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憶來何事最銷魂,第一折技花樣畫羅裙

二 憶來何事最銷魂,第一折技花樣畫羅裙

轉眼已到了使者進京日,按大端禮儀,使團進京會入住朝天別院。朝天,寓意上朝天子,萬國進拜。大端國的接迎司禮官早早就佈置好了一切。朝天別院是大端國第二代天子所建,依着清蘭山南側一邊,沿山勢築牆。與端朝皇宮不同,此處兼顧江南園林靈秀風韻,即顯皇家氣勢又有江南旖旎、一剛一柔盡在園中。院中有東西南北,四處殿宇組成。每處都由亭院樓台,殿閣廊宇,四處各為一體,但又可相互貫通,端得是設計的巧妙異常。四處中最精妙的應數西南處的芳沁殿。此處殿閣樓宇美崙美煥,又從清蘭山上引入一灣活水依山勢流淌進園,臨水建閣,閣旁立殿,殿半空懸在水面上,再用一座九曲引橋將之與前面的花圃相連。此時正值六月,這園中清泉潺潺,游魚靈動,花香四溢,處處透着天闕仙意。

照着國禮,哈爾一族已呈上拜帖,此次領隊的是哈爾族的第一謀臣,吉格多。按理說入住芳沁殿的應是他,但不知為何,吉格多卻退居了東處的采吉軒。此時只見他恭敬的從芳沁殿退出來,大步向外走去,一臉凝重。

大端皇宮內,端顓頊在靶場射箭,一旁站立的有沈騰和端顓頊的皇叔端敬軒。端敬軒雖是皇叔,但他實際只比端顓頊大三歲。他的母親是江湖第一大幫的女兒,因前朝皇帝為穩固朝崗,便納了他母親入宮。他是端瑞邕四十歲上所生,所以很得端瑞邕的喜愛,但終因她母出身江湖,而並非名門世家,所以皇位才傳給了端顓頊的父親。但縱是如此,因着先帝的遺蔭,端顓頊對這位年紀相妨的叔叔也很敬重。雖然有時這位叔叔不時狂傲驕橫,但終因長輩的原故,處處還是禮遇有加的。

此時三人正射的開心,三人中,沈騰終是將門子弟,家學淵源,在箭術騎射上是更勝一籌,但此時他卻只掩住,略略低了一遜。端敬軒卻不以為然,一心想要勝了眼前比他只小三歲的天子,處處壓着。端顓頊卻穩穩的,只微笑不語,箭箭連環。正在此時,一位親衛上前,俯身在端顓頊耳旁低語,端顓頊聽后臉色閃爍不定。邊上站着的二位知道這位天子肯定有事,所以識相的便要告退。只見端顓頊把沈騰喊住說道“你跟我來”,端敬軒一人跪告退去。

沈騰跟着端顓頊來到內院,“看來我的猜測對了,那位公主應該也到了京都”。“皇上,那她人現在何處?”“就在朝天殿內”。“那為什麼司禮監名單上沒有她?”“也許,她不想引人注目,也許有其它的用意。原本我是派上雲將軍進住朝天殿,他這麼多年來一直和哈爾達打交道,語言和習俗都是最了解的,另外也可鎮懾這幫異域番邦。但現看來如果真是公主入住,那上雲將軍就不合適了,所以我派你去,好在你也通曉番語,如有什麼異常速速來報“。沈騰聽完,跪地領命。

沈騰從皇宮出來后直奔軍門台,交接了皇帝的旨意。軍門台不敢拖延,立馬着手準備交接之事。上官雲在朝天殿內領了聖旨,看着沈騰笑着說,”騰兒,想不到,你越來越出息了“。沈騰俯身扣首道,上官叔叔你身體可好?”’好好,不過沒你父親好啊,這老小子倒真會作乖,一道上疏就遠離廟堂,不問朝事,做個閑家散仙啊“。沈騰笑着說,“家父也一直記掛上官叔叔,想着什麼時候再和你殺一盤。””論下棋,你父親永遠不是我對手,讓他死了這心吧。但他有你這樣的兒子,卻讓我上官雲好生羨慕。“

沈騰看着眼前這位書生面樣的大將軍,心中無限敬意。上官雲,原是一介書生,無奈前朝皇帝無能昏庸,邊境軍士上下不合,致使戰事頻頻不絕,最後競要靠一個江湖幫派來安定朝局。

他氣憤不已,投筆從戎。憑着過人的謀略與膽識,終平定了東南邊境,官拜一品。他敬佩沈騰父親的氣骨,所以與沈父一直私交甚篤。

他看着沈騰,這孩子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他也曾指點過他的武功,對他的武功才學,上官雲是非常欣賞的。他一直私下把上官雲當自已兒子看,他唯一的愛女,上官婉兒對這位沈大哥的心思,他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一直因為他長年駐守邊關,這事就一直拖着。此次他回來,就想着二家把這事挑明了。他拍了拍沈騰肩說道”皇上知人善用,你來這裏駐守最合適不過,但有一句我想說,此公主乃一妖女,你記得盡量離她越遠越好“。沈騰聽上官雲這麼一說,心裏不由一怔。一時不知上官雲這話是何深意。

辦完了軍務已近戌時。暮色漸升,沈騰沿着朝天宮內牆邊的五色石路,看着月色漓漓,聽着蟲鳥輕啼,腳步不知不覺跟着一陣陣花香來到了芳沁殿外。一陣笛聲傳來,沈騰不由一怔,這曲子好熟悉,在哪裏聽過。沈騰抬腿跨進院門,守門的衛士看是他,拱手相讓。沈騰循着笛聲,來到了里院。前處就是芳沁殿的主殿,此時池中蓮葉翻翻,花瓣搖曳,亭上白紗隨風飄散。九曲橋上一個白色的身影,俏立於橋上。如一記重擊擊在沈騰心上,這身影如此熟悉,哪怕只是那次見了那一眼,便日日在夢中出現。沈騰此時立於池邊,只靜靜的看着。”喂,你看夠了沒“,沈騰回過神來,一位侍女模樣的人用手在他臉前晃來晃去。沈騰自覺失禮,便朗聲說道,”在下,殿前都指揮使沈騰,奉命守護朝天宮,如果閣下有任何所需,可直接告之在下,在下一定盡心去辦“。只見橋上的人兒背影似乎一動,但終究沒有回頭。

那位侍女看了一下,對沈騰說”沈將軍,請回吧,主人已知道了“。沈騰無奈只能退回園外。

是她嗎?沈騰心中疑雲不止。

今日便是殿上議和之日。由吉格多帶隊,幾十位哈爾族精壯勇士緊隨其後,二位勇士手抬一頂白色的軟紗小轎,由司禮官在前執引,緩步入宮。

大端皇宮宣政殿內,端坐在龍座上的端顓頊身着金地緙絲龍袍,周身綉滿紋樣,頭戴折巾金冠,面色如水,天家威儀盡在萬方。吉格多單膝跪地,右拳扣胸說道”在下哈爾使臣吉格多,奉哈爾達可汗之命,前來議和。祝大端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端顓頊微笑着,抬手虛扶,說道”吉大人多禮了,快請起“。吉格多微笑道。“大端上國與哈爾族友誼久長,只因近年有一些誤會,才使戰事連連,如今哈爾可汗望與大端皇上重修睦鄰之好,以安兩國民心。”

端顓頊面露微笑說“吉大人說的是,兩國議和是國之幸,民之幸。哈爾可汗深明大義,朕深感欣慰。朕封哈爾可汗為哈爾吉達,加授忽汗洲都司,轄理格里木草原五屬十一地,作為大端國屬臣,歲歲向大端國納貢,大端國駐兵肅野,使其免受外族侵擾,永享安康盛世。”

吉格多心中一悶,雖然這已是早已知曉的事實,但心中還是憤憤不已。他作為哈爾達的第一謀臣,深知哈爾族實力與大端國根本不能同日而語,若不是那人一再哄騙大汗,許以種種,根本就不會有今日禍事。但事已至此,族中已無可戰之良將精兵,哈爾族已到了滅族的邊緣。若非如此,哈爾達可汗也不會派他來議和。

吉格多再次屈身說道,哈爾可汗還有一事請求皇上,請皇上歸還被扣的三千八百名哈爾族勇士,允許他們返回故里,與家人團聚。

端顓頊早料到他會提及此事,淡淡說道,“此事還需商議。“

這三千八百人,是哈爾達的精銳中的精銳,其中的鎖丹更是難得一見的將才。如果不是上官將軍設計,利用大霧,並在上源水中放葯他們全部生擒。恐怕哈爾達還未能這麼快下了降投之心。端顓頊知道這些人是寧死不降的,但這些人絕不能放,放了無異於放虎歸山。

吉格多略一沉思,說道“皇帝陛下,哈爾可汗為表誠意請皇上觀賞本族歌舞。”

吉格多手一揮,從殿外走進四名精壯大漢,他們精赤上身,手中抬着一個巨型花鼓。這時全場的目光全部聚焦到花鼓中央那抹白色的身影。她站在那裏,面容用輕紗遮住,但那雙眼睛,即使在面紗後面,也讓人頓覺星光,她就那麼站在那,便讓人不自覺得想要俯身跪拜。

吉格多和四名大漢早已跪地。她緩緩摘下臉上面紗,“是她”。沈騰只覺得手已微微發抖。

四名大汗單膝跪地,嘴裏輕唱着哈爾達民歌,身體也隨着歌聲左右搖擺,陽剛之力盡露無疑。那鼓上女子白衣款款,花蔓輕擺,俯轉娥婉,珠纓旋轉,煙霞輕攏,姣目輕倪,實非塵世中人。

端顓頊十九歲登基,二十歲大婚,皇后娶的是右臣相羅乾之女,羅翩翩。另有一寵妃,愉妃。後宮佳麗也有十數位之數,論姿色,論才貌均是上佳。但此時,眼前之人卻讓他覺得,自已如一個初遇心儀女子的少年一般,怔怔在那說不出話來。

沈騰看着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龐,心中五味雜陳,原來她就是那位盛名遠播的公主,也只有她能擔得起這盛名。

塗香莫惜蓮承步,長袖羅衫喚凌波。殿中寂寂無聲,唯有那粗狂低吼的音樂伴着這抹白衣在飛旋,讓所有人痴狂。

一舞終了,她踩在跪地的狀漢背上,腳一點落地,右手握拳執胸,朱唇輕吐“在下,哈爾達可汗之女,哈爾如玥,參見皇上”。那如百靈般動聽的聲音,一下下打在眾人心上。

站在一旁的司禮大監看着皇上和群臣均如此痴獃的模樣,略微尷尬。便輕咳一聲,小聲俯耳對端顓頊說“皇上,皇上”“哦,”端顓頊回過神來,目光一刻也不捨得從眼前人臉上移開。伸出手來說道“公主免禮”。

如玥輕聲道謝,:“感謝皇上對格里木草原的恩賜,對哈爾族人的厚愛。但現今還有三千八百名哈爾族英雄如今滯留在京都,還懇請皇上念及家中均有父母,妻兒。允他們回鄉團聚,再享天倫。格里木草原將永感皇上的恩德。”

說罷,如玥微微一笑,端顓頊徹底迷失在這絕世容姿中。

此時,右臣相羅乾上前一步,揚聲說道“公主殿下,此事不妥。按我朝法例,戰俘二則,降則為民,不降者殺之,絕無放還之理”。聽到這裏,如玥心頭一沉。這三千八百名勇士,是守護父汗,守護草原的精血,不能有失。這些勇士是草原重燃生機的關鍵。

如玥緩緩說道,皇上不肯釋放這些人,是否有所擔心,那我用一物相交換,可免除皇上心中的疑慮。說罷,她一揚手,吉格多起身,從懷中掏出一個硃紅色的木盒,恭恭敬敬遞給了如玥。如玥打開盒子,只見盒中靜靜躺着一個四方形玉石。“皇上,這就是成天玉璽,傳聞,得此璽者得天下。哈爾大汗為表誠意,將此物獻上,祝皇上福澤四海,萬國來朝”

右臣相羅乾一見此物,不禁喜上眉梢。這失落了幾百年的傳國玉璽,竟會落在哈爾達手中。如今皇上有了這玉璽,一統萬方是天意所歸。這絕對是天大的喜事。那區區三千多名戰俘,即使放回去,只消路上做點手腳,即便不做手腳,現在他們已是大端國附屬,大端國的軍隊隨時可入住剿滅。這個生意絕對上算。他不愧是老臣謀國,即便心中已有計較,臉上還是淡淡的,上前拱身說道“請皇上定奪。”端顓頊靜靜的看着如玥,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留下她,只要她,只要她陪在身邊就好。

心中主意已定便轉頭向羅乾低語。

羅乾一邊聽一邊面色一緊,看了看微笑的端顓頊,知道這位天子心中有丘壑,這麼做必有深意。

便揚聲說道“公主的心意,我大端皇上已知悉。為顯我陛下修和之誠意,這三千多名戰俘可以放歸,並且隨附贈送藥材與糧食。但哈爾達也要答應我們一個條件,請哈爾如玥公主屈駕長住京都。

皇上將以上禮待之”。沈騰聽聞,怔怔的看着端顓頊,看着他那痴迷的眼神,頓時覺得有隻無形的手在狠狠揪着他的心臟,他已說不出話來。

吉格多一聽,怒不可遏,大聲說道:”公主乃草原之光,草原不可一日無她。請皇上另開條件。“

端顓頊卻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人兒,靜默不言。

如玥心一直往下沉,似沉入一個無底的黑洞。腦中卻不停響着“草藥”。

草原牛羊遍地,土地肥美,但就是少葯。戰事未開啟時,草原的子民都用牛羊,馬匹等與大端國換取藥草,即可治牲畜,亦也可治人。但戰事以來,換取藥材的確場關閉,現在大量的傷員和牧民及牲畜都需要醫治。更重要的是,那三千多名勇士可以安全回家了。

她靜靜的站在那裏,如一株空谷的幽蘭。沈騰心緊緊揪着,只是看着她,不自覺手已微微出汗。

“好,我同意”。端顓頊聞言心頭狂喜,轉頭向司禮監說道,“快,寡人即可下旨詔告天下。”

看着天子喜不自勝,殿上滿朝文臣武將都不禁失笑了。自古難過美人關,這句話是一點都不假的。

吉格多怔在那裏,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跪地不停喊着,“公主”。

如玥看着吉格多,扶他起來,低身在他耳旁說道。“眼下父汗那裏的情況,你比我清楚,我們哈爾族目前的處境已不能再禁一絲波折。吉相,你是我們草原第一謀事,放心,我自有我的主張。你安心帶着人回去。還有草藥。”吉格多此時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看着眼前的公主,眼淚流了下來。

如玥安撫了吉格多,轉身對端顓頊說,“哈爾族人,一言九鼎。我即然同意留下,請皇上即刻放人”端顓頊從龍座上站了起來,一步步緩緩走向如玥,看着她那比星光更璀璨的雙眸,緩緩說道”我是大端國的皇帝,我說話自然也是言出必踐,三日後東門校場,寡人會親自為戰士送行“。”好,那我們一言為定,三日後我們校場見“。

端顓頊緊緊望着她,失神說道,”你好香啊“。如玥不禁輕蹙雙眉,後退一步,再次回禮說”皇上,如玥告退“。說罷,眼睛餘光掃了一眼沈騰,轉身離去。

端顓頊看着她們一眾人漸漸遠去的身影,笑容溢滿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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