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停更了幾期之後,京城的讀者們終於迎來新的《沉魚》。
季宣的文齋也不需要派人宣傳,只是由周掌柜在傳文齋門口設了個牌子,上面貼着一張紙寫着:《沉魚》出新期,季家各文齋有售。
早就翹首以盼的讀者們派來的人便急急地衝進各個文齋。
有些已經等不及的,就直接在文齋內付了款翻閱起來。
這次連香考慮到自己因為生病而停更的緣故,特地一次發出了比平常多了一倍的稿量,叫讀者們看了個痛快。
“我還以為孟無傷真的是投靠伯嚭了呢。”
“哼,伯嚭小人行徑,孟無傷根本瞧不上。就算不和伍子胥相謀,他也不會選擇伯嚭。”
“可是伯嚭死了,難道不會查到孟無傷頭上嗎?”
“你莫不是忘了還有伍子胥嗎?他是吳國相國,有他壓着,孟無傷一定不會被查出來。”
“可是吳王呢?”
“你看下去再說吧,吳王估計沒工夫多管,後面就是鄭旦有孕了。”
“鄭旦有孕?啊——崖離山答生究竟想怎麼安排西施啊?”這是一個支持西施和吳王組CP的讀者。
崖離山答生想怎樣?她想給西施製造回國的困難。如今的西施和吳國毫無牽絆,越國的任務已經落在了鄭旦的頭上,而鄭旦明顯沉浸其中。這時候的西施,若是孟無傷一定要帶她走,是可以離開的。因此連香是要安排鄭旦懷孕產子,生子難產,在死前見了西施最後一面,臨終遺言是讓她照顧好自己的孩子。以西施的心性,她絕不會辜負對於鄭旦的承諾,這樣才無法直接離開吳宮,跟孟無傷走。
京城中追捧崖離山答生作品的讀者很多,但是更多的人翹首以盼的是科考的結果。
那些覺得自己榜上有名的人,自然是四處交際,為日後入朝為官做準備。而那些明知自己無法中進士的舉子們,也只能按下心頭的焦躁和黯然,強顏歡笑參與其他人的宴飲應酬。
韓永正是後者之一。
他坐在席間,周圍全是對着其中一人的讚歎奉承之聲,手把酒杯,勉強笑了笑,同周圍人一道一口將酒飲盡。說是為了祝賀,其實不也是借酒澆愁么?
他已經看到路應貞在另外一桌,臉上的神情明確釋放出此次必中的消息。
喝下酒後,自己的長隨上前來,低聲道,“章郎君來找。”
韓永酒量一向不怎麼好,聽到章郎君三個字,彷彿喝了醒酒茶一樣,登時清醒了不少。
章治是他同窗好友,那天考試,他看到章治病倒被人抬出去,後來也沒有消息,一直有些擔憂。此刻對比這令人厭煩的虛假阿臾,他自然是更想和章治見面。於是立刻站起身來,和席間其餘人告辭離去。
那日自從連香找了韓永之後,他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寧,拿不定主意。章治回家又一直未能出來,韓永猶豫幾天,最後決定還是照常參加會試。
且巧合得很,章治的號房和他的就在斜對面。他們第一場考試結束沒多久,章治就病倒了被巡邏的衙役給抬出去。
章治這樣,很明顯是沒能完成試卷的,也不可能繼續接下來的考試,今年的會試就白白錯過了。而韓永也略受影響,後面的發揮也不好。不管是文章還是策論都只是中規中矩,這樣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中榜。
章治在茶樓的一個房間內等着,近一個月沒見,他比從前更瘦了。一旁服侍的還是硯童。
看到韓永進來,章治沉沉的面色終於露出一絲悅色。
二人相互問了一下近況,韓永問道,“那日我見你病倒,究竟是什麼緣故?”
“呵,”章治輕嘲一聲,“家中準備的碳爐,點不起火。”
一句話說明了情況。無非還是后宅陰私,他繼母的手竟然真的伸到了給章家長子會試的準備工作上。
想起那時連香還曾經提醒過自己,要給章治準備一份考試用的東西,韓永也嘆氣,“還真是被她料到了。”
“被誰料到?”
“連娘子。”韓永把連香第一次提醒的事情告訴章治。
“還是她更懂些,怪道……”能寫出許多朝堂權謀、陰謀詭計的人,早就猜出自己會經歷這麼一遭來。後院女人能動的手腳,也就是在下人們身上。
韓永見章治沉默不語,心知他鬱郁不快。若是如同自己一樣是考完了全場的,不中也只能是自己能力有限,運氣使然。可他根本是被人設計成沒能考完試,回去還大病一場,更讓人憋屈。
“連娘子還曾經勸我其他事情……”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連香當時從劉摯那裏得知此次會試會出問題,最好不要參加時,就已經隱晦地和韓永提過。只是後來韓永既沒機會見到章治再提此事,也不打算放棄三年一次的會試,也就漸漸忘了。這時因為連香對於章治在會試考場遭遇的預見,讓他重新想起此事。
等韓永說完,不止是章治,就連他自己也冷不丁地後背發涼。
韓永苦笑道,“你沒能完成考試,就算日後有什麼事情,也追究不到你頭上去。我這次從見你出去開始便心神不寧,也沒能考好。”
“或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章治站起身道,“韓兄也不要太在意,一切都得等明日放榜再說。”
二人分別,韓永稍稍放下心來。章治卻不像他那樣的政治小白,出身在朝堂官員之家,他很快就想到自己這次會試碳爐出問題,自己知曉絕對是繼母的動作,但是父親究竟知不知曉此事?
是不是父親先察覺到了什麼風聲,是以即使知道了繼母的打算,也沒有阻攔嗎?
到了第二天,皇城門外掛榜,已經是舉人身份的人,通常家境也就不再困難,此時也不會冒着擁擠踩踏的風險親自前來看榜,而是派自家的小廝長隨,自己則坐在離放榜處不遠的茶樓酒樓中等待,或者是直接在客棧等消息。
韓永也懶得和其他人應酬,他自知此次必定不中,也沒讓自己隨從去看榜,就呆在狀元坊的宅子中,準備收拾行李,近日就要回鄉。
“郎君——郎君!”隨從慌慌張張地跑回來,“放榜處鬧起來了!”
“不是讓你去租車了嗎?”韓永皺眉。
隨從道,“會試如此重要,郎君就算覺得指定不上榜,我也得親眼看過一遍才能回去。”
韓永嘆氣,“你方才說放榜處如何了?”
“有舉子鬧起來,撕毀了皇榜,我回來的路上,已經看到有大批官差往放榜處趕去!”
韓永手中的鎮紙嗒地掉在地上,也顧不上撿,急急匆匆地出門折向連香的小院,敲門后開門的是關娘子。
她看到韓永失落的神情,道,“我家娘子還沒回來,郎君再等等吧。”
韓永無奈,自從年後不久連娘子出門,就一直沒回來過,他有心想問也無法。轉而去尋章治了。
只是剛出狀元坊不久,便被官差呵斥趕回,他回巷子前向外看了一眼,還有官差拿着鐵鏈子鎖人的,遠處還響起整齊劃一的馬蹄聲,打破了外頭的嘈雜和混亂。他也不敢再呆,只能立刻回到住處。
放榜之時出的亂子,迅速傳回皇宮之中。
一開始,皇帝並沒有太當回事,可是不一會兒便重新傳回有人被打死,皇榜撕毀的消息。這位天子的臉色立刻沉下來。
棲霞宮的妃子很有眼色地讓底下人將小皇子抱走,自己也靜靜地退到一邊。
她是受寵不錯,但也絕不只是僅憑一張美麗年輕的面龐就爬到今天位置,懂得進退,小心揣摩上位心思,也是這位雲妃的長處。不論在棲霞宮外如何,至少在皇帝面前,雲妃從來都只是天真可人,帶些小小驕縱可並不讓人厭煩,最終也是乖巧識大體的。
皇帝此時已經將自己的旨意吩咐了出去,回過神來,只覺得宮殿內安安靜靜地,宮人們都散開,只剩下雲妃一人在殿內一角獨自綉着手帕,不時拿起繃子來對着窗戶射進來的光線看看繡的成品如何。
“怎麼坐在了這裏?”皇帝走過來問道。
“陛下處理國家大事,臣妾什麼都不懂,也不能打擾了陛下。是以乾脆過來綉個帕子,等陛下理事完畢,臣妾也好服侍呀。”
皇帝點頭笑了,伸手在她圓潤細滑的下巴上輕點了一下,看雲妃明明羞紅了臉,卻還是硬要咬着唇抬眼看他的模樣,又故意將她的頭抬得更高,露出纖細的頸項,帶着好看的弧度。
雲妃急忙伸手搭在皇帝手邊,微微側頭,明艷的臉頰更紅了,嬌嗔道,“陛下,別作弄臣妾啦。”
皇帝哈哈大笑。
笑聲傳出內殿,門外為首的宮人聽到這聲音,又等了幾息,這才吩咐其餘人各司其職,一會兒要準備好服侍陛下和雲妃。
其餘宮人低聲應道,“是,木姑姑。”
這位木姑姑則面無表情地離開內殿,來到自己獨自一間的住所內,打開衣櫃,翻出一套穿過的藍色宮裝,打了個包袱,招來服飾自己的小宮女道,“把衣服送去浣衣局,告訴她是我的衣服,得單獨洗曬。這幾日天氣不太好,可等個三五天再送回來。”
小宮女應下,接過包袱,退了幾步才轉身離去,前往浣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