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天子姬離這段時間變了不少。他沒有再服用青葉進貢的固元丹，也沒有繼續在那些後宮嬪妃的身上折騰。
王司徒故去后，這位年過半百的老天子也在快速的老去。國葬過後，姬離已經鬚髮皆白，連後背都佝僂起來。
青葉前來拜見的時候，姬離正背着雙手，費力的抬頭，仰望着那尊莊嚴沉寂的五音九鼎。
“我原以為，王司徒死了，我會很開心！”姬離聽到青葉進來，並未回頭，自顧的嘮叨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語。
青葉冷冷的回道，“老臣也念及他一片赤誠，從未與他為難，實在是他過於執念，才耗盡了自己的生命。不過，生老病死，這也是人的定數，既然王司徒大限已至，吾王不必過分悲傷。”
“可我們不是在等着國師的不老仙丹么？”姬離終於轉過身來，看起來一臉的疲憊，似乎比百歲開外的青葉更顯蒼老。
“請吾王放心，最後一味仙靈藥引已齊備，仙丹不日即可現世，老臣恭賀吾王將成為真正的萬歲之君，大周將成為真正的江山永固。”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姬離念叨兩句，卻沒有流露出應有的那種喜悅之情。
他抄起銅杵，一擊下去，依舊是刺耳的吱嘎吱嘎聲響，
“仙長可有把握重塑五音？”
青葉垂肩的長眉一挑，
“吾王盡可放心，祭禮一成，則天恩必至。”
“甚好，甚好！”姬離癱坐在地上，“如此，就有勞仙長了。”
……
“那小梅一定還在尋清觀吧。”秦征從常往的解釋中，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魏武夫探知小梅被青葉控制，只怕是脫困無望。
但常往卻有心安慰，
“請秦四公子放心，我定會再想辦法，救出小梅姑娘。只是公子肩負重託，又被青葉那妖人盯着，今晚務必隨我出城去。對了，這是小梅姑娘留在侯驛里的行李。馬匹我也已經派人取回。”
秦征打開收拾的整整齊齊的行李，裏面除了一些日用，最顯眼的就是那件大氅，
小梅收納大氅時的那句話又浮現在眼前，“上面還有洛嫂的針線呢？”
大氅已經有些破損，秦征摸過小梅後補的那些針線，比洛嫂還要精細許多。這才突然想明白，丫頭一直把這件大氅當成寶貝，大概是因為在趙忌濕冷的水牢裏，他曾經用這件大氅，為小梅蓋在身上取暖。
馬棚里的玄龍也已經多日不見秦征，再次見到主人，它一改往日桀驁不遜的傲嬌之氣，主動伸過脖子，舔了舔秦征的手掌。
畢竟也算是經歷過生死的戰友了，秦征把那個碩大的腦袋抱在懷裏，輕輕拍了拍玄龍寬厚的脖頸。
最後，秦征的目光落到了掛在馬背上的那柄神兵天刑，他一直都把這寶器當成一個累贅。小梅曾經提醒過他，如今公子已經聲名顯赫，必須要學些武藝防身。可秦征卻想着這破玩意兒太過沉重，總是勉強耍弄幾下，就仍在了一旁。
“要是能有把槍就好了。就不信青葉那個怪物連子彈都能躲得過。”
秦征被自己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搞得更是苦惱，無奈的搖了搖頭。費儘力氣，才把寶劍從馬背上摘下，然後學着秦人的模樣，斜綁在腰間。
夜半十分，常往把秦征送到京安城外，又給秦征的行囊里塞了不少吃食和金銀，最後不忘叮囑，
“上次勤王之師的項勝將軍和齊布將軍都有明言，希望能得秦征公子這樣的人才。公子可依自己的心思，擇而投之，以圖大業。”
這句看似關心的話語，實則是再次暗示秦征，不要忘了魏武夫的請託，除掉趙忌。可秦征似乎並沒有理解此中深意，而是仰頭看了看京安城頭上那些在夜風中忽明忽暗的燈火，
“常老哥對我的救命之恩，秦征沒齒難忘，眼下您已護我出了京安，也算是完成了魏武夫的請託。剩下的事，就交給秦征自行決斷吧。”
聞聽此言，常往臉色一變，心中暗覺不妙。果然，只見秦征撥轉馬頭，又重新進入城門，拱手向常往道別，
“人多耳雜，秦征就此別過。”
秦征一抖馬韁，夾緊雙腿，玄龍便如同黑羽離弦，瞬間刺入無邊的黑暗，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馬蹄聲在常往的耳畔迴響。
常往心中雖有不甘，但看着秦征毅然決然的背影，知道多說無益，無奈長嘆，
“哎，我至此才明白，魏太子、還有那秦人丫頭為何甘心為這個年輕人赴死。只恨常往無能，無法護你們周全了。”
眼看秦征的背影徹底消失，常往忍不住大喊了一聲，
“若是公子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秦征的回應從黑暗中傳來，洪亮卻又平靜。
一旁的手下忍不住提到，“我們是否可再助公子？”
常往抬手制止，“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剩下的，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隨後，一行人也藉著暗夜的掩護，很快就消失在了京安夜晚的街道中。
玄龍在秦征的催動下，轉眼就衝到了位於半山腰的尋清觀前，道觀原本就是青黑的廊檐，此刻映着青月，只在林間露出一角，彷彿是一頭隱匿在山林間的巨獸。
秦征無暇顧及這些，甩動馬韁指揮玄龍猛地前沖，隨即在大門前一個轉身甩尾，一雙鐵蹄帶着滿腔的怒火，凌空踢出。
哐！一聲巨響，半扇山門，帶着四下迸濺的木屑，轟然倒地。
破門的動靜在深夜裏格外刺耳，瞬間驚動了道觀值守的道童們。
青葉離開前，特地交代弟子們必須嚴防死守，尤其要看好正在提取仙草之靈的小梅。唯一一個懂些功夫的弟子飛出殿外，一看闖關的竟然是秦征，頓時頭皮一麻，私下交代另一個道童，趕緊去檢查地牢裏出了什麼狀況。
“你們把丫頭藏在哪裏了？”秦征並不廢話，當面質問這個看似管事的道童，高大的玄龍上壓兩步，只待主人一聲令下，就要把道童踩死在腳下。
“你是怎麼逃走的？”道童強壓心中的慌亂，偷偷計算着時間，青葉也快該回來了，只要想辦法拖住這個逃犯，那就算將功補過，不至於被青葉一怒之下給練成了仙丹。
秦征無意口舌之爭，一提馬韁，玄龍揚起前蹄，衝著道童的胸口踏來。道童閃身躲過，秦征也不糾纏，催馬朝閃着燈火的後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