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州賀壽(四)
“混賬東西!如此輕率就下定論!你是何居心?”信王聽罷大發雷霆,抓起了大夫的前襟,聲音從牙縫裏擠了出來:“無論如何要醫好季王的眼睛,不然本王取你狗命!”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賊人用的乃是至毒之葯,就算華佗在世也無法醫治啊!王爺饒了小的吧!”大夫老淚縱橫,一個接着一個地磕着響頭,把頭都給磕破了,頭上是鮮血橫流。
“你自己不行,別把其他的醫師扯上,去!去將信州所有的大夫請來,本王要聽他們怎麼說!”發泄過後,信王胸腔仍是劇烈地起伏,神思卻冷靜了些。
見有戴罪立功的機會,王府大夫抹了一把頭上的血淚,趕緊起身,爭分奪秒地尋救命稻草去了。
季王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外人看她的眼睛佈滿血水,定然覺得恐怖至極,可她自己卻意外地覺得還好......
只有異物入眼之時刺痛了一下,此時便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舒服的清涼之感。
與韓神醫藥方上所描述的情況一模一樣。就因這一模一樣,季王才覺得心安,她也可以放心大膽地扮演一個慌張無措的傷者了。
她此時歪着腦袋靜靜地卧在寬大的椅上,周遭充斥着亂糟糟的議論聲和腳步聲,佈滿淚水譚福加緊緊靠着她的身旁,垂首弓背,半步也不敢離開。
“這兒吵雜,王兄差人將你背到房中去。”信王有又氣又急,嗓子都啞了,卻還是溫下聲音同季王說話。
那聲音柔得就像哄小孩子,季王在心底默默嘆息,她已經是個大人了,可自己在身旁那些人的眼裏,依舊像個小孩子。不過這樣也好,信王知道她率性而為,便不會去揣測她救他背後是否有其他的目的了。
季王訥訥地點了點頭,眼睛上矇著的白紗擋住了她大半的神情。
眼睛看不見的時候,身體的器官就會變得分外敏感,季王動了動耳朵,便聽見一個渺遠的聲音隔着門窗帘:“大夫來了,大夫來了!快讓讓!”
聲音來自比主子們還要焦急的劉台康,他撥開一眾丫鬟往裏跑去,止不住對忙碌奔走的丫鬟發火:“做什麼,讓開,別擋道!”
短短時間內,劉台康把能踏遍的醫館都踏遍了,凡是會些醫術的都被他抓來了。
若季王的眼睛瞎了,他身上的罪責可大了去了,信王如此信任他,將王府的大小事務交於他管理,最為喜慶的壽辰卻出了事,還讓兩個萬金之軀尊貴無比的主子受了傷,倘若不能將此事好好地解決,上頭怪罪下來,他怕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劉氏九族的性命都在他一人身上了,神情越發地焦急,腳步不斷加快,而後撲通一聲在信王面前跪下,氣喘吁吁地復命:“殿......殿下,小的將大......大夫們都找來了......”
他瘦削的臉上佈滿了汗珠,雙唇更是乾涸蒼白,他同時間賽跑,連一口水都不曾飲。
他與信王都知道,事情已然發生,怪罪是不可避免的,但這個罪責可以藉由苦肉計消退一些。
大夫一個接着一個地排着隊,往來急切,個個也是大汗淋漓。
劉台康是直接帶着王府守衛去醫館召人的,初見那陣仗比錦衣衛拿人還要可怕幾分,大夫們都不敢反抗,乖乖地跟着守衛來了信王府。
出門還是雲裏霧裏,路上聽劉台康長話短說說了幾句,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此事若是辦得好,那可是光宗耀祖喜事,若是辦不好,那可是掉腦袋的大事!
大夫們心懷忐忑地站成一條長龍,雙手收進寬袖中,低頭沉思。前後並不搭話,隊伍安靜得很。
信王也將他們視為救命稻草,站在隊伍前端,一個一個地請到床榻旁。剛開始時態度友好,可聽到大夫們的搖頭嘆息后,他的耐心不復存在了。
“稟信王,季王殿下確實是看不見了......”一大夫診完回來回話。
“你再說一遍!”信王氣得滿臉通紅。
可事實就是如此,再說百遍也是如此,大夫抓着藥箱跪下,聲淚俱下地哀求道:“信王殿下,不是草民不願醫,是那葯太毒了,草民沒有辦法醫啊!那毒已經沁入了季王殿下的雙眸中,生了毒效,普天之下無一法可解,季王殿下這一雙眼只能是廢棄了!”
請來的大夫已經進了半數,診完之後每一個人都是這般說的。
信王的怒氣積到了頂點,憤憤踹了大夫一腳,而後滿面頹然地卧倒在地上。
祝王一面擔心季王一面還得安慰信王:“信王弟,莫要輕言放棄,季王弟的這一雙眸子就系在你我身上了,倘若我們二人放棄了,不替她想法子,她該是如何的茫然無措。”
“是啊王爺,後頭還有一批大夫,讓他們診斷看看吧。”劉台康趁機說了兩句。
低垂着腦袋的信王抬起了頭,眼角沁出了淚水:“祝王兄,我並非就此言棄,我只是痛恨自己無能,身為哥哥,本該是要護得弟弟周全了,現如今卻反過來了,危難之時,反倒是九弟挺身而出保護了我......”
“你我都知,季王弟生性如此,你也莫要怪罪自己。她的眸子系在我們身上,我們定當竭盡全力,倘若用盡了所有法子還不能挽回,那便是天意了......”祝王的眸子看向了季王所處的位置,悄悄地嘆了一口氣。
“不能耽擱時間。”信王振作了起來,伸手抹了一把眼淚,手一揮,朝着劉台康吩咐道:“讓後面的大夫進來吧。”
“是。”劉台康趕忙去外頭傳喚。
簾帳安安靜靜地垂着,無人掀開,季王總算可以歇上一歇,有大夫的時候,她還要演戲,適時地叫幾聲難受,來表明自己身體之痛苦,受傷之嚴重。
此時有了空檔,她終於可以小幅度地挪挪身子,動動自己發麻的腳了。
周身都動了動,緩解了僵硬,季王發現眼睛上的所有痛感都消失了,可不知怎麼肚子竟疼了起來。難不成是方才被那樂師一扯一摔弄傷了?
季王蹙起眉頭,在腦中重演着方才的場景,她記得清楚,自己雖然摔了一跤,可恰好摔在一堆蒲團墊子上,肚子也沒磕到哪裏去,怎麼會痛呢?
逐一排查原因,季王發覺有可能是自己吃多撐了。
她吃東西喜歡細嚼慢咽,素來吃得慢,可宴席上因着心虛緊張,不知不覺中吃飯的速度加快了,一口接着一口,直至腹中有了撐意才停下箸來。她本以為無事,渾然不知胃已被撐得脹脹的。
方才自己的注意力都在雙眼以及對付外頭的那些人的事情上,沒有感覺到腹部的奇怪,現在眼睛不難受了,外頭也沒人打攪了,肚子的疼痛尤為明顯。
冷汗從季王的鬢角淌了下來,有那麼幾瞬,她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前的慘狀,渾身又止不住顫抖起來......
以後再也不吃這麼撐了......季王無限懊悔。
她辨着周遭的聲音,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小手撫上肚子,揉揉發疼的地方,企圖讓自己消化地更快些。紗帳能顯出她的人影來,她的動作又不能太大,只能讓手掌慢慢地移動。
肚子越發的難受,季王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
雪上加霜的是還沒揉兩下,簾帳外頭又傳來了腳步聲,她不得不將手收回,安靜地放在身側。
布衫摩擦椅面,季王腦中各種神思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痛意也暫時忍着,她得集中注意力對付面前的這個大夫。
大夫在方凳上坐定了,動作不疾不徐,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淡淡的清香。
女大夫?
季王在心裏打下這個疑問。
“草民替殿下問診。”
年邁卻依舊溫柔的聲音傳來,印證了季王心中的想法,多聽了兩耳,她又覺得這個聲音分外熟悉。她的記性好,剛發生的事情記得尤其的牢。
雖然看不見容貌,但她確定了人選。這位女大夫應當是她昨晚遇上的老嫗。
她會不會認出自己來?昨晚按一穴位便可緩解胸悶氣堵,這位女大夫的醫術一定很好?她是否會識破自己的假瞎之葯?
季王被老嫗捏着的手輕輕顫了顫,坐在凳上的老嫗抬了抬眸子。只一瞬,她的神色便恢復如初,倘若她這個時候狀似無意地說些什麼,不知要給躺在床上的這個人增添多少負擔。
有人就愛胡思亂想。
老嫗的嘴角浮起與容貌不相稱無奈笑意,手上的動作輕了又輕,柔了又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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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悲傷消息,這幾天瘋狂加班沒時間碼字,存稿用完了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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