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昀兮回到天庭,之前將此處鬧了個天翻地覆,如今不得不低調行事。
她尋着君澤離開的方向尋去,不多時,果然見到一望無際的天河,河流如一條玉帶,圍繞着這華美奢侈的天宮,日月齊在,懸在上空,星辰輝映,流螢璀璨。
一片美景在昀兮眼中竟也不過如此,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在她眼裏,再如何美好,也不及溟海半分。
等此事了結,她就和神君一起回家,怪想念嘲風那小子,不知曾經偷走的鳥蛋他有沒有將它孵出來。還有彌安和古羅師傅,不知他們又打了多少架吵了多少嘴。還有玄女前輩,不知她是不是還在想念凡間的情郎。還有後山的魚兒,放了這麼多月靈在池中,不知有沒有修成人形。
想到這裏,昀兮抿嘴笑了起來,然後念咒避水,沉入河底。
“這淤泥好黏啊!”昀兮自顧自說,舉步維艱地走着,散出靈力尋找着君澤的蹤跡。
過了一會兒,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陷在泥中,想要走路,越發困難。
昀兮想脫身,卻發現無計可施,為今之計只有在此處等神君來救自己了。她突然有些懊惱,自己好像只會拖神君的後腿。
她站在泥中靜靜等着,原以為只要自己不動,就不會陷下去,誰知並沒有這麼簡單。她發力想將腿從泥里拔出來,卻使不上半點力。昀兮心裏一沉,暗道不好,她的腿竟然沒有了知覺。畢竟經歷的少,一出事她就亂了心神,趕緊彎腰用手扒開泥土,卻怎麼也摸不到自己的腿。
“怎麼回事?”昀兮沉聲道,她直起腰,卻發現手居然變成了根莖一樣的東西!
“我的手!”她的聲音不穩,帶着些哭腔,巨大的恐懼將她吞噬,她抬頭望着河面,將淚水咽回去。
神君一定會來救我,他一定會來的。這時,昀兮的下半身已經沒有了知覺,淤泥已經漫過了腰肢,小臂也全然變成了草根。
一陣睏倦襲來,她昏昏欲睡,儘管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能閉眼,可她體內的生氣好像被吸干,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淚水順着她臉龐滑落,滴在泥中,霎時生出了一根根橙色的小苗,不久就將她包圍。
君澤看見她時就是這幅光景,息壤已經消失,昀兮整個人已經變成了草的模樣,周身金色的光芒暗淡,赤紅的葉子開始變黃枯萎,紅色的衣服散落在旁,搭在周圍的橙色小苗身上。
君澤心裏突然出現了一種別樣的滋味,心臟恍若收緊,隱隱作痛,以前從未這般。
他來到昀兮身旁,拾起衣物,將昀兮和她身旁的小苗皆收入袖中,然後離開天河。
君澤胸中彷彿有一股氣,欲發而不得,他不知自己在生誰的氣,又或者,自己到底在氣憤什麼。
“絕色!”君澤趕到妖界,對妖君道:“給我找一間房,要絕對的安全和清凈,不許任何人打擾。”
絕色恭恭敬敬地回答:“不如就在我的宮殿,我為神君護法。”
君澤微微點頭,以示贊同,跟着絕色來到偏殿,結下結界,將袖中的昀兮草放在床上。那些橙色的小苗由昀兮的生氣化成,本可落地生根,長成昀兮草,誰知被君澤連根拔起。
他拿出拿着小苗,捏在手裏,一縷橙色的光芒從手中溢出,慢慢將昀兮全身覆蓋,枯黃的枝葉開始慢慢變紅,金色的光暈也變得明顯。
直到手中的小苗盡數化為昀兮體內的生氣,君澤才停止。
息壤者,言土自長息無限,故可以補天填海,亦可催人生氣,使之生生不息永世不絕。
他這是怎麼了?君澤站在院中,於六界來說,犧牲昀兮,生出千千萬萬株昀兮草是再好不過的事。
補天之時,天地動蕩,凡人定然是扛不住,而昀兮草幾近滅絕,倘若有足夠的昀兮草,哪怕是草苗,也可使人間逃過此劫。
可是他卻親手毀了那些草苗,只為了救一個無足輕重的昀兮。
君澤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彷彿是他親手殺死了人間眾生。
妖界的月亮不似溟海,這裏霧氣瀰漫,連月亮都渾濁不清,君澤望着月亮,恰逢絕色經過,向他行禮。
“神君,昀兮姑娘好些了嗎?”
“我從未向你提過她的傷勢,你從何得知?”
“日前昀兮姑娘帶着鮫族來過妖界,離開時說要去找您,而神君卻是隻身一人前來,神色凝重,身上帶着昀兮姑娘微弱的氣息,想必是遇到什麼事,導致她身受重傷。”絕色面帶微笑,語氣從容不迫,不卑不亢地看着眼前的尊者。
君澤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自他成為神尊之後,再也不曾喜形於色,或者說,甚少有事會牽動他的情緒,可如今卻被一個小小的妖君看出破綻。
絕色見他不言語,揣摩不透他心中所想,於是試探道:“神君可是在擔心昀兮姑娘?”
這句話像是一根毒針,扎進君澤的心頭,他身形一頓,轉過頭看着他,眸色清冷,道:“你越矩了。”
絕色趕緊低頭拱手,連聲道歉,然後離開此地。等他出了君澤視線,心中想道:明明就擔心得不行,還假裝不在意,騙得了誰吶!
自古以來,歷代神尊絕情斷愛,無悲無喜,君澤可以稱得上是最多情的神尊了。當初羅燁離開溟海,南陌與卿禾許下姻緣,只剩下他一人堪擔大任,於是就不明不白的登上了這個位置。
並非不能有情,只是為了蒼生,歷代神尊都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這天下眾生於他們而言,只有責任,沒有情感。
君澤本不願受約束,可當時神尊以身祭天,與帝俊同歸於盡,新一輩神族中,他文韜武略算是頂尖,原本有與他一爭高下的兩人也算是自動棄權,導致他不得不登上這個位置。
“一步錯,步步錯,不如到此為止!”君澤閉住雙眼,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進屋內。
“殺了她!”君澤心裏冒出一個念頭,只有殺了她,自己就再也不會出錯!
他剛伸出手就好像碰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趕緊收了回來。
他曾經說過會護她一世,曾經告訴她會不老不死,如今這是怎麼了?這是魔障!
昀兮依然幻化不成人形,此次息壤使她元氣大傷,復原着實不易。原本恢復的色澤,又隱隱有了衰敗之意。
君澤眼見昀兮鎖不住體內靈氣,屋子裏全是她的氣息,他劃破手指,將血滴在她的莖葉上,奈何傷口癒合得太快,君澤不得不一次次重複,直到昀兮恢復正常。
君澤以血液來為昀兮療傷,極為消耗精力,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用這種傷敵一萬,自損八千的做法。神族血液金貴,更何況他是天選的神尊,從出生開始,他只用過四次,第一次是為了救南陌;第二次是為了給嘲風重塑筋骨,為他換掉全身血液,能在溟海生活;第三次,是為了讓昀兮度劫;第四次,大概是最後一次吧,補天之日將近,他不能再分心了。
三日之後,昀兮已能恢復人形,然而仍舊昏迷不醒,君澤不敢再耽誤,一路抱着她回到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