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盜墓賊
八百里秦川,孕育了西北男兒樸實,粗獷的性格。
也正是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滾燙的秦人血脈,千百年間流淌不息。
……
月上中天的時候,一處黑黝黝的山脊領線上,兩個略顯渺小的身影,在月光的勾勒下,現出一圈泛着白光的輪廓。
“爭鳴哥,你真的打算今晚就走嗎?”一個矮小點的黑影問另一個瘦高的黑影。
被問的黑影沒有搭腔,只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他隨即把目光投向了面前那片黝黑的山谷。
更遠處,是層巒疊嶂的看不到邊的層層嶺線。再那邊,應該就是三叔說的,繁華的大城市吧。
據說,那裏的燈光能照亮天空,整晚都不滅。那裏滿大街都是露着胳膊和大腿的女人。
黑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等身旁問話的同伴反應過來,嗷的一聲嚎叫,用沙啞的嗓子唱了起來。
那是蒼涼,悲愴的秦腔,
“吾好比……軒轅黃帝……哭蒼聖……,又好比……堯舜……哭眾生……”
一旁的小個子黑影,身子隨着這凄厲的哀嚎猛一哆嗦,隨即用顫抖的雙手把住了唱秦腔的人的肩膀,
“爭鳴哥,爭鳴哥……”
唱秦腔的男子,名叫秦爭鳴,一旁拚命搖着他膀子的,是他的好兄弟蒙壯。
秦爭鳴醉意朦朧的眼中閃過一種迫人的紅光,不顧蒙壯的阻攔,越唱越嗨。
一旁的蒙壯,隨之搖晃的力量也越來越大,
“爭鳴哥,別唱了,求你,別唱了。”
終於到了換氣的時候,秦爭鳴這才反手抱住了兄弟的肩膀,
“壯子,沒事,咱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沒人能聽到的。”
“哥,我知道,所以我才怕,怕你把狼招來……”
我去,秦爭鳴一怒之下,差點想要給蒙壯那大臉盤子上來個大耳貼子。
但這蒙壯是村裡唯一來送他的人,就算是酒勁兒還沒過去,秦爭鳴終於還是沒有把手抬起來。
帶給秦爭鳴一身醉意難消的,是用三秦之地,數千年間傳下來的釀造之法釀出的烈酒——十八女兒紅。
村民家裏如果生了女娃,就在她滿月的那一天,把釀造的酒罈深埋地下,待十八年後,女兒出嫁時,再挖出來宴請賀喜的賓客。
酒不醉人人自醉。
秦爭鳴白天喝下肚的,是青梅竹馬的小梅的女兒紅。
迎娶小梅的新郎,卻是村長的兒子。
白天那屈辱的一幕,再次浮現在眼前,
“爭鳴,沒想到你也能來啊,兄弟能把村裡最俊的媳婦娶到手,哥們一定要替我高興高興。”
胸口別著新郎胸花的二柱子,端着一個顫顫悠悠的酒杯遞了過來,不等秦爭鳴搭話,自己先把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我先幹了,你隨意,哈哈。”
秦爭鳴的臉色先紅后白,他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抱起酒罈,給面前的粗瓷大碗倒了滿滿一碗,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
“二柱子,別開玩笑了,咱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小梅成了你的新娘子,我當然高興,祝你們幸福。”
言畢,一碗烈酒,仰脖倒下,來不及全部灌入的那些,順着裂開的嘴角兩邊溢出,一直淌到了胸口。
就這樣,吆五喝六中,秦爭鳴自己把整整一壇女兒紅灌下了肚。
直到酒宴上的男人們都已經醉的東倒西歪,秦爭鳴才在好兄弟蒙壯的攙扶下來到了村后的小樹林裏醒酒。
“哥,二柱有啥牛逼的,不就仗着他爹是村長么?要不,我找機會去拍了那對狗男女。”
就算只是吹牛逼,秦爭鳴還是對這個兄弟的義氣頗為感動,
“別亂來。壯子,只要他對小梅好,咱們做爺們的就該祝福他們。”
“那你?”
“我今晚就走,去城裏找三叔,等賺了錢,把你也接出去。咱不能一輩子只待在這土窪窪里。”
“好!”
……
眼下,蒙壯扶着秦爭鳴,一路磕磕絆絆的走到了村頭的山口處。再往前走,就看不到村裡微弱的燈光了。
兄弟二人只能就此別過,秦爭鳴留下了蒙壯在那個山尖尖上。
隨即一人沒入了夜晚無邊的黑暗之中。
他要混出個人樣來給村裡那些鄉鄰看看,這個想法讓他一腔的熱血再次沸騰起來,血管中奔騰的熱浪,不亞於白天灌下的那些烈酒。
“哥~”山崗上的蒙壯不舍的喊了一聲,隨即也嚎起了自認為應景的那支調調,
“哥哥你走西口……”
“我去。”
這充滿感情的調調嚇得秦爭鳴不由得捂住耳朵,加快了腳步,心裏暗想,看來真不該逼這兄弟聽自己唱歌。
這一路小跑,山路漸漸難走起來。
秦爭鳴原本計劃着,走那條只要翻過兩座山頭就能到達最近的省道,那裏會有好心的貨車司機搭他去省城的。
可是月光被四周高大的林木擋在外面,原本就時隱時現的小路,竟然恍惚間,越來越難尋覓。
扭頭回望,被甩在身後的痕迹也消失不見,秦爭鳴頓時有點頭皮發麻,
“這,莫不是迷路了?”
山裏的孩子,其實並不太怵迷路這事。
大不了趁着天黑好好休息一下,等天亮的時候,辨清了方向,走出大山並不困難。
只是小梅婚禮上的屈辱,已經耗盡了這位三秦漢子的耐心。
秦爭鳴逃離村子的決心一刻也不能耽擱。他爬上一棵大樹看看天上的星光,天上星河搖曳,莫名有種親切之感,讓少年朝着自認為正確的方向,堅定的走了下去。
哪知這悶頭走下去,竟然是越來越茂密的叢林。那些影影綽綽的林木草窠後面,不時的傳來小獸和驚鳥掠過時悉悉嗦嗦的動靜。
有時猛地呼啦一聲傳來,嚇得秦爭鳴身體裏的那些殘存的酒勁兒,變成了冷汗從身體的毛孔里滋了出來。
“算了,還是先等天亮再說吧。”
秦爭鳴放棄了繼續和那些形狀詭異的鬼影做抗爭,用儘力氣,爬到一棵粗壯的大樹頂上。
這裏可以躲避山中隨時出沒的猛獸。
可等他剛剛把身子固定在樹杈上,不遠處的草窠里,突然傳來一陣悉悉嗦嗦的動靜,這可比之前那些野鳥小獸的動靜要大上許多。
樹上的秦爭鳴嚇得頭皮發麻,那點殘存的醉意徹底消失殆盡。
他屏住呼吸,緊緊的盯着這個動靜傳來的方向,眼見着一個在草窠中穿行的影子,正朝着自己藏身的大樹移動過來。
這些荒草能有一人多高,看不出在草叢中穿行的動物到底是什麼。但從草尖晃動的痕迹來看,藏身其中的東西,身長竟然有四、五米之巨。
千萬別是老虎,秦爭鳴開始默默的祈禱,
“那玩意兒鼻子老靈了,就是藏在樹上,也躲不過去。”
“更別是熊瞎子。說它是熊瞎子,那純屬胡扯,覓食的熊瞎子不僅鼻子好使,爬起樹來,甚至比人還靈巧。”
樹上的秦爭鳴胡思亂想,可那動靜卻彷彿是已經盯上了他,一直朝着他藏身的這棵大樹走來。
就在秦爭鳴心中突突狂跳時,突然,幾束手電,竟然從草縫間閃了出來。
“是人?”秦爭鳴激動的差點喊了出來。
果然,手電亮光越來越近,三個穿着黑色衣服的身影陸續從草窠里鑽了出來,剛好停在了秦爭鳴藏身的樹下。
“老大,咱們在這兒轉了幾天了。一根毛也沒撈着啊。你到底還能不能找到秦王墓啊。”
“老三,你摸着良心說,跟我出來,曬時候讓你空手回去過。”
另一個人在一旁勸解,“是啊,老三,老大啥時候虧待過咱們。不過,老大,咱們這次確實也繞了幾天了,實在不行,咱們就換個地方?”
那個被稱作老大黑影,顯然是這三個人的頭目。他看了看老二和老三,然後從懷裏掏出個羅盤,讓老三用手電照着,
“我這祖傳的分金定穴之術,還沒有失手過。師父也叮囑過,此處是一個天生的龍穴寶地,定有大寶,只是天機不到,靈寶不得重現人間而已。”
“那你咋知道現在天機到了?”
老三還是不忿,顯然這三人在山裏苦捱了不少日子。
“啊,師父給我託夢了。”老大的回答差點把老三氣樂。
哥三個就在秦爭鳴身下的空地下爭論着尋寶之事,卻把樹上的小伙嚇得一身冷汗,幸虧剛才沒有急着現身,要不,這荒郊野嶺的,被這三個盜墓賊給活埋了都沒人知道。
可是,這三個傢伙大概有意在大樹下休整,一時半會還沒有走的意思。急的樹上的小伙兒頭上直冒冷汗。
這次冒汗,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尿急。
為了對抗小腹炸裂的感覺,秦爭鳴想方設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蒙壯現在應該已經回到他的破土屋裏睡著了。村裡那些鄉親應該也已經鬧完洞房了。二柱和小梅應該忙活起來了……
我呸,秦爭鳴恨不得削自己一個耳光。下面那三個盜墓賊沒有要走的意思,自己卻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天上,一輪明月從半空的雲霧中鑽了出來,皎白的月光重新籠罩在這一片山林的上面,把遠山近嶺點亮了起來。
深遠的夜空中,九宮神星已經漸漸連成一條直線。螻蟻般的眾生,鮮有留意這千年不遇的異象。
看似荒謬的老大,其實並沒有對老三說實話。
他等的真正的天機,正是天上這九星連珠。
只是師父臨終的交代,不能讓更多人知道這個異象,因為將要現世的靈寶,與這天機相合,有着逆轉乾坤的神力。
“好了,勝利就在眼前,兄弟們再加把勁。咱們的辛苦不會白費的。”盜墓賊老大把羅盤重新收好,向著另外兩人使了個顏色。
三人心領神會,背起行囊繼續向草窠深處走去。
樹上的秦爭鳴雙腿緊緊的夾住胯下的那根樹枝,又忍了一陣,確認三人已經走遠,這才慌不擇路的從樹上滑下,鬆開皮帶,對着樹根,嘩~
那舒爽,讓秦爭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兄弟,流量挺大啊!”
“唉,可不,差點沒憋死。”
秦爭鳴下意識的答應一聲來自身後的調侃,突然意識到不對,一轉身,那三個身穿黑衣的盜墓賊,已經把他包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