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五)
四方靈勢成涌,共匯於那座頂着華閣的高山,卻奇怪的是此處並沒有十分強勁的靈勢漩渦,反倒靜成了一片,似是藏了個無底歸墟。
靈勢並非無中生有,更不會無故消失,此地沒有正常靈流匯涌而成的漩渦,足可說明那些靈流的確落入了某個蓄不起勢的“深淵”。
蘇熾原本細細琢磨着此地奇妙的靈流,卻忽然被一陣弔橋搖晃的刺耳危響給拽回神來,愕一定眼,不禁毛骨悚然。
這道高懸於兩山之間的弔橋,長及百米,又有半段蒙了雲霧繚繞,怎麼看來都不安妥。
“公子看來,此地靈蘊可有異常?”
蘇熾讓他一問回神,便也立馬將思緒牽回了正事,琢磨了片刻,道:“此地靈流匯聚,卻未成靈勢。”
“的確,這裏的靈息過於平穩了。”
此處唯有丘大漢瞅着遠處只覺景美,反正進來也是瞎竄,乾脆看到什麼往哪竄,便招呼着,“三位爺也別在這糾結了,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話丑理正,丘漢子這話雖然講得粗陋,卻也是應付當下最合適的法子。
於是蘇熾點頭一笑應了,“反正我們在這空想也無濟於事,索性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蘇成遠聽言一笑,釀着一腔諱莫如深道:“想不到公子竟也會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我還以為憑公子的智謀,怎麼也能思慮的長遠些。”
不知為什麼,蕭遙總感覺這個人似乎在隱隱威脅着蘇熾。
“能否長遠思慮也得憑形勢而定,眼下我們人生地不熟的,也完全摸不透此地情形,難成遠慮,不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也好。”
應罷,蘇成遠便兀自先行邁上了那道懸橋,丘大漢緊隨其後,此橋也不知掛了多久,那兩人一上去便“咯吱”叫了一串刺響,聽得蘇熾毛骨悚然。
蕭遙見他臉色又白了,便靠近過來,“我拉你過去?”
蘇熾實在感覺他和蕭遙今天的氣氛太過詭異,一時有些緩不過勁,便笑着拒絕了,“不用,沒多大事。”
蕭遙眼裏含笑,“嗯,我走在你旁邊,不用害怕。”
“……”
蒼天啊,這小少爺還是個天然撩啊……
得虧蘇熾是個城府不淺的漢子,這要是一般妹子對上了蕭遙這雙桃花眼的繾綣,估計不是就此折心投懷送抱也得是一眼誤終身啊。
“嘖嘖嘖……”蘇熾戲上心頭,打量着蕭遙眯了眯眼。
蕭遙被他這反應給弄得有點懵。
蘇熾一把按了蕭遙的腦袋,搖頭嘆道:“蕭少爺回頭可得仔細看看自個兒到底造了多少孽。”
“啊?”
戲弄了蕭遙一番,蘇熾似乎平白添出了些膽量,便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踏上了聒噪的懸橋。
“造孽?”蕭遙還是不明白自己造了什麼孽。
懸橋掛進了對面那座翠山半腰,而這山上也的確只生了青草無數。
風過草動,仿若一池碧綠湖泊,由風掀了一路微瀾向上。
蕭遙不久前被莫名其妙的草團咬了一口,現在還對這類青翠事物抱有些許陰影,便在風動時警覺的四下打量了一番,提心弔膽的跟在蘇熾身後。
“手還疼嗎?”
蘇熾突然一問,蕭遙驚了抬起眼來,正好見他微微側過臉來,鳳眸挑來了一絲含笑目光,恰是最魅的角度。
“不疼了。”
“不用擔心,這裏的這些草跟剛才的草團不同,你就算拔了它,它也不會張嘴咬人。”
“快看,仙人宮殿!”走在最前頭的丘大漢興沖沖地指着山頂那座華閣嚷嚷,跟在後頭的三人便應了他的嗓門抬眼瞧去。
他們此刻也涉身雲中,便可撥雲見霧的逐而窺清那棟建築。
此閣素雅斂華、無楣無匾,青青草地一路蔓及閣下門前,風止於此,草瀾靜去,四下里薄霧淺絮,正將此處朦朦染作一片仙景。
“那個就是瓊玉草。”蘇成遠一揚下巴,示意了立在華閣門前的一棵掛霧奇樹,便有點點串串的青翠攀附在樹根及幹上。
蘇熾是打量了好半天才依稀看出那些小草長得的確像是綉錦圖畫上的瓊玉草,便輕聲問蕭遙道:“你看得清那玩意兒嗎?”
“你看不清?”
蘇熾這才知道,原來能被靈蘊強化的眼還具有穿雲透霧的能力。
蘇成遠掌心蘊靈化出一隻匣子,啟匣,裏頭躺了十八隻蘊靈的琉璃瓶,丘大哥賊頭虎腦的湊過去張望,“廢那麼大事來一趟就取這幾株?”
“此物非屬善草,取多了用不完也是禍害——每隻琉璃瓶一株草,裝完就走。”
蘇成遠早也同蘇熾說過,這瓊玉草其實並不能做到起死回生,只能借靈成就行屍走肉而已,的確不算多好的玩意兒。
這片仙境安穩的毫無威脅,除了最初蘇熾和蕭遙碰到的那種詭異的咬人草團以外,這一路過來就沒再見過其他危險的東西,甚至連動物也沒有。
采草須連根拔,蘇熾小心翼翼地從這棵怪樹上拔下了一棵完整的瓊玉草,捻在指間,便覺這草在隱隱的吸着靈息。
瓊玉草只在這棵怪樹上有,量也不多,蘇熾將手按在樹榦上,卻覺着此樹仿若鐵杆一般,裏頭毫無靈息流動。
淺霧裏又掀來一陣風勢,稍有凜冽,風過霧卻沒散,反倒更聚纏了些。
丘大漢拔草不專心,分神卻專註,方才風過時他驀然瞥見一抹轉忽即逝的白影閃過,便立馬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
“快把你手上的草放瓶里。”蘇成遠在旁提醒。
這草嬌脆得很,不儘快擱進蘊靈的瓶里便會極快的枯萎。
丘大漢連忙將手裏的小草塞進瓶里,壓上蓋,又繼續四處張望。
好不容易,終於給他瞥見了端倪——就在那飛檐尖端,有一團格外絮重的白影壓在那。
丘大漢順手就拍了邊上的蕭遙,“小哥你眼力好,你往那看,那檐上趴着個什麼玩意兒?”
而當蕭遙轉眼看去時,那檐上的白影又隨一陣微風霧散去了。
“什麼也沒有啊。”
“不是不是,你看晚了,就前一瞬還在那呢。”
蕭遙又四處張望了一番,仍是什麼東西都沒看見。
“可能是這裏生長的靈獸。”蘇熾不知幾時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便如此應了一句。
“蘇小哥你看到了?”
“我沒看到,只是剛剛風過時的確有一縷異息。”
突然來了一莫名其妙又不見形影的玩意兒,丘大漢渾身都起了層雞皮疙瘩,“那是個什麼玩意兒?”
“不用緊張,那傢伙沒有攻擊性,可能只是碰巧路過。”
“說來,我們走了這麼遠,好像也沒見過什麼靈獸。”蘇成遠將裝了草的十八隻琉璃瓶理進匣中,化靈收去,“別處沒有,唯獨此地有,那恐怕是這座閣樓的守護獸,最好不要招惹。”
才聽他說“不要招惹”,丘大漢立馬掃了興,“意思就不進去了?好不容易來到這,站在門邊瞅一眼總可以吧?”
蘇成遠坐穩了此行東家的位置,說話自然有權威,“守護獸等閑不會輕易進攻,但若將其惹怒,卻都是不好惹的角色。你要還想回家找你閨女的話,就最好不要胡來,此地不在凡境,那閣里自然也不會有金銀俗物,你就打消這念頭吧。”
蘇成遠一語道破丘大漢的小算盤,搞得這糙漢子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蕭遙看着蘇成遠瀟洒離去的背影,“呵呵”一笑,便瞥着蘇熾,“這位蘇先生似乎到現在都沒看出小洋是個男孩子。”
幾個男人都折在這當上了,蕭遙倒想看看蘇熾還能怎麼謅。
蘇熾砸着嘴搖了頭,擺出一副“眾人皆醉唯我獨醒”的姿態,“這是瞎到家了。”
蕭遙快被他這諱莫如深惹的抓狂了,“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愛’怎麼就跟男孩子掛邊了?”
蘇熾兩手揣在袖裏閑步跟在蘇成遠後頭,細細琢磨了片刻,“這……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如果非要刨根問底的話,那多沒意思。”
“……”
蕭遙分明早就清楚蘇熾這不正經的特性,卻總還跟自己較勁似的,總想從這傢伙嘴裏刨出句真話。
但不知為什麼,蕭遙對於他說“男孩子可愛”這事就是抓心撓肝的在意,卻死活也想不明白這問題。
忍無可忍的,蕭遙衝著蘇熾的背影一聲咆哮:“把話說清楚會死啊!”
蘇熾在前扶額一笑,又是意味不明。
找到了瓊玉草,三人便順着丘大漢的意思,依他用那枝楞八叉、莫名其妙的“指海羅盤”找路。
按丘大漢的思路,他們從海里的通道進入此地,自然也可以再從海里回到現世,這直截了當毫無彎繞的想法倒也不乏“合情合理”,可擱在一向路子繞的蘇熾這裏,這事似乎就不該以如此簡單的想法來分析。
蘇熾初來時不清楚此地靈勢,兜轉了這麼一圈下來后,卻已幾乎摸清了此地規律,只要不進那座極其詭異的山殿,這裏的靈勢倒也無甚複雜。
不過既然這位航海經驗豐富的老海盜這麼有信心,蘇熾也就不忍心輕易打擊他,何況他手上那玩意兒還是蕭少爺抖空了家當買來的,就衝著這點怎麼著也得讓這玩意兒稍微發揮一下價值。
“找到了!”丘大漢一聲欣喜,便捧着羅盤飛奔了出去,果真找到了大海。
“找到了海,然後呢?”蘇成遠開口,一如既往的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