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願得一人
十二月十五,沉沉的天氣,已是很涼很涼。
解憂已在楚宅住了好些日子,想起來兩個月前的這個時候,她還在給他準備生辰禮物,沒想到兩個月,卻發生了這麼多事,琪妃死了,她差點被皇甫劦殺死,最後皇甫劦也死了,她離宮,他追了出來,一切似還是歷歷在目。
這幾日風寒,在屋裏悶着太難受,解憂覺得無聊,披了件厚衣衫,打算出去透透氣,她沒怎麼在楚宅逛過,從她房間到楚宅門口的路她還是知道的,只是離了那段路線,她就徹底的,迷路了!
這楚宅怎麼比皇宮還大,還錯綜複雜。
果然不愧是帝都第一富豪的宅子,解憂嘆了氣,只得慢慢的摸路回去。
她並不是路痴,走過一遍的路她會清清楚楚記得,若這條路她沒走過,那麼,不認路也不是她的錯。
解憂經過一座院子的時候,一不小心聽到院子房間那頭打碎了什麼東西的聲音,嚇得解憂僵硬住身體,差點逃跑。
安撫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臟,解憂壯着膽子,才小心翼翼走入院子裏頭,院子荒涼荒涼的,也不見個人影,解憂有些心慌,那剛才的聲音,是鬼?是小偷?
居於這個院子比較偏僻,估計也沒什麼財寶,她趨向於前者,於是便沒有勇氣往前走了,宮裏頭也有這般的鬼屋,能不惹就不惹吧……
解憂正打算再躡手躡腳離開,裏頭卻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悠悠長長,帶着些喘息。
“誰在外面?”
她咽了咽吐沫,聽聲音,好像是個男鬼……
她聽到了腳步聲,很慢,像是很艱難的在走每一步路,腳步聲開始從屋外綿延到房門口,像幽魂索命的腳步。
心提到了嗓子眼,哪還管什麼鬼,解憂已是撒腿便跑!
在藍衫女子身影消失那一刻,房門緩緩打開,一抹病態之色的白衣出現在門口,微微抽搐的手掌還在不停抖動,雙腿也是不穩之色,唇色蒼白的男子微微咬牙,盯着那抹影子離去的方向,又嘭一聲關上房門。
解憂一路亂撞,實在想不到這麼漂亮的楚宅也有鬼屋什麼的,好不容易看到個人,問了路,一臉慌色的回到房間,抿了口熱茶壓壓驚。
掌燈時分。
管家老伯楚福竟然進了她房門,她有些疑惑,問,“楚老伯?”
楚福似是有些難以啟齒,過了許久才慢吞吞問道,“冥姑娘,容我冒昧問一句,冥姑娘您今日是否去了后宅?”
想起那個鬼屋子,解憂不知有何問題,趕緊心虛的搖首,“不曾,楚老伯,發生了何事?”
“不是大事,多有打擾冥姑娘,冥姑娘也請早些休息。”楚福恭敬道,往回走了幾步,似是擔心什麼,又轉身道,“冥姑娘若是無事,還請冥姑娘莫要去后宅,那后宅,沒有家主允許,不許人接近。”
“好,謝楚老伯提醒。”解憂點點頭示意,心裏卻悶道,沒有允許,不許人接近,這不是明擺着告訴所有人那兒很詭異么?這尤其令她好奇難耐。
“冥姑娘早些休息。”楚福有些無奈,嘆了氣,便離去。
解憂心裏覺得怪怪的,難道那后宅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像楚家這麼大的世家,雖然有點秘密不奇怪,但總覺得心裏不踏實,不過既然人家不讓她接近,她也不好意思追根刨底,她雖好奇,但想到那兒若真是有鬼,她好奇心一下沒了。
她正專心練練字,婢子難得看見這冥姑娘還有這麼溫靜的一面,趕緊磨墨,一邊打趣笑道,“冥姑娘的字寫的真好,若不細看,還以為是出自哪個名家手筆。”
解憂道,“你識字?”
“偶識幾個。”婢子輕輕研磨墨汁,想起什麼才道,“幾年前,伺候六姑娘,有幸識得幾個字。”
“六姑娘?是誰?”
婢子皺眉,“六姑娘就是六姑娘,就像冥姑娘是冥姑娘一樣。”
解憂這才想起,自己進楚宅之前,只說自己姓冥,這些婢子家僕也只喚她冥姑娘,其他的,她若不說,哪個婢子能打探得出來,像那六姑娘一樣。
深夜幾許,婢子乏了,解憂讓她去休息。
解憂正寫完一個字,一陣風吹來,忽然感覺有些冷意,偏頭一望,卻是窗戶大開,她奇怪,她記得她沒打開過窗。
難道,是她記錯了?
拍了怕腦子,一定是自己疑心病太重了,便走過去,往外看了看,沒什麼異常,便想關好窗。
一回頭,卻見自己身後已站了個大活人,這才是真正讓她心驚肉跳,若不是他快速捂住她嘴巴,只怕她已大喊一聲有鬼!
待看清前面紫衣人影,她忽然很生氣,一張嘴,把他的手給咬了一口。
他忍着,直到她慢慢鬆開,才道,“解憂。”
她悶哼一聲,也不理他,自個兒爬到床上,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腳步輕輕,似是他走了過來,還在床榻邊坐下,冷冷質問道,“你為什麼不回宮,你忘了曾答應我什麼?”
這個問題,一直充斥在他腦子裏,進宮之前,他本想先讓她以公主身份暫時回長樂宮,待日後他定排除非議立她為後,可他等來的消息,卻是她跑得無影無蹤,皇姐用了些法子,才讓她住進楚宅,甚好,楚宅除楚家家主並無人知曉她身份。
她跑了一次,如今是又要再一次跑么?
差點,又令他找不到。
甚至,如今躲被子裏不願見他,她又可知,先帝大行,這些日子他這新帝尤其忙亂,好不容易尋着空子在這深夜來找她,她卻不見,還咬他,他怎能不氣。
“你問六公主。”被子裏傳來聲音,解憂更悶,悶得她喘不過氣,她以為能躲得掉他,他怎能這麼輕易又找到她。
可又想想,她在楚宅,六公主知道,既然六公主要她離開他,又為何告訴他她在楚宅?是好讓她有個道別,與他斷的更徹底么?
那道遺詔,那道遺詔。
“皇姐?”他眉毛一伸,“皇姐只與我說,你不願回宮,住在楚宅。”
解憂冷冷笑了,六公主倒撇的真乾淨,只怕那道遺詔,他還並不知情吧,六公主為何要瞞着他?等她如今好親自告訴他么?
告訴他,你與我不可能了,你死了這條心。
告訴他,你是皇帝,我是逃跑的公主。
告訴他,你若再糾纏我,你會後悔。
告訴他,你父皇的遺詔早給你許了皇后,也早給我許了夫君。
可是,她說不出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被子裏沒有聲音,他心裏一氣,便不顧什麼拉開了被子,正待要好好拿出當日桃花堂的諾言訓她一訓,卻在見她縮被子裏一副委屈又倔強不開口的模樣之後,怒氣全也消了,瞬間化為一灘柔水。
“解憂,你怎了?”
她不說話。
他扳過她的身子,小心安撫,“告訴我,發生了何事?若是皇姐與你說了什麼令你不悅,回宮我便說道說道她。”
她搖頭,忽然緊緊抓住他的手,殷殷切切望着他,“衍兒……”
突然又頓口,一肚子想與他說的話噎回嘴邊,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本想與他說遺詔,或者說那六公主瞞着他關於那道遺詔,可是她又想想,六公主與他之間,怕是還有許多她不知道的事吧,是相互利用,還是相互支持,總歸關係錯綜複雜,她此刻在他面前詆毀六公主,也於他無利,於她也沒有任何意義。
“衍兒……”她聲音低低,又避開了他的目光,“我不想回宮。”
良久,她以為他會不高興,明顯方才還在質問她,卻只見他輕輕俯下身子,佛開她臉頰上的碎發,“好,聽你的。”
她疑惑,“你不怪我?”明明是她諾言要隨他回宮,即便前頭刀山火海腥風血雨,可如今,她連宮門口都不敢靠近。
“為何要怪?情勢所逼而已。”他微微一頓,精眸中遠是計算,呢喃了一句,“如皇姐所說,你不回宮,對你最好,眼下你便安心在楚宅住着。”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情勢所逼?宮中發生了何事?”
他都已順利繼位,難道,還出了什麼變故?
皇甫衍輕聲而笑,其實有時候他是看不明白她的,明明有時笨得要死,什麼都不知道,可有時候,她也能一眼看中重點,切中要害,他不過一句話,她能猜測到宮中出了事,與她有點干係。
只不過這件事,他會儘力處理。
如若處理不當,果真如皇姐一說,怕惹惱徐太后,那道遺詔會……
“不過一些瑣碎之事,你莫擔心,有我在。”他本低着身子,與她靠得極近,聲息相近,說完,一吻輕落她額上。
被他一吻撩撥,她又驚又喜,卻又急又憂,顫着音吞吞吐吐開口道,“你是不是已經知曉,那遺詔……”
他立即道,“莫擔心,一切有我。”
看來他已知曉,見他不顯憂慮,想必已有打算,解憂只點點頭,又忽然來氣,“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怒氣凶凶問我不回宮?”
他這般聰明,怎會想不到這層。
“你咬了我。”他抬起方才被她咬過的手。
見那牙痕,解憂有點心虛,“就為這個?所以你也要氣我?”
他又道,“還有,以後不準亂跑。”
解憂反駁,“我才沒有!”
“前幾日,你離了楚宅,一日未歸,你可知整個楚宅的人都在找你。”念及此,他便氣了,若非怕她在帝都的消息散出去,他不敢整太大動靜,怕也是要動用佛柳衛找尋她。
解憂更是有理,“我只是出去玩玩,不想有人跟着。”
“若是你出去一玩,再也不回來了呢?”
他擔心的,無非是這最重要的一點,也很怕。
他能出去尋她一次,也可尋第二次,可若是,他再也找不到她了,他自己也不敢想像他會發狂成什麼樣子。
不許,他不許這樣的事發生。
她突然起開,緊緊抱住了他,“不會的,你在哪,我就在哪。”又突然在他懷裏打趣笑道,“再說,我若永遠不出現,即便那遺詔公佈,也給了你一個皇后,你反正又不吃虧。”
“哦?”他輕輕笑了,氣息乎淺乎近,“看來我為了不吃這虧,我該讓徐太后儘早公諸那遺詔?”
她一氣,“你敢!”
“有你在,我確實不敢。”
他緊緊盯着她,解憂一瞬臉色紅暈,望着他眼中的深意,方要起開,他卻迅速壓了下來,單手扣住她的後腦,吻上了她的唇。
幾日不見,思念與瘋狂全傾注在這一抹熱吻上,狂熱,撩亂。
她被吻得七慌八亂的,手緊拽着他的衣衫,有些喘不過氣的悶哼,她眼皮跳了跳,不由的又想起那個詩音,似乎只要想到他也會如此弄別人,會如此與別人相擁而吻,她心裏很不是滋味,像是打翻了千奇百怪的罈子。
她明明已下意識的去忽略詩音,去忘記那一段,可一想到,心中還是有些不暢快,說她心胸狹隘還是嫉妒,她不顧忌,她沒男人那般的心胸去容納眾多女人,她只是個小女子,想要一個夫君,想要唯一的小女子。
其實,她比任何人都霸道。
她想要他整個人,而不局限於他的心。
父皇說的,願得一人,相濡以沫。
“解憂?”
念及她的不專心,他吻得更深,唇皮忽然一痛,卻是她咬破了他嘴,他不得不停止,低頭有些怔然看着他,她卻笑得有些偷樂,摸着他的痛處,“我要你記住這種痛,想起來時,便能想到我了,我不許你忘了我。”
他摸着她的唇,親昵,“我也想咬你一口。”
她挑釁道,“你咬啊。”
話完,他一吻又過來,她還真惶恐他會真咬她,卻只是感覺他的溫然繾綣,將她撩撥,許久才退開,他柔然說道,“傷了你,我會痛的。”
她笑聲輕然,抬頭輕輕在他唇上一擦,罵了句,“你真的是個傻瓜。”
他卻很正經問道,“怎麼傻?”
“怎不傻。”她挑了眉色,“別人給你痛,你都不知還回來,會吃虧的。”
“可這別人不是別人,是你。”他手,從她雲發輕划,“虧便虧了,我才不在乎這些痛。”
她又問,“若這別人不是我,你也甘願虧着?”
他反問,“你會么?”
“不會!”她鐵定道,“若別人敢給你痛,我十倍還他。”
“你還真霸道。”他笑聲怏然,低身勾了勾她的鼻頭。
她笑嘻嘻了問,“你知道一個女子什麼時候最霸道么?”
“什麼時候?”他饒有興趣。
她笑,“笨啊,當然是和另一女子較勁搶男人的時候!”
尤其後宮那些女子,她看過不少手段,哪個不是霸道手腕,對於爭寵這件事,她們可從來不會手軟心軟,只想一人霸道的佔有。
他臉色已略微青黑,“你怎知道?”
她在他懷裏打了個滾,才爬起來正色他道,“若有人與你搶你喜歡的人,你會如何做?”
“讓他再也沒有機會搶。”他嗓音淡淡。
本以為他的回答會是儘力去取得喜愛之人的芳心,好讓那與他搶的人死心,卻沒料過,他會選擇讓對方無機會去搶。
“你比我霸道!”她只好說了句,又趴他腿上,立馬焉委了下來,眼睛一亮,又問,“即便沒有人與你搶,可若你歡喜的人,不喜歡你呢?你又當如何?”
他盯着她,半響,“你不喜歡我?”
她當即跳起來,“我當然喜歡你……”
半路,她噎頓,最後聲音如蚊子。
他偷笑然,“既然如此,我還能當如何?”
“你……你誆我。”解憂紅通了臉蛋。
他笑意更肆然,“我誆你什麼?”
誆她明目張胆無所顧忌的說出那句喜歡,可偏偏該死不是她自己先談到這個么?她為什麼要與他談這個?她腦子退化了么?
“我……”見他還能如此笑容,她一微怒,轉身下床,“我才不喜歡你!”
身子還未行動,被他強拉了回來,按在床上,他望進她深瞳,“那我喜歡你,可好?”
他眼中深深的意蘊,不似方才允吻般綿延,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尤其兩人此刻這姿勢,恰有些不當。
“衍兒,快看,外頭好像下雪了。”
她一驚呼,扯開話題,指着那扇被風半吹開的窗戶外頭,外頭漆黑一片,卻有數片白點飄飄然落下。
“嗯。”
他才發出半個音,想要再靠近她,她卻早已從他如狼如虎的身上一咕嚕爬起來,連忙下了床,走到窗邊去接那些雪花,又朝他盈盈笑道,“衍兒,這是今年第一場雪,是我和你一起看的!”
他深鬆了口氣,她對這種事可一點都不笨,明知道他想……平息一會兒,他心裏暗道,這事,不急!
待急耐的心平了下來,他才走過去,看着她高興壞了的模樣,一場雪就高興成這個樣子,還真容易滿足,果然,還跟以前一個樣。
地面已是潮濕,方下不久,還未積累起雪層,飄飄白花卻已是越下越大,由飄饒的米粒般大小成了手指頭大小的雪凝,嘩啦啦的砸下來。
她一臉幸福的表情,道,“四年。”
他疑問,“什麼?”
她笑道,“四年沒和你一起看雪了,你得補償我。”
“好,那今夜陪你看個夠。”不顧及其他,他微微而笑,摟緊了她腰身,矗立在窗檯前的兩抹身影,相擁而依偎。
許久,他又道,“這兒看太沒意思,不如,帶你上屋頂。”
“啊?”
音還未發完,她人已被他帶起,躍過小小窗口,腳尖略微踏地,兩條人影迅速掠起,直上。
解憂半路中睜開眼睛,這雖已不是第一次被人帶着飛,但卻是她現今為止唯一敢睜開眼的一次,興許,身邊的這個人,給了她無盡的安全感。
想着,望向他絕美的臉龐,唰過許多向後飛的雪花,在寒風中凝肅。
他已過十五歲,越發成熟絕色的臉,當真是,百看不厭!
她承認,她對他,的容貌,還是挺痴戀的。
衣袂微掀,腳已穩妥的落在屋頂端上,她卻依舊鎖着他健壯的腰身,一朵大雪花不小心落到她鼻口處,她猛烈打了個噴嚏,不由打了個冷顫,所謂高處不勝寒。
“倒忘了你還病着。”他悠悠道,又施展輕功下去,拿了件厚袍子上來,將她全身裹緊了些,直到滿意才點點頭。
他怕是恨不得將所有保暖的東西放她身上,看着重重的后袍敞衣,她是苦笑不得,忽然想到什麼,她又問,“你怎知道我病了?怎麼知道的?”
她糾纏着他,很是欣喜他的在乎,遠遠超過了她的想像。
雖然她的風寒病早已好的差不多,既然他關心,她必然得顯得病態一點。
“秘密。”
他微微揚起唇角,暗影的存在是一個秘密,那是皇甫劦從為東海丞相起便培養的一批殺手,名為黑影子,朝堂上素來也來些大臣怕這支影子對自己不利,從未有人敢言談過,他嫌黑影子這不好聽,改稱佛柳衛,如黑夜春風佛柳,略過無聲。
外人只認為佛柳衛是殺手,實際上,佛柳衛卻也不止殺人,現今直接他接手,自然這支影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任命,因此處是楚宅,是六公主的地方,他確實還不太敢在楚宅裏邊放人。
不過,若她出宅,必然會有人跟着。
而其中有一個佛柳衛,此刻正在暗處嘆氣,幾乎每天都是累死累活的從楚宅跑皇宮,為的就是把她所有發生的事情通通報告給自己的主子,她的事情,多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卻讓他如此勞累,他自然得仰天抱怨,這差事,還真不好做。
尤其是她剛入楚宅那天,這名佛柳衛遠遠的看見她與楚家家主喝酒聊天,醉了之後,還是楚家家主親自抱她回楚宅,自然隔天也得上報,哪知主子聽到這個,硬是莫名的把杯子給捏碎了,忍了好幾天,終於等到今日親自見她一面,不過顯然,主子不會提這些事,再說,也已無必要。
見他不說,她氣急敗壞,錘了錘他的胸,“說嘛,說嘛,我想知道。”
她的拳頭,完全像是打在棉花上似的,對他無一點殺傷力,他握住了她的手,道,“等時機合適了,再告訴你。”
她撇了撇嘴,“那不說這件,說說你的武功是從哪兒學的?我聽閆大哥說,你有一個師父,你是什麼時候拜的師?你師父是誰?他還收徒弟么?不如讓他也教教我,怎麼上天下地。”
她很期待的眨眼望着他。
一連串下來,他額上已是一條線,他還以為這四年她看上去溫雅了許多,宮中宮人婢子也只傳解憂公主生性溫淑,前幾月與他和好的時候也並未說太多話,他還真以為她改了性子,果然,她這愛問的性子還是沒變。
是因為,現在是在宮外嗎?
所以,與待在宮中的她,完全不一樣。
而無論在哪,他都愛不釋手。
只是——
“閆大哥?”他眉色一深。
解憂不知他怎扯到這個,解釋道,“是你派來跟着我的閆可帆,那日若不是他,我許早被那幾個黑衣人帶走了。”
“原來是他。”他似乎想起來這麼一個人,想起那麼一回事,一回宮,所有大小事情全都由他親自接手,無不巨細,邊境小國的挑亂,朝堂大臣升降,先帝葬禮,後宮諸多事宜,還有各郡縣事情,哪一件不重要,他這幾日可謂折磨,連來看她都難以抽出時間,今晚才得空出宮來,她不說,他倒難以記得閆可帆這個人。
這個人,他着佛柳衛去查過,鄢陵郡人,先祖父曾事西海武官,后冥邪一統四國,其父又事鄢陵郡守,後來皇甫劦稱帝,國號晉國,其父親多年閉門不出,家道衰落,閆可帆為得以謀生,曾在西陵瑞府中做過門客,后四王之亂時,入帝都金陵,閆可帆想跟隨前太子皇甫鄴,只是皇甫鄴瞧不起他,再後來,閆可帆卻又獨自一人去大峽谷關,為他打陽朔王出謀獻策,他便也將閆可帆留用身邊,直至現在。
這人,或許可用。
又見他忽然的沉默不說話,她很是不爽,憤憤道,“難道你師父的事不好說,這你也要等到時機才能說?”
他回過神來,望着她道,“我師父叫白簫笙。”
她眨巴着眼睛,等待他說出這個師父到底有多厲害,又有多麼神話無敵,她料想,能當他師父的人,一定很有名,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只是,他頓了頓,沉沉道,“我只知道他名字。”
她被挫了下去,差點不穩,“為什麼?除了名字,他便沒有告訴你別的?比如,他有稱號什麼的,他這麼厲害,應該很有名望。”
他搖首,“師父不喜歡被人打擾,一個人自由慣了,天下間也無他的名號聲望,認識他的人也極少。”
“天底下還有這樣的一個師父,好生奇怪,倒有點像個世外高人。”她又有些好奇,問道,“那他為什麼選了你做徒弟,是不是我的衍兒很聰明,就被他看中了?”
他再次搖首,淡淡道,“師父曾欠我母妃一個恩,後來在相府時意外遇到,母妃便求他收我為徒,不過他當時沒瞧上我,後來我才知道,他其實已收了另外一個人,若是再收一個,便會破了他的誓言。”
她認真聽着,沒有打斷。
“可七年前,不知道為何他又突然來找我,說是很願意有我這個徒弟,所以我便拜了他為師,不過,他讓我不要告訴母妃,我也沒有多問,後來他便每夜闖入我宮中教習我武功,給我講過許多道理,無論是治國之法,還是養兵之道,都使我受益頗多。”
“你師父真厲害。”她感嘆良多,皇宮這般戒備森嚴,竟然日日夜夜闖進來,她當真是敬佩膜拜,她忽然又問道,“那你師兄呢?你有找出他來么?”
“沒那麼容易,他躲的太深。”
她有些擔憂,對那個躲在黑暗中至今未知曉的人物感到害怕,她又撞了撞膽子道,“無論那個人是誰,他要敢傷害你,我就跟他沒完。”
她頭頂的男子,抽了抽嘴角。
沒完?她手無縛雞之力,現在藥罐子一個,比弱女子還弱,她怎麼個沒完法?
如果純碎是逗他開心,那顯然聽了這話,他的確是有些高興,不過,他也還沒輪落到要自己的女人跟別人沒完的地步。
找出那個人,確實還需要點時間。
她忽然一直看着他,怔怔着明亮亮的眼瞳,一片雪花落在她眼角邊,他伸手,指腹的溫度溶解小雪花,擦過她眼角,她微微眨了會眼睛。
此番此景,似曾相識。
她想起來,四年前,那個在被窩裏打開螢火蟲的炎炎夏日,腦袋一個激靈,她暗暗念到,該不會那個時候,他早就已經喜歡她了?
那樣綿長的眼神,那樣特別的溫柔,情愫暗生。
她得意的笑了笑,原來還是他先喜歡上她的,但若沒有那件事,她興許不會知道失去他的滋味,也不會知道,其實,她也喜歡他。
她忽即在他唇角邊淺淺落下一吻,又非常臉紅的深埋入他溫暖的胸膛內,他也是微微一怔,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乖順溫巧了?
她突然試探性的問道,“衍兒,你說,我要不要喚你一聲皇上,然後大呼萬歲?”
他淡淡開口,“嗯,你要想說,我倒也想聽聽。”
她只是瞬間記起,他似乎還有這一重身份,好像他有了這一身份之後,她倒覺得他瞬間威嚴了許多,還有越看越有氣勢,一副不允許人違抗的樣子!
果然,皇帝都這個樣,獨裁又霸道!
她又往他懷中深處停滯,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似乎又有一點不同於以往,夾帶一點似是百濯香的味道。
雪,飄落得很大,漸漸的將屋頂上的兩人掩入風雪之中。
寂靜的夜空,兩人,相依相偎。
低頭看着懷中已沉沉入睡的人,他微微彎起唇角,幾個時辰下來,積雪已有鞋底厚,怕她一直吹着風着涼,悄然落下,將她送入溫暖的被窩。
拂過她長長的睫毛,似是不忍心打擾她的睡眠,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在她身邊,他總要小心翼翼着一切,而他卻還很樂在其中。
他雖已是皇帝,但太多地方還是受別人的壓制,皇甫劦見他才十五,自然不可能放心將這江山安穩的交予他,提升了好幾位輔助大臣,而其中為首的,名為高良姜。
而最讓他不解的,卻是藺平在此時候上奏告老還鄉,皇甫劦雖忌憚藺平,他卻覺得此人的確也有些才能,只要藺平不驕奢跋扈,他還可以繼續用他,右相位置依舊是他的,可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當然……不會准奏!
若是藺平一走,徐太后可謂是一家獨大了,徐相徐菱光沒了藺平的壓制,自然在朝堂上蠢蠢欲動,無論後宮朝堂,徐氏獨佔一邊,而那些輔助大臣,自然什麼事都已晉國基業為重,有些事他這個皇帝若做的太過火,輔助大臣少不得還要諫議幾番。
他要做一個決定,哪會有什麼人同意。
這也是她進不了宮的難處,朝堂之上,沒有一個人會同意的。
可他偏偏就要這麼做!
顯然,徐太后既然能已他年少而垂簾聽政,又有什麼她做不出來,即便九弟已遠赴嘉禾,只要九弟在一日,徐太后的夢一日不會碎。
只要九弟安穩待在嘉禾,念在手足之情,他自然什麼都不會計較,但若有其他心思,他是絕然不會手軟!
他第一個絆腳石,便是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