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錯
今日是七夕節啊……
秦府上下都被掛上了精美的琉璃燈籠和紅綢帶,已是夜晚,便燈火通明。
秦攸寧站在自己院中,靜靜地看着天邊明月,聽着遠處傳來的笑語聲。
秦家未避世,正坐落於汴京的大街上,府外隱隱約約飄來的,是亂世中難得的歡樂。
她素來喜靜,所以身邊的丫鬟也好下仆也罷,都輕聲細語、行走無聲。
若是以往,這七夕自然與她無關,她此時早該洗漱好了,手握書卷,靜靜地呆在房中看書才對。
可是今日,她卻一反往常地站在院中賞月,說是欣賞夜色,腦中浮現的卻是那個幾日不曾出現的人的臉龐。
有清風拂過,天氣微涼。
秦攸寧垂眸,抬手輕撫掛在脖子上的那枚鴛鴦玉,斂了斂寬大的袖擺,轉身準備回去了。
身後突然傳來了細微的聲響。
“阿寧!”有人低着嗓子在後面喚她。
秦攸寧一頓,隨即回頭,果然看見了那人笑開的容顏,比起天上明月,不遜半分。
略帶寒意的四肢逐漸被暖流覆蓋,一直空洞的心中塞滿了讓她無措的暖意。
她站在地上,抬頭望着那個站在牆上垂眸看來的女子,腦中一瞬間空白,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她的眼底除了陰暗的恨意還染上幾分瘋狂的迷戀……
想得到她……
囚住她……
“……你怎麼來了?”她喉嚨動了動,發出了乾澀的聲音。
祁妘初輕笑着跳下來了,朝她伸出了手。
“今日是七夕,我想邀你去看花燈和煙火。”
她眯了眯眼,笑着補充了句:“就我們兩個人。”
所以才大晚上的翻牆?
秦攸寧看着她,眼中驀然顯出了幾分柔和的笑意,心口跳躍的歡喜壓過了酸澀。
蠱惑着她點頭。
“失禮了。”那人走到她的身邊,在她耳畔輕聲說道,呼出的氣柔和溫暖,帶着一股幽香,讓秦攸寧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卻在下一刻不自覺地失聲輕呼。
這人把她抱起來了。
頭枕上了一塊柔軟的……
秦攸寧一瞬間臉紅,有有幾縷垂下的髮絲拂過她的鼻尖,帶出來淡淡的香味。
好香……
她下意識地攬住了祁妘初的脖子。
“你……做什麼?”她的聲音有些不穩。
做什麼?
做你。
祁妘初彎了彎眸子,在心裏冷淡地回了句。
“帶你出去呀。”她挑眉,露出了些許張揚的笑意來,抱着懷裏的人跳上了牆,然後用輕功踏着茂盛高大的樹木光明正大地在月色下將秦家的小姐給偷出去了。
身後傳來了雜亂的喊叫聲。
祁妘初悶笑了幾聲,眉眼飛揚。
那樣鮮活肆意,讓窩在她懷中的女子愣怔地抬眸瞧着她的側臉,許久,也勾唇笑了。
此時,天空中彩色煙火絢麗奪目,各色花燈在路邊小攤上被擺設出來,還有掛在街道上綻放光明的燈籠,河邊擠擠攘攘的美麗的花燈。
男男女女都彙集在街邊,多得是大膽之人從樓上拋下手絹來,丟到心上人的懷中。
秦攸寧從未獨自站在街上仔細看過這樣的盛景,不見戰火的折磨,這些人的眼中閃現出的是對生活的希望。
動人至極。
“點花燈嗎?”身旁傳來那人含笑的聲音。
秦攸寧望去,卻是她不知何時放開了自己的手,去買了兩盞花燈。
精緻的淺紅色的荷花燈,燈下還垂掛着兩條流蘇,一晃一晃的,在秦攸寧的心湖裏盪起了點點波瀾。
“好。”她輕輕彎了唇角,接過了一個花燈。
在河邊的小攤上是免費提供筆墨的,為那些放花燈許心愿的年輕人提供方便。
祁妘初取來了兩張小紙條和兩支沾墨的筆。
四周都是來放花燈的年輕人,親昵的私語聲縈繞在耳畔,秦攸寧偏頭去看身旁的人。
趁着她垂頭專註地寫字,秦攸寧才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
這個人穿着一身緋紅色長袍,束着發冠,腰間佩着那塊鴛鴦玉,此時垂眸彎腰,卻是沉穩寧靜。
秦攸寧正胡思亂想着,卻無意中瞥見了那被玉帶勾勒出的柔美纖細的弧度,臉上突然有些發燙,失措地移開了眼神。
她看向了自己的紙條,已過半晌卻僅有兩個字在上面。
妘初。
祁妘初。
滿河的燭火倒印在她的眸子中,熠熠生輝,可她舉着筆卻不知如何下手。
毀了她的基業,讓她嘗一嘗被背叛的滋味,讓她露出痛不欲生的絕望的表情來……
這是她無數個夜晚夢寐以求的結局。
為此她精心策劃,甚至……已經與南方……有了聯繫。
她恨祁妘初,無可置疑。
但當她提着筆,想寫下自己心愿的時候,腦海中閃現出的卻不是這個念頭。
她頓了許久,終於提筆了,靜靜地寫完了自己的紙條。
【宿主,我猜她寫得是殺死你。】系統冰冷的聲音突然在腦中想起。
祁妘初挑唇,小心地將手中的荷花燈放入了水中,才回了它:
【我猜不是。】
【唉?不可能!】系統不相信。
祁妘初斂去了眸中的冷淡無波,換上了一副歡喜的模樣,抬眸瞧了瞧旁邊的女子。
【拭目以待。】
她正肆無忌憚地看着女人的側臉呢,眯了眯眼,也沒放過那越來越紅的小巧的耳垂。
祁妘初抬手,點了點唇角,突然就有點兒渴了。
說實話,她可真喜歡秦攸寧這種冷冷清清的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
你看她的眸子多好看,冷淡澄清,像藏了一輪小小的彎月似的,好看極了。
她的聲音清澈乾淨,嗓音偏低,是祁妘初喜歡的那種。
她的神情總是帶着矜持清傲,端莊又冷靜。
這樣的人,一旦失控了,才更動人呀。
她的眸子裏會含滿了淚光,朦朧着、示弱着。
她向來冷淡的臉上會顯出隱忍的神色。
誘人。
嘖嘖嘖。
祁妘初有些後悔,為什麼上輩子沒有抓住機會……呢?
失策了。
“你看什麼?”秦攸寧早就注意到身旁傳來的灼熱的目光了,抿着唇角按捺了半天,這人卻還是不知收斂,讓她……只覺得一邊的臉上熱得發燙。
終於沒忍住,她出聲詢問,卻在她不曾注意間帶上了些許的羞澀。
“在看你啊。”祁妘初輕笑着回她。
祁妘初伸手,輕輕地把秦攸寧散下的一縷髮絲別到了耳後,眼中閃過一絲迷戀,她喃喃道:“阿寧,真好看。”
真好看。
想日。
秦攸寧偏頭,刻意忽視了那句話,倒是露出了她紅得快滴血的耳垂。
“我回去了。”她低聲說道,垂着眼帘,不去看這人。
“別走。”祁妘初嘆了口氣,抓住了她的手腕。
“抬頭。”她在秦攸寧耳畔輕輕呵氣,悶笑道。
帶着幽香的氣息傳入鼻尖,秦攸寧閉眸,到底是聽她的話抬起了頭。
就在那一瞬間,滿城煙花絢麗綻放,點亮了整片天空,黯淡了星辰光芒。
五彩繽紛的光亮在她的眸中閃爍,秦攸寧微微睜大了眼睛,近乎停滯地盯着漫天的煙火,目不轉睛,無法思考。
“這才是我今晚想跟你一同看的。”
左手傳來溫暖的觸覺,一隻柔軟纖細的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祁妘初看着她遞過來的目光,微微挑眉。
“可歡喜?”
可歡喜?
咚……咚……咚……
“……歡喜。”
她沙啞着嗓子,一字一字道。
歡喜的。
叫她整個心中都歡喜……又酸澀。
那顆心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跳得她難得地驚慌。
太快了。
跳得太快了。
“七夕快樂。”
“……七夕快樂。”
秦攸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彎起的眼睛,看她白玉無瑕的面龐,看她不點而丹的紅唇……
看得幾乎入了迷。
你好看。
她悄悄想着。
無論前世今生,這人都是好看的,讓人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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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祁妘初將她送歸秦府,已經夜深。
秦府之人一開始慌亂無章,後來確定了是祁妘初把人給拐了出去,卻又突然的不慌了。
用秦老爺子的話來說,那就是:“兩個丫頭,出去看個花燈、過個七夕,怎麼了?”
怎麼了?
您說沒事兒,那就沒事兒唄。
秦家主苦笑,倒是也不那麼擔心。
在他看來,寧兒與小將軍互有情意,想一同出去過個七夕實在不是什麼大事,因此也便揭過去了。
他的髮妻去世得早,留下了兩個孩子,他又對髮妻感情深厚、也怕繼室會對孩子不好,是以這麼多年了一直未曾續弦。
他並不約束自己的一雙兒女,只不過小女兒自小便喜安靜,卻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如今他也是一日日看着自己女兒眼中染上了光芒。
或許秦攸寧自己都不曾察覺,曾經向來淡然處事的她,一遇見了祁妘初就無法移開眼睛,滿眼都是她。
等秦攸寧看着祁妘初翻着牆出去了,實在是有些無奈。
她其實想說……
她們的事兒都穿幫了,不用翻牆,走正門就行了。
結果這人的動作倒是快。
青蘇很快迎了上來,笑道:“小姐很高興呢。”
嗯?
秦攸寧飲茶的動作便是一僵。
“是嗎?”她輕聲反問。
“是呀,許久不曾見到小姐這般高興了,眉梢都帶笑呢!看來那位小將軍……”青娥在一旁趕緊笑着回答她,語氣中有興奮。
“去!”青蘇趕緊瞪了她一眼,唾了她一聲。
青娥癟了癟嘴,不敢再說了。
秦攸寧看向了鏡子,鏡中的自己果然如青娥所說,眉梢都染着笑意。
很高興嗎?
有這般高興嗎?
她輕按胸口,閉眸沉靜下那顆跳動迅猛的心,靜靜地洗漱安歇了。
可是今夜卻是不同,她做了一個夢。
夢中有鋪天蓋地的紅色,紅簾紅帳,她的房中窗戶上已經被貼上了喜字。
秦攸寧一愣,垂眸看時,卻見身上穿着的赫然是一件紅裙,成婚時才會穿着的紅裙。
這是什麼……
指尖一緊,唇邊有些乾燥,她輕輕蹙眉,看向了那桌上擺放的紅燭和各類果子。
“阿寧……”身後有人輕笑着喚她。
是祁妘初。
心中突然蔓延出了一些異樣的感覺,她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回眸去看了。
果然是那人,正掀開後面的帷幕走出來,這間房子的後面是秦攸寧一般沐浴的地方。
那人穿着一件火紅的紗裙,鬆鬆垮垮的,露出了一片潔白的肌膚。
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面如芙蓉,腰肢纖細。
幾乎叫她看迷了眼。
“……你……”這是怎麼了……
她好似沒有了反應的能力,愣怔地看着那個人,心中的聲音越來越大。
眸中染上了幾分痴迷。
有人輕撫她的眼尾,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輕柔的,還帶着香甜的氣息。
像極了秦攸寧最愛的桂花糕的味道……
不……
比那個還要甜蜜。
她下意識地環住了這人的腰。
“獃子。”這人的眼尾微挑、眸光瀲灧,輕笑着。
“今日我們成婚,你就這般模樣?”她頓了頓,將秦攸寧推到梳妝枱邊,為她摘下了頭飾。
成婚……
秦攸寧眼中一陣恍惚,不等她反應,心中卻早已溢出了歡喜的感情。
歡喜得叫她無措。
甜得發苦。
成婚……
她與祁妘初。
髮飾被人取下,墨發如瀑般散下。
有人的人慢慢地下滑到了她的脖間,解開了一顆紐扣。
“我想要你。”
那人這般說道。
秦攸寧抬手,握住了那隻軟若無骨的縴手,輕輕一動,兩人的位置便換了個樣。
那人似是有些詫異,輕輕挑了挑眉,但眼中卻滿是溫柔的笑意。
“……我也想。”秦攸寧低聲呢喃着,任由眼中爬上了濃烈的佔有欲與痴迷。
她垂眸,吻下。
無事的,這是在夢中。
放縱一回也無事的。
她這般想到,迷戀得陷入了纏綿之中。
紅燭搖曳,一夜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