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挖了你爸的墳
當時我站在遠處，根據民間傳統，在埋人之時，小孩是不能靠近棺材跟墓穴的，不然容易把影子關進墳里，影子就是生靈三魂七魄之一，只要是影子被關進墳里，事主就有可能會發瘋。
我爺爺如往常一樣，將魂幡接過手，然後把其高高舉起，在墳墓的封土堆上環繞，然而繞着繞着魂幡竟然自己燃燒了起來，明明沒有任何明火靠近，但是整張幡都開始劇烈燃燒，轉眼間就全部燃燒殆盡，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竹竿在我爺爺手裏。
在場送殯的人都發出驚呼之聲，他們雖然不是道士，不通術數，但是也見過埋人，魂幡自燃這種事，在場上百人，誰也沒見過。
“不對，王海生，你爸究竟是是什麼時候生的？”我爺爺扭頭望着身穿孝服，披麻戴孝的王海生，語氣略有生氣的質問道。
他終於是發現了問題所在，魂幡自燃在我們派的傳聞里，就是死者生辰八字與出殯日子相衝，埋葬地點與其陰德不符合導致，乃是大凶！
“我……我也不清楚，只是他身份證上這麼寫的。”王海生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你呀你，你誤了大事啊！”我爺爺舉着竹竿，將其丟在地上，然後點了三根香，開始做法，這場法事持續了四十分鐘，最後我爺爺才讓眾人將棺材放入墓穴當中。
等我爺爺弄完一切，時間已經是傍晚，待他回王家做完送神科儀，以及凈場法事後，時間也已經到了晚上八點鐘。
我跟他吃過晚飯就開始火急火燎的往家裏趕，我爺爺一路走，一路念道着什麼，具體是什麼我沒聽清楚，但是念道的韻卻是經文的韻。
約莫二十分鐘后，我跟我爺爺回到了家裏，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關上門，並且叮囑我當晚爬到他早年間為自己準備的棺材裏，無論聽見什麼動靜都不準出來，也不準出聲。
而我也依照着他的話語做了，當晚就爬進了他的棺材裏，後半夜的時候，我家門外傳來莫大的風聲，以及敲門之聲，並且還有人在喊我爺爺名字，不過這喊聲我越聽越熟悉，越聽越像是已經死了的王大林！
雞叫之時喊聲消失，我爺爺的聲音傳來了，似乎是在跟誰講話，聲音還非常大，就像是在吵架。
到了天亮，我從棺材裏爬了出來，然而面前場景卻讓我目瞪口呆，心神駭然。
我爺爺居然上吊了！
屍體就懸在棺材之上，也就是我的頭頂！
…………
我爺爺死了，死法極為凄慘，也死得特別突然，我怎麼也沒想到，原本在我眼裏無所不能，宛如超人一般的爺爺，竟然會在他最擅長的領域當中死於非命。
他是被死人殺死的！
前天晚上我聽得很清楚，在門外喊爺爺的人，就是王大林生前的聲音，換而言之，當晚在屋外敲門，並且叫我爺爺的人，絕對是已經去世的王大林！
我爺爺去世的消息，當天早上就傳遍了全村，一時間村裡是雞飛狗跳，不僅是村裡炸開了鍋，甚至連隔壁好幾個村子都聞聽了消息，畢竟我爺爺在村裡做了幾十年的白事，驅邪化煞救人渡命，這些年受過他恩惠的人，可以說是數不勝數。
然而，最先趕到我家裏的卻並不是我爺爺救過的人，也不是我的三親六戚，更不是遠在鎮子上的警察，而是昨天來請我爺爺的王海生。
他進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跪在我爺爺上吊的屍體前，一面狂扇他自己耳光，一面低聲啜泣，嘴裏還不斷哽咽着向我爺爺道歉。
“陳先生啊，我對不起你啊，如果不是我隱瞞了我爸生辰，你也不會被害死啊！”
“我爸其實並不是丁卯兔年生人，都怪我在他生前沒問清楚他的生日，這才導致你上吊懸樑，我有罪啊！”
…………
當時只有八歲的我站在我爺爺棺材旁邊，雙眼靜靜地打量着不斷道歉的王海生，內心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倒不是我無情無義，而是我爺爺自幼便教我，人的生死疾苦都是天意，雖然王海生與我爺爺的死有直接關係，但何嘗又不是天意如此呢？
一切都是註定的！
當時在三根青香熄滅時，我爺爺就應該停下發喪隊伍，但是他並沒有選擇避免禍患，可見最後的結局實際上也是他自己的決策失誤導致。
我並不恨王海生。
準確來說，應該是當年年幼無知，未經世事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恨是怎樣一種情緒。
我只是覺得內心十分壓抑，很難過也很悲傷，只有八歲的我雖然還不太清楚死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我卻明白死了的人就再也不能出現在活人面前了，我爺爺再也不可能在我面前出現了。
王海生這一跪就是一個上午，他並沒有去觸碰我爺爺的屍體，也沒有來安撫已經哭得沒有淚水的我，直到我爸匆匆忙忙的自縣城趕回家，王海生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陳玉龍，我對不起兄弟你啊，你爸不該死的，都怪我……”
王海生見我爸踏入堂屋大門，於是趕緊扭頭向著我爸跪了下去，聲淚俱下的懺悔着，就像是在請求我爸原諒。
我爸先是怔怔的盯着爺爺懸挂的屍體許久，而後又掃視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海生，最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天意，都是天意，海生，我爸的死並不怪你，他今年當有一劫，就算你不來請他，也會有其他事情會來要他性命。”
“你現在最應該擔心的並不應該是我會不會原諒你，而是應該擔心你爸埋了之後，究竟會不會安寧，昨天乃是紅沙日，你爸如果是丁卯兔年出生那就安然無恙，但如果不是……你家恐怕就會封門絕戶！”
我爸上前一把抱住爺爺屍體，一面把他自房梁之上放下，一面輕聲說道。
聞聽此言，王海生直接被嚇得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在了我家堂屋的水泥地上，他面色煞白如雪，雙唇顫抖不止，眼眶圓睜，緊緊凝視着我爸，他似乎是有話要問，卻始終沒有開口。
紅沙日，乃是老黃曆當中的凶煞日之一，但是其凶性又與楊公祭與殺師日不同，楊公祭和殺師日是百事不利，萬事不吉，無論是建造，開張，喬遷，還是發喪都將招來災禍。
而紅沙日則是吉凶不定，在老黃曆當中，每個月都會有紅沙日，這一天根據生肖屬性不同來判定吉凶。
換句話說就是十二個月當中，總共有十二個紅沙之日，正好對應十二生肖，每個紅沙日都有利於某一個生肖，而不利於其餘十一個生肖。
有利的生肖在當天是百無禁忌，萬事大吉，而不利的生肖則是處處碰壁，諸事不宜，甚至有血光之災。
倘若不是與紅沙日相符合的生肖發喪，家屬七日之內必定倒大霉，輕則缺胳膊斷腿，重則封門絕戶斷子絕孫！
而昨天紅沙日，正好就是對應生肖為兔的人，我爺爺選擇的日子並沒有錯，錯的應該是王海生報了假的生辰八字，這個做法不僅為我爺爺惹來了血光之災，甚而至於還為他家裏埋下了兇險至極的隱患。
“玉……玉龍，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家不能再死人了，我們從小玩到大，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王海生癱坐在地上良久，深吸了數口涼氣后，方才慌張萬分的拽着我爸的褲腿，聲音惶恐的哀求我爸出手救他。
“唉，喪已經發了，人也已經埋了，因已經種下了，果恐怕不可逆轉了，你家必定會有人丁折損，我能做的就只能挽回死亡人數。”
我爸抬手掐着手指，嘴裏念道了一陣，最後雙眼微閉，無奈到了極點的感嘆道。
“可以可以，能救一個算一個，只要能保住我王家香火不滅，無論怎樣都可以！”王海生已經接近崩潰了，臉上表情猙獰，語氣極為慌張的吼着。
“也罷，等我擺好靈堂，就帶我去你家墓地一趟吧，對了，還得叫上幾個年輕男人讓他們帶上鋤頭，抓鉤等東西，到時候用的上。”
我爸話音落下，堂屋外我母親領着一眾親戚進了屋，眾人圍繞在我爺爺躺着的棺材，全部嘩啦啦的哭了起來。
見他們都在哭，我也跟着他們哭了起來，內心的悲傷感也終於被我釋放了出來。
我爸向我媽交代了幾句，我媽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就開始張羅着佈置靈堂，我爸自己則領着我和王海生出了門。
王海生跟我爸出門后，就急匆匆的喊來了王家親戚當中的年輕男人，他們都扛着鋤頭等工具，約莫三十來個。
“屬狗，屬蛇，屬猴，屬虎，屬龍的人，全部站出來。”我爸盯着面前的一大群人，冷靜的開口說道。
聞聽此話，王家一眾親戚當中，有六七個站了出來，剩下的則沒有動。
“好了，你們跟我走吧，剩下的可以去我家幫忙佈置靈堂。”
說完后，我爸就領着這群人，拉着我的手，跟着王海生朝着昨天發喪的道路而去。
…………
我們走了約莫四十分鐘，終於是來到了昨天埋葬王海生父親的地方，這裏背靠着高山，面對着河水，左面是高聳的山丘樹林，右面是低矮的梯田。
後有玄武做靠山，前有明堂寬闊澄亮，有青龍騰空欲起，右有白虎俯首稱臣，是最典型的風水好穴，但是我父親在見到這個穴場佈局后，卻眉頭緊皺，當即脫口而出一句話:“遭了，這穴場恐怕是要引來大變故！”
我父親的話語只有離他最近的我才聽得清楚，王海生距離我父親偏遠，因此並沒有完全聽明白，他轉過身來，向我父親詢問道:“玉龍你說什麼？”
“把墳挖了！”我爸伸手指着面前用石塊壘起來的王大林墳塋，衝著王海生及其一眾親戚說道。
“啊？！”王海生詫異萬分的盯着我爸，手中鋤頭都被嚇得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我說挖了你爸的墳！”我爸眉頭皺緊，又重複了一次同樣的話語。
這一次王家全部人都目光驚愕的對着我父親，臉上都露出了不喜之色。
挖墳？
這可是葬禮大忌，亦是大逆不道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