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莫名惆悵
難道倒騰這批銅料的,真的和許自清沒關係?
不對!
裴范先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他們現在的調查思路是正確的。
如今,調查的思路出現了分歧,一邊是歸義坊,一邊是光宅坊,兩地相距還是比較遙遠的。
按理來說,他們是無法將住在歸義坊的許自清和倒騰銅料的,住在光宅坊的那些賊人牽上關係。
但事實上,裴范先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一切怪相的背後,逃脫不開許自清的影子。
如何抓住這個暗影,便是他現在最關心的。
“怎麼樣,我們現在先去哪裏?”在這件事上,很難得的,敏敏與他想到了同一個地方。
這讓范先老懷安慰,就連腰間飄蕩的鮮艷披帛,都不再讓他感到尷尬。
“我還是覺得,歸義坊的許自清最可疑。”
“走,我們先去歸義坊看看!”
敏敏點點頭,現在她也漸漸養成了習慣,只要是需要動腦筋的事情,大體上,她都會聽從裴范先的話。
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她心裏很清楚,這個男人的腦袋瓜比她好使多了,她嘛,動手可以,動腦筋就差得遠啦。
這樣費心費力的事情,交給那個愛動腦筋的就是了。
馬車顛簸,很快他們就再次踏上旅程,雖然只是在洛陽城裏轉悠,但以古代的交通水平來說,在各個裏坊之間穿行,實際上也不亞於一場短途旅行。
一路上,坐在狹小的車廂里,最尷尬的,莫過於薛老闆。
他是經營黑市的,那些生意也見不得光,不能說給他們兩個聽,可是車廂里一直沒人說話,也奇怪的很。
薛老闆是個生意人,話特別多是特性,這一刻,讓他在車廂里閉緊嘴巴,一句話也不說,實在是巨大的挑戰。
裴范先和郭敏敏,經過剛才的一番交鋒,關係倒是緩和了不少,敏敏總是微微笑着,也不再奚落范先了。
而裴范先,雖然心情也好得很,卻也沒有太多的話可說,他的頭腦中,各種思緒紛亂,理不出個頭緒。
“薛老闆,待會到了歸義坊,還要勞煩你出面應付。”
老薛正準備找個話題活躍氣氛,卻沒想到,裴范先一開口就讓他啞巴了。
“小郎君,我去應付?”
“這不太好吧。我不過是個生意人,上不得檯面,小郎君看起來也是想調查事情的,想知道什麼,何不親自打聽。”
“小郎君若是需要人幫襯,我倒是可以幫忙。”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裴范先卻不是這樣想的。在這整個事件中,他和敏敏最好還是先隱於幕後。
以目前的態勢來看,許自清並不知曉,裴范先這個並沒有人注意的小人物,居然插手到這個案件之中,更遑論是郭敏敏了。
既是如此,躲藏在背後,對於裴范先來說,將具備更多的優勢。他可以藉由並沒有公開的身份,繼續做暗中調查。
現在,唯一的變數就在薛老闆身上,這個油滑的商人,他到底能不能靠得住。
“薛老闆,你不必擔憂,我並沒有把事情都推給你的意思,只是,我們兩個是長安人,初來乍到,洛陽地界上的許多事情也不熟悉,還望你能從中調和,別讓我們一開始就落了下風。”
原來是居中調節,薛老闆鬆了口氣。
“如果是這樣的事情,我倒是還可以幫忙。”
“不過,話先說在前頭,幫忙可以,但是我絕對不面對官府。”
“你們也得理解我,你們是長安人,不管這件事最後調查的如何,你們拍拍屁股就可以抽身而去。”
“可是我們這些做生意的,卻要一直在洛陽生活,讓我得罪洛陽官府,那是萬萬不能的。”
薛老闆的擔心,絕對不是多餘的。他這樣一說,本已經準備了一籮筐說服的好話的裴范先,也只能把那些廢話都咽回肚子裏。
在現實的危機之中,再多的勸說都是多餘的。你根本無法消除人心中的疑慮。
“薛老闆多慮了,我們怎麼會這樣做呢?”
“再者,要怎麼做,還取決於一會到了歸義坊之後的情況,到時候,隨機應變便是。”
說到這個隨機應變,裴范先心中還真的有個期望。若是能在和許自清交手之前,就抓住他參與陰謀的重要證據,那對於他們來說,將是非常有利了。
問題是,許自清這隻老狐狸的尾巴,究竟在哪裏呢?
毫無疑問,案件陷入了焦灼,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都水少監許自清和銅料的丟失倒賣有任何的關係。
既然無法證明有關,那你就沒有理由去調查一個朝廷命官。
即便是有太子的令牌也不行,因為太子李弘是個穩妥的人,他的令牌交給裴范先,只是為了讓他保平安的,其中並不蘊含著可以讓裴范先超出職權做事的意思。
所以,面對這樣的境況,老裴也只能循序漸進的辦案,不能冒失。
幾經周折,馬車終於停在了歸義坊的坊門前,所謂歸義,在大唐這個詞也是有其特殊含義的。
大唐幅員遼闊,開國之時,就打贏了多場立國之戰,收服了不少原本遊離於中原王朝的部落國家。
而這些國家的一些達官貴人,也隨着交往的增多,逐漸喜歡上了長安、洛陽這樣繁榮的大城市。
他們或是有意,或是在大唐朝廷的鼓動下,紛紛內遷,而這些內遷的人,終究還是和正經的唐人不同。
為了加強對他們的管理,以示區分,大唐就將洛陽城的一個裏坊定名為歸義坊,專門提供給這樣投靠大唐的異國貴族居住。
到了李治當政的時期,遠道而來定局在大唐的異族人越來越多,其中也不乏只是來往做生意的普通人,歸義坊的規模也就越來越大,人口越來越密集。
站在歸義坊的門前,遙望着熙來攘往的人群,王謐感慨萬千,歸義坊,多麼好的名字。
錦繡繁華的大唐,兼容並包,海納百川,她像最慈愛的母親一般,敞開了她的胸懷,迎接普天之下願意追隨她的人。
不容置疑的是,當大唐強盛的時候,這些人投奔的心也是真誠的。沒有人不嚮往美好,而大唐,就是當時最美好的國度。
但是,就像是有波峰波谷此消彼長,潮起潮落總有時,大唐也無法永恆。
當她開始走下坡路,那些原本高喊着崇敬,無限愛戴的人,便會調轉槍頭,讓最鋒利的匕首,插進大唐的心窩。
大唐吸收各種文明匯聚一堂,這樣的做法自然是沒錯的,作為一個時代最為強盛的帝國,理應如此。
然而,很多時候,歷史的發展有它的必然性和偶然性,就算是預知了後事的我們,放到當時當地,也不見得就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說不定只會像當時的人一樣,跌到同樣的坑裏。
更何況,即便避免了一個錯誤的選擇,也不見得就一定會導向正確的方向。
說不定會引發更大的危機,忽然之間,裴范先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惆悵。
他做的事情,他的理想,終究都會收到很好的效果嗎?
那會是他想要看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