃,另一隻手捏訣,那刺眼的紫色光芒開始慢慢變淡。烏黑的血液從她嘴角緩緩而下,她猛地睜開雙眼,大喝一聲:“破!”
霎時間,雷電光芒大盛,然後轟的一聲,歸於塵土。
男子懸浮在空中,緩緩睜開眼,發出一聲輕嘆,這一刻……他等了七千年。
卿禾見男子轉醒,停止施法,一時間體內神力耗盡,軟軟地倒在地上。
羅燁這才注意到她,這老婦人頭髮雪白,雙頰凹陷,皮膚上溝壑縱橫,竟是此人破了封印?
無論是誰,自己總歸是該謝謝她的。
“羅燁哥哥……”老婦低聲喊道。
羅燁渾身一怔,伸手抱起她,不確定的試探:“卿禾?”
“呵呵……”卿禾低聲笑道,如今連羅燁,也認不出自己了嗎?自己的模樣,想必是丑極了吧,幸好南陌不在……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羅燁一邊說著,一邊伸出兩根手指按在他的脈搏之上,然後皺起眉毛,厲聲道:“你竟然動用禁術!”
“羅燁哥哥……我……噗……”話未說完,她喉嚨一股腥甜湧上,如破閘之水淌出,染紅了她半張臉,卿禾渾身抽搐,張張嘴想道清原委,卻只能發出幾個音節。
羅燁扶着卿禾坐起來,然後雙手貼在她背上,說道:“別出聲。”
為今之計,只有廢了她渾身法力,如今她遭到禁術反噬,天譴也不知為何應在她身上,如不果斷些,她撐不過一刻!
羅燁周身魔氣蕩漾,掌心一團黑氣,慢慢注入卿禾體內。
卿禾痛得表情扭曲,死死咬住牙齒,忍住靈脈寸寸斷裂,她知道這是如今可以救她的唯一方法,她還不能死,南陌大仇未報,就算她成為一個廢人,也必須撐到仇人死不瞑目那日!
良久,卿禾體內的劇痛有所緩解,羅燁收掌,說道:“此法無非是飲鴆止渴,我不知你發生了何事,你且先休息,待你醒來,我們再一同尋找救你的方法。”
魔界沉寂了七千年之久,魔族眾人不敢走出血海之上,苟延殘喘呆在這暗無天日的戈壁荒漠,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大家期待着魔神重返魔界,卻又都明白,只要神族在世一日,魔神就無重見天日之時!
羅燁走出血海那日,魔界難得透進了幾縷陽光,眾人面如枯槁,形銷骨立。
那男子身着玄衣,劍眉星目,一身英氣逼人,懷裏抱着一個老婦。他表情嚴肅,周身煞氣圍繞,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那一刻,嘈雜的魔界大荒霎時安靜下來。眾人盯着這個俊朗的男子,只見他目不斜視,穿過大荒,徑直走向魔神殿,他推開塵封已久的大門,古樸厚重的殿門發出“吱嘎”的聲音,打破了這突如其來的寂靜。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是誰,突然輕輕自語:
魔神回來了……
周圍的人僵硬地轉過頭盯着這人,然後喜出望外,大聲喊道:“魔神回來了!魔神回來了!”
大荒之上,驟然響起巨大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魔神回來了!”
這一日,他們已經等了太久……
這呼聲傳入魔神殿,羅燁微微勾起唇角,低聲答道:“是的,我回來了。”
魔界有四大護法,個個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卻偏偏對魔神忠心耿耿。這七千年多年來,他們一直守在魔界,蟄伏於此,以盼有朝一日,可以攻上天庭,一洗前恥!
羅燁才醒來不久,沒有太多精力應付這些事,便全權交給護法,又讓四大護法之首去尋汝君何在,七千年的歲月,不知她是否安好。
卿禾醒來,已是第二日的事了。羅燁在她昏睡時,與護法商量過此事,得知人間竟然出現了昀兮草的蹤跡,不僅如此,那昀兮草行蹤不定,竟已修成人身!若是將那棵小草煉化成丹,雖不能讓卿禾痊癒,但保命是沒有問題的!
卿禾睜眼,感覺到羅燁守在自己房裏,突然鼻子一算,眼淚噗嗤噗嗤的往下掉。
羅燁知道她心裏受了委屈,坐在床邊拍着她的背,他向來不會安慰人,只得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卿禾擦掉眼淚,突然像先到家的孩子一般,抱住羅燁,痛哭道:“南陌死了……”
羅燁手上的動作頓住,問道:“發生了何事?”
卿禾鬆開羅燁,恨恨說道:“那日君澤派南陌去天界取回河圖洛書,誰知南陌竟然命喪於此!我闖出冥海,想要為南陌報仇,去了天界卻發現天界不見蹤影!試問這世間除了你我,還有何人能操縱這天然形成的天界?”
“你是說……君澤?”
“除了他!還會有誰!當日我去天界尋仇,誰知被君澤養的小仙阻攔,用東皇鍾將我困在妖界。我殺了妖界之人逃出來,天譴接踵而至,原想回冥海養傷,待傷好之後再去天界,誰知君澤竟下了神令!讓我不得入內!”
“不可能!君澤絕不是那樣的人!”南陌一口否定,君澤和他一同長大,他是什麼樣的人,自己再清楚不過。
“有什麼不可能!”卿禾雙目猩紅,聲音凄厲,大聲嘶吼:“我去了天界!天界卻憑空消失!除了他,還會有誰!還會有誰!就連天界之人也承認君澤為了保命,與他們合作!是他!”
南陌見她又有發狂之狀,急忙握住她的肩膀,說道:“你要相信我!南陌之死,我的悲慟不比你少!但君澤絕不是那樣的人,你想想,當初南陌險些命喪玉河峰,是君澤捨命救了他,你小時被炎金蟒捉去,也是他千里迢迢來救你!你如今只是入了魔障,只要你仔細想想,你就知道,君澤絕不是那貪生怕死之徒!”
卿禾因為他的一席話安靜下來,是啊,曾經,君澤多次就自己於水火之中,那個願意捨棄自己拯救蒼生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自己,果然是入了魔障……
想到這兒,她悲從中來,低下頭,心中想到:連區區仙族,都可以將自己玩弄於股掌,是她太沒用,連親自為南陌報仇都做不到……她是一個廢人……廢人……
羅燁見她如此,摟住她的肩膀,微眯起眼睛,咬牙切齒地對她說:“別擔心,天族之仇,哥哥我給你一起報了!我要讓天族為我兄弟陪葬!”
“嗯……”卿禾低聲回答,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說道:“君澤怎麼辦?他去過天界,如今有不知所蹤,冥海又進不去!他會不會有危險?”
說到此處,羅燁也有些心慌,他強迫自己冷靜,略微思索,說道:“他應該沒有大礙,若天族真有能力在殺了南陌之後又將君澤置於死地,他們根本不需要隱藏起天界,如今他們妄圖挑撥你與君澤的關係,定然有所企圖。”
說完,兩人沉默片刻,實在是猜測不到仙族究竟又何計劃。
南陌扶着卿禾躺下,還像小時候一般,為她蓋好被子,拍着她,讓她入睡,他一邊拍着,一邊說道:“人間有昀兮草的蹤跡,千萬年前就已絕跡的東西,如今竟然現世,有了它,你不久便能恢復。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養傷。”
“別!”卿禾一口否決,她說道:“那昀兮草喚作昀兮……與我感情甚好,君澤……大概心繫於她,寧願自己以身祭天,也不願她傷到分毫。我這身子我自己也清楚,就算盤古在世也救不了我。這條命我也已不再吝惜,只想待大仇得報,與南陌相聚罷了。”
“傻丫頭,你在說些什麼?”南陌勾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額頭,囑咐她好生休養,其餘的事,交給他便是。
那昀兮草,是君澤的心愛之物,便也只能作罷,得另尋它物,否則卿禾撐不過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