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碧霄殿前
解憂正與琉璃打趣,蝶蘭卻倉惶而進,急喊道,“公主,不好了,徐相與徐皇后召集了大批朝臣,要硬闖碧霄殿見皇上!”
“皇后?她不是被禁足嗎?”
解憂皺眉,想起當今局勢,若讓他們真見了皇上,知道皇甫劦此時已病入昏迷一月多,對衍兒尤其不利,心下一想,便道,“琉璃,幫我穿好衣衫,去碧霄殿。”
“可公主,您的傷……”
“不礙事。”
整理好衣衫,摸了摸還有些疼意的傷口,解憂也顧不得太多,從長樂宮出來,穿過條條道,一路急趕去碧霄殿。
遠遠的,看到兩方人馬在僵持。
吳庸一人站在門邊,後邊一團侍衛堵住了朝臣的路,前頭的徐皇后冷冷發話。
“吳公公,還請您讓開,本宮身為皇后,有權利知道皇上是生是死,還是被七皇子囚禁在此!”
“請皇後娘娘恕罪,皇上命奴才守候在此,不準任何人接近,奴才得恪守皇命,這任何人自然包括皇后,娘娘若想見皇上,得等皇上召見。”
“等皇上召見?本宮可是等不得了,吳公公,你若再攔,莫怪本宮無情。”
“徐大人,您若是硬闖,皇上怪罪下來,這罪您可擔當得起?”
一渾厚嗓音立即道,“吳公公,莫要再廢話,若是皇上已然病重,而有人有心想瞞,身為一朝朝臣,豈能坐視不理!”
“讓開!”
徐皇後方要硬闖,一道聲音傳過來。
“皇後娘娘,徐大人。”
柔弱的聲音來自身後,皇后微僵,冷眼看着慢慢走過來的藍衣女子。
吳庸趕緊行禮,“長公主千歲!”
徐菱光無奈不得不低腰,“微臣見過長公主。”
“徐大人免禮,本公主瞧這兒很是熱鬧,徐大人,這可是發生了何事?”解憂故作不解問道。
徐菱光抿了抿嘴,這不是明知故問嘛,臉上卻是和藹的解釋,“皇上卧病一月,微臣覺此事甚是怪異,懷疑有人從中作亂,囚禁了皇上,微臣身為臣子,自該知曉皇上情況,盡本分替皇上分憂,也讓金陵百姓安心,吳公公一而再再而三阻擾,微臣只得用極端的方法見皇上一面。”
吳庸急道,“公主,皇上不過是想靜養幾個月,不想有人打擾,才命奴才候在此處,徐大人方才所言,只是一面之詞,豈有依據?莫不是想說那有心人是指七皇子?”
“吳公公所言又何嘗不是一面之詞。”
“徐大人若要硬闖,可要想好後果!”
“憑你一個奴才,也想威脅朝廷命官?”
“奴才只是盡守本分。”
“徐大人。”解憂插嘴,看了兩人一眼,“吳公公與徐大人都言之有理,分辨不出真假,本公主倒是有一個法子,讓兩位都滿意,徐大人與皇后不過是想見皇上,自然兩人可以進去見,但皇上在靜養,其他臣子還是莫進去打擾的好,當然,若是徐大人與皇后見到皇上安好無恙在裏頭,沒有所謂囚禁,那徐大人與皇后可是犯了闖宮大罪以及對皇上不敬違抗皇上命令三條罪,本公主想問,徐大人與皇后承擔得起嗎?若是能,本公主恭迎皇後娘娘與徐大人進去一探究竟。”
“不過本公主還是得提醒一句,若是一旦押錯,不小心丟了鳳位,皇後娘娘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還有徐大人,這官位若是不保,想必皇後娘娘也不好過。”
一翻長詞說下,令幾人一震。
皇后抿唇,臉色青黑,徐菱光乾瞪眼,只讓兩人進去,若皇上沒事,強出頭的人可沒好果子吃,後面大臣也想知道皇上情況,只不過沒人敢站出來,現在徐菱光要做出頭人,大臣自也樂得。
徐菱光冷眉,犧牲了自己,讓後面一干大臣可就撿了個便宜,這種蠢事,誰會做。
皇后原本敢來此處強闖,便是依罩後面大臣,可解憂的話,完完全全只把事情推給皇后與徐菱光,似是在說,出了事,皇后與徐大人擔著。
“怎麼?皇后不敢?”
解憂微笑,這出頭鳥,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皇后咬牙,卻沒想到這冥解憂平日看着不問世事,人傳溫良佳厚,卻也能說出這樣一段話,她可是冒着闖禁足的危險出來,皇上病重的消息,也只是聽人說,父親執意,她便也支持父親,可消息若是假的,不止父親,連她這輩子可就毀在了此刻。
“今日,是微臣有些魯莽,皇上即是靜養,微臣等不該驚擾皇上。”
看了皇后一眼,一直猶豫的徐菱光最終無奈搖了搖頭,這賭注,他下不起。
“父親!”皇后將毒狠的目光又落在解憂身上,“本宮倒要看看,皇上到底是何情況,所有一切後果,本宮承擔!”
“皇后好威風,朕倒要瞧瞧,皇后怎麼承擔!”
解憂一驚,一道冷音,從殿後響起。
看着慢慢出來的人,輪廓咋現,皇后渾身冒了冷汗,竟兩腿發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皇,皇上,臣妾,臣妾……”
繞是皇后再怎麼聰明,此刻也已找不出理由為自己辯解。
一群人忽即唰唰下跪,伴隨着洪亮的音,“臣等見過皇上,吾皇萬歲!”
徐菱光也掀衣而跪,“微臣叩見皇上!”
“臣妹見過皇上。”解憂也緩緩跪下,方才強力的氣勢也已退去。
“皇后,朕記得,你此刻該在禁足才是。”淡淡的嗓音,皇甫劦掃了一眼皇后。
“臣妾違抗聖令,闖出宮,臣妾有罪!”皇后連忙低頭認錯。
“嗯,確實有罪。”皇甫劦聲音更淡。
一聽之下,皇后渾身微抖,冷汗濕了衣衫。
“皇上!皇後娘娘只是一時迷糊才犯了錯,請皇上饒了皇后這一次。”徐菱光苦苦求饒。
皇甫劦將目光在群臣身上掃一圈,輕輕落在了解憂身上,又緩緩收回。
“你們聚集在此,是懷疑朕的口諭有錯,也罷,吳庸,給朕擬旨,七皇子睿智聰慧,過於常人,着立為太子,在朕靜養期間,代朕暫管朝廷所有事物,左右兩相,皆全力輔佐!”
“九皇子雖年幼,天賦極佳,着封為嘉禾王,不日起,前往封地嘉禾受領,今後未得皇帝命令,不得擅自回帝都!”
兩道聖旨念完,皇后軟軟的倒下,紅通了眼睛,九皇子自生母難產死後,可是一直寄養在她膝下,也是她唯一的寄託。
這聖旨一下,可是斷了九皇子的路,他才七歲,一個人去那嘉禾,誰照顧他?
冷冷一甩袖子,皇甫劦再度回入殿內,吳庸快步跟上。
大臣們面面相覷,似乎皇上氣色不錯,哪有病重?不知是誰傳的消息,倒了血霉,甚好皇上沒有怪罪,不然後面這一大群人,可夠受罪的。
聽得背後的嘆息聲,議論紛紛,然後人已開始陸陸續續離去,解憂凝聲,覺得傷口處隱隱作痛,卻又見吳庸走出來,急道,“長公主,皇上召見。”
皇甫劦要見她?
難道上次沒殺夠,這次還得給她補一劍?
那她豈不是去送死。
吳庸看出她的擔憂,也有些為難,他也難以琢磨皇上的心思,若真想殺人,他也阻不了。
解憂咽了咽吐沫,讓琉璃在外邊等着,若進去是刀山火海,她也闖了。
鎮定了一會兒,才緩緩走上去,度了一眼碧霄殿內內外外,她已經許久沒有再踏進過這碧霄殿內室一步,算算,十年多了,以前父皇在時,還能看着父皇批批摺子,如今,她可沒多大膽子走進這裏。
碧霄殿以往曾是父皇純粹批摺子的地方,皇甫劦改了改,前殿批閱奏摺,後殿則是寢殿,此刻,她被帶入寢殿。
皇甫劦披衣坐在床榻上,腳邊還有一抹新鮮的血跡,想來是剛才又吐了一次血,他此刻的臉色,也只是蒼白不堪。
他的生命,真的到盡頭了嗎?
“皇上。”她低聲微喚。
皇甫劦沒有看她,卻是在盯着案桌上的東西,解憂順着目光看望過去,那東西卻只是一縷發,做成了同心結。
那縷發……是琪妃的?
解憂不敢多想。
她甚至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是徐菱光率朝臣提出的立子殺母,不過是藺平竟也同意,更不過是坐在金椅上的男子沒有表態,甚至還丟下一句,若有人肯,朕便立。
琪妃闖了承乾殿,在眾臣睽睽之下,說出那句,若皇上肯立衍兒為太子,臣妾先行表率!
現下皇上總統也只留下兩個兒子,九皇子生母已死,這立子殺母顯然是衝著琪妃而去,而那女子,竟然應了。
皇甫劦賜了她三尺白綾,卻隻字未提立儲,直到他見琪妃屍骨,忽然心痛難忍,大慟之下昏了一日,一醒來便是拔劍想要殺解憂,再是又昏了一月,一直折騰到現在清醒,才提立太子。
她曾想,琪妃哪兒做錯了,最後的生命斷送在三尺白綾上,還是被自己的男人親自奉上。
“解憂,再過三月,便是你十六歲之齡,朕答應過先帝,在你十六歲之齡時,你若想離宮,朕不會阻撓,你若想繼續留宮,你依然會是晉國公主,不過眼下你若是想提前離開,朕也會允諾你。”
解憂微鄂,雖然不知道他怎會將她生辰記清楚,她還是很感激他,能將她生辰記得的人,並不多。
即便知道,他的目的,只是讓她離開宮中。
那樣,她什麼威脅都不構成,不,除了離宮,她還只能做個普通的人,稍有動靜,哪怕是突然變得富有或突然有莫大的權利,這個男人,是都不能容忍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離宮,她可以自由,再也不用受拘束,而看他的樣子,似乎只要她遠離朝堂,遠離皇宮,便不會想要再殺她,這興許,是他最大的讓步。
可是,宮中能讓她留戀的,還有一個人。
她答應過琪妃無論衍兒將來怎樣,都會保他,自己也暗自發過誓,要陪在他身邊一輩子,不離不棄,她怎麼可以,放心丟下他?
即便宮外日子自由,沒有他,她也活不出滋味。
可她卻又無法平平靜靜的待在他身邊,今日有詩音,以後又會是誰?
“皇上,可否再給我一點時日,我一時,沒想好。”她從來就不曾想過離宮的問題,突然而來丟給她的難題,她有點慌亂無措。
“也罷,這確實很難選擇,不過朕的時間已是不多,給你兩天,若你還沒來告訴朕你的想法,朕會當做你想留在宮裏。”皇甫劦沉眸道。
解憂只得低腰,“謝皇上。”
想到什麼,皇甫劦又道,“朕曾聽淑妃提起,你似乎對那莫若很是中意,此事可是真的?”
她征了一會兒,不知他什麼意思,才想起今年春獵期間,淑妃確實來問過她,她只當敷衍,便說那莫若不錯,這麼久遠的事,皇上竟還記得?
“他才華橫溢,雖出身低微,卻也氣度不凡,臣妹對他有些讚賞之意。”解憂如實說。
“嗯。”他點頭,似也略有同意,又道,“時刻不早,你先退下吧。”
“臣妹告退。”
離開碧霄殿才一段距離,抬頭看了一眼快入黃昏的天色,心內卻念叨,皇甫衍,你到底去了哪兒,又什麼時候回來?
恍惚記起什麼,朝琉璃道,“琉璃,藺哥哥在那?”
“長樂宮,西廂房。”
“回長樂宮。”
長樂宮。
靜怡蝶蘭站在一邊急着眼,見公主回來終是安了心,走過去圍住了公主,靜怡皺眉道,“公主,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方才吳庸公公帶了一批人來,把藺大夫給帶走了,說是內宮之中住有男子不方便,另給藺大夫安排了去處。”
“有這樣的事?吳庸什麼時候走的?”解憂一陣緊張。
“剛走不久,公主回途中沒有碰見?”蝶蘭補充道。
解憂仔細想了想,吳庸傳旨讓她見皇上,之後便不見了他蹤影,她與皇上談話的時間皇上便讓吳庸帶走藺之儒嗎?
既然是有意帶走,便定然不會讓她撞見。
可這麼做,又是為什麼?又想阻斷她解毒?可不對,毒素已解得差不多,即便阻斷也不會再有影響,皇甫劦既然忍讓讓她出宮,怎還會對她下手,再說藺之儒,會不會也像張太醫那般消失?
她又想,應該不會,他好歹也是藺平之子,在這節骨眼上,犯不着與藺平衝突,皇甫劦應該不敢輕易動他。
解憂還是有些擔心,再次出了長樂宮,想找皇上再次問清楚,可卻被堵在了碧霄殿面前,苦說無果,皇上許是已休息,即便沒有,也不會再見她。
侍衛無奈勸道,“長公主還是請回吧,皇上下了令,誰也不見。”
解憂沒有泄氣,想着皇上不見,她也可以見吳庸,吳庸帶走藺哥哥,應該知道此刻藺哥哥在哪,可左等右等也不見吳庸的影子,似乎是在躲着她似的。
察覺到傷口微微疼痛,解憂泄了氣,只得回長樂宮,才一坐下,靜怡卻過來,輕聲道,“公主,奴婢想,藺大夫不會有生命危險,公主還是莫太過擔心,倒是公主您自己,傷還沒好,便到處亂竄,若是讓七皇子知道,可是要責罰我們這些奴婢了。”
提到那個人,想到今日的那個詩音,解憂氣不打一處來,袖子一掃,把她這幾日寫字的紙全掃到地上。
靜怡一驚,連忙想去撿那些紙條。
偶然間,見到了一些詩句,每一句末尾都有一個‘衍’字,這些詩句自然不會是公主寫的,最多算抄襲,不過靜怡每看一句都像……在訴情思。
全部撿起,又放在桌上,靜怡略微皺眉,“公主,生氣歸生氣,可莫要一直氣下去氣着身子,其實奴婢看,七皇子對公主,真的很好。”
“他好?如何見得!”解憂憤懣。
他是好,他多瀟洒啊,做了那事,留下爛攤子,一轉眼就不見了影,她就成了受氣的那個。
她就是氣他,氣死他了。
“公主可別這麼說,您是不知道您昏迷那一月,七皇子有多緊張,每日每夜陪着不說,還親自喂您喝葯,奴婢看着七皇子長大,可是頭一次見七皇子如此照顧一個人呢。”靜怡笑道。
“是么?”解憂忽然又有一點點心軟。
“當然是,七皇子可是盡心儘力伺候公主,即便連換藥,也要與奴婢搶。”
“……”
解憂窘了窘,難怪他上次如此隨意的要看她傷口,還臉不紅心不跳,原來是做慣了。
看着桌上那堆紙條,又陷入沉思,揮了揮頭腦,不,這次,她一定要問個清楚,否則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原諒他的。
東宮。
許嬌兒冷冷的坐在軟榻之側,看着眼前人來人往,搬着東西,皇上待她不錯,指了四五個宮人婢子伺候她,所以此刻收拾東西起來,那叫乾淨利索。
“良人,都收拾好了。”
詩音低身道。
許嬌兒忽然重重一拳砸在案桌上,看着那些已整理好的包袱箱子,心下更是氣煞了臉。
她不過是個小小良人,又能什麼權力,皇上一道聖旨,東宮換了主人,她這個前太子的良人,若不是肚子裏的孩子,能給她個地方住便已不錯了。
不過就是從東宮搬到偏僻點的地方,總有一日,她會回來的,不,那時她的眼光可不局限於這小小東宮!
而在此之前,她若想不被皇后除掉,只能找一個能保住她的靠山。
那一夜,給七皇子下藥的人,是皇後身邊的人,若不是她謹慎,他趁自己還能抑制住慌亂離了她房間,只怕被捉姦在床的便是她了,皇后這一招確實不錯,若是成功,即能除她,又能毀了七皇子。
只可惜,詩音偏偏不巧的撞上他,也不知詩音哪一點勾引了他,令他的隱忍克制一瞬崩塌。
現在她看詩音,也是略微的有些……不順眼!
詩音無意吃了苦果,卻只能自己咬牙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