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州賀壽(二)
信王乃外邦公主所生,融入了外族了血液,生得那叫一個俊俏倜儻,特別是那一雙褐金的瞳仁分外引人注目,再配上含情脈脈的桃花眼,讓無數姑娘迷戀不已。
每次出府,信州那些不同年齡層次的女子都要出來圍觀,常常造成市集擁堵,車馬難行。
夏容宣難以想像自己要去某地卻被堵在路中的心情,那種滋味一定不好受。可信王就吃這一套,還樂在其中。
信州內外大把貌美的姑娘都芳心暗許,甚至是情有獨鍾,還四處揚言要麼嫁入王府做妾,要麼獨身一世,便是非信王不嫁。
信王召走了姑娘們的芳心,那些才子書生門暗送的情意卻無人領取,大為嫉妒。
“信王弟過壽,喜慶事兒,同我們這般計較作甚,王兄趕了大半日的路,餓了,我們去吃飯喝酒,吃飯喝酒!”
“走走走!”
三人圍坐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喝酒,折騰到了深夜。季王不喜喝酒,多飲兩杯整張臉便似那紅蘋果,身子也會發癢,故而沒有多飲。那二人卻無禁忌,難得見上一面又恰逢喜慶事,不停地推杯換盞。到最後兩個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看着二人越發迷離的眼神,聽着那不斷打結的言語,夏容宣覺得是時候發揮她清醒人的作用了,身子朝前探了探,溫着聲勸着二位兄長道:“明日壽宴好生熱鬧呢,這些酒留着明日吃吧。今夜喝得大醉,明日起不來,惹得賓客笑話哩。”
二人笑着搖頭,滿臉通紅,醉意醺然,眯成一條線眸子想要睜開卻越發困難,舉起手裏的那杯就又大口地喝下。
“劉管家。”夏容宣急忙喚了一聲。
“季王爺有何事?”劉台康聽見聲音,小跑着趕來伺候。
“弄兩碗醒酒湯來,不然他們二人明日起身可有罪受了。”
“還是季王殿下細緻,小的這就讓廚子去備。”
默不作聲地往杯盞里倒入醒酒湯,季王見二人一口一口地喝下,心才稍安。
“找幾個力大的下人,攙他們回房吧。”喝完醒酒湯的二人頓時失了氣力,腦袋伏在桌上,身子軟綿綿的。
“是。”
幾個下人攙着信王回了寢屋,季王則隨着另一幫人送祝王回廂房。
“我們繼續喝,季王弟,我們繼續喝!”京師爭權奪勢風起雲湧,每時每刻都要緊繃著一根弦,哪裏能像現在這般暢快,一向溫文爾雅的祝王心中高興,不免喝多了,此時是醉得一塌糊塗。
他趴在下人肩上嘴裏叫嚷着要再喝,舞動手臂要來抓夏容宣的衣襟。
那混亂的爪子差點抓在季王臉上,她忙退後了一步才躲過。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夏容宣在心底默念着,開始頭疼起要如何讓祝王安定下來。
祝王撲了空,還欲再抓,耳旁卻響起一個慍怒的女聲:“夏容溫,你做什麼!沒瞧見季王殿下要被你抓傷了嗎!”
此聲一出,祝王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手腳立馬安分了下來。
“王嫂。”夏容宣大喜,忙從身後上前,抱拳行了一禮:“先前不曾瞧見王嫂,不知王嫂是何時來的?”
“有一親戚住在信州,前去拜會耽擱了一會兒,你們吃飯喝酒的時候到的。我在親戚家中已經用過膳食了,所以沒有打攪你們,說來也是王嫂的不對,應當同你與信王殿下打個招呼的。”說話的是祝王妃章婉青,生的是清雅脫俗,賢良淑德,與祝王十分般配。
“王嫂言重。”季王連忙擺手。
“幾年不見,季王殿下長高了。”章婉青眉眼裏皆是淡淡的笑容,親切和藹,如長者一般。先前在京師的時候,祝王同她都是待自己極好的人。
夏容宣聞言燦爛一笑,昂首挺胸道:“現在已經是個大人了。”
“是是,看着像大人,性子還是像個小孩。”章婉青也笑道。
季王羞澀地笑了兩下,見祝王還難受地站在一旁,立馬回過神來,道:“夜深了,王嫂趕緊扶着王兄進去休息吧,還有一些醒酒湯,我讓下人備着了,王兄難受的時候可以喝些。”
看着那雙一如既往的純凈的眸子,章婉青笑得越發柔和,溫着聲道:“好,你也趕了一天的路,也快些去休息吧。”
季王施禮告辭,往自己的廂房走去。祝王夫婦的關切的話語回蕩在腦中,她不自覺想起了前世這二人的結局。
她的心一陣鈍痛。祝王是被五馬分屍的,死相可謂是慘絕人寰,祝王府上下被抄沒,女眷有發配為奴的,有淪為官妓的,剩下的那些被屠得一乾二淨。待她極好的王嫂在聽聞祝王兄死訊之時也以白綾自刎。風光一時的祝王府就此絕了......
“嗬嗬——”心痛得難以抑制,季王的呼吸變得急促,進而不暢,她捂着心口蜷起了身子。
只恨這個禍根是在自己重生前埋下的!倘若自己再早幾年重生,自己便能阻止這一場錯亂的姻緣了,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季王一手抓在木欄上,大口喘着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公子可是身子難受?”一人無聲無息地靠近,突然傳到耳里的聲音讓季王嚇了一大跳。
她蹙着眉抬起了頭,見來者是一老嫗,面帶關切,佈滿皺紋的面容上儘是慈祥。
季王突然生出的戒備在頃刻間蕩然無存。那老嫗衣着皆是樸實無華,裝扮亦不像王府中的人,而自己也是輕裝素衣,她不識得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心口有些發悶,沒什麼大礙。”季王努力扯起一個微笑,餘光掃到旁側,才發現自己竟走錯了路。護送自己回房的那些家丁都被她打發去照顧祝王了,故而她身後沒有跟着下人,也沒有人提醒她。
“心口發悶,血液鬱結,這可不是小事,公子年紀輕輕,應當多加註意身子。”老嫗柔聲勸到。
凡是關懷自己的人,季王都會覺得很溫暖,也沒有那麼多的戒心,抱拳笑道:“多謝大娘關心,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住在信州南城,家裏頭是行醫的,今日是給信王府送藥材來的。我呢,也通些醫術,不如教公子一法來緩解心悶氣短?”
“好啊。”
“人的手掌上有一穴位,找到之後用力按壓,幾下便能通氣血,很有效的。”老嫗說著便在自己的手上示範起來:“就是這兒,找到之後以拇指用力按壓。”
季王見法子新奇,睜大眼,繼而自己的手遞到老嫗身前:“天太暗,我看得不真切,大娘在我手上教學吧。”
老嫗臉上的神情與手上的動作都有片刻的停滯,旋即緩和了過來,抬頭笑道:“好的。”
她一手捉在季王的腕子上,另一手的拇指按上穴位:“便是此處,以如此之力壓之即可。”
老嫗粗糙的手指按在手掌的穴位上,神情認真,只稍兩下,季王便覺得心口的氣悶緩和了不少。
季王雙目大亮,笑容欣喜,看着比她矮一個頭的老婦道:“此法當真有效,我覺得現在好多了。”
老嫗抬頭,笑着同季王對視一眼:“祖傳的法子,公子日後若有胸悶的情況,皆可用此法。”老嫗鬆開季王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多謝。”
看着季王亮晶晶的雙眼,老嫗觸動到了自己心裏的某根弦,突然別開了眼,“我先告辭,公子今夜要多休息。”
“慢走。”季王頷首,見老嫗轉身之後,自己也轉身向後側廊道走去。
老嫗經過拐角,腳步停了下來,身子隱匿在寬大的支柱後頭。她側過臉,看着季王慢慢地走離自己的視野。
她手上沾了藥水,捂在眼上,默數十下后鬆開,那一雙渾濁的老眼驟然變得清明。伸手往喉部一托,一個小器物被取出,她的聲音也恢復如常。
接着從鎖骨上撬開一角,一張麵皮慢慢被撕開,一副年輕而貌美的臉龐浮現了出來,赫然竟是松蘭山上脾氣古怪的韓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