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鈴木的葯

第18章 鈴木的葯

宮內的日子,一日復一日,幾乎沒有任何改變,除了和琉璃鈴木說說話,解憂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說話,她的頑皮也只能用在自己寢宮裏。

又是一年除夕之夜。

在眾人眼裏,解憂裝成很端莊的樣子,在大宴上艱難的吃了幾口東西,一回到長樂宮便直嚷嚷好累好累,琉璃給她輕揉了肩膀。

鈴木將她的厚袍子褪下,笑笑道,“公主這就累了,可是沒見過大型場面,聽人說,皇上今年春末會辦一場大型的春獵,邀請了五位藩王的世子爺以及好幾位小侯爺一同而狩,狩獵之前會有一次大宴,屆時,許多大人物都在,公主少不得也要出席,奴婢覺着,公主自然也要在幾位世子小侯爺面前表現得謙謙有禮,公主那時只怕會比這更累。”

“對,這事奴婢也聽說了。”琉璃附和道,“藩王不得入帝都,世子爺卻是可以,不過說來也奇怪,晉國建朝以來,這可是皇上第一次邀請藩王世子入帝都呢。”

“要奴婢說,管它累不累,公主要在這幾位世子與小侯爺中趕緊的挑一位,好為將來做準備。”鈴木笑道。

琉璃也繼續摻和,“對,公主,您是不知道,出雲宮那邊幾位公主也在為這事準備呢,公主,您也不能輸給她們。”

解憂好笑,“我才十四歲,為什麼要考慮這麼遠的事情?”

鈴木嘆氣道,“公主,十四歲不小了,再過兩月,公主生辰,便足十五了,再說東宮太子才十八,便已納了好幾房妾室,三皇子十七,瑾嬪也為這事張羅了好幾個,再說出雲宮那幾位公主,也是十六七歲,便都在給自己物色,公主,你不急,奴婢急。”

琉璃趕緊接道,“鈴木說的對,公主您也知道史上漪瀾公主,她也不過十六歲,便為和親遠嫁他國,還給兩國帶來幾十多年的平和,公主雖比不得漪瀾公主,可公主,十四歲,確實不小了。”

“我還沒想好,再說,你們不是說,公主的親事只能皇上定么?”解憂看着兩人,皺了眉。

“話是這樣說,可是公主也可以自己選啊,公主您雖不得皇上喜歡,不能像二公主那般得寵,隨意選擇自己的夫婿,可您是長公主,皇上定會給幾分面子的。”琉璃勸道。

“我還是覺得,我太小,再說,琉璃你比我大七歲,你還沒嫁呢。”

念着自己的年齡,琉璃苦笑,“公主與奴婢怎能相比,奴婢不過二十五便能出宮,到時也不愁嫁得良人,但公主若是不搶,便是難以覓得良人。”

解憂苦悶,便隨口說道,“那便讓她們去搶吧,剩下的都是我的。”

鈴木哭笑不得,“公主。”

解憂嘟嘴,“你們是不是嫌棄我,想把我趕出長樂宮?”

“奴婢豈敢。”

“那便好,這件事,不許再提。”

“公主……”

解憂放了話,捂着耳朵不想再聽了,遂一股腦鑽進了被窩裏,將自己整個人都給蒙住。

——憂兒日後嫁人,定要嫁自己歡喜之人,不求同生共死,願得一份長樂安寧。

她歡喜之人,卻嫁不得。

因為,不能。

沾上墨水,一點,兩點,一行,一豎勾,寫着那人的名字,有多久,沒有再寫過這個字,她忘了。

她甚至忘了,她有有多久,沒有與他說過一次話。

三年?還是三年零一個月?

更確切,是整整三年零一個月且五天,她將這個日子卻是記得很清晰。

那冬日梅軒之夜后,半個字,半句話,甚至半個眼光,亦沒有給過。

她想,他該或許,已把她忘了。

可她,沒忘過,她甚至想,這會不會便是父皇說的,喜歡。

不對,他也才十四,應該還不懂感情的事,其實她也不懂,她只知道每次見到他心會跳動,會緊張,但更多的,是心痛。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喜歡?

可她投再多的目光,他也不理她。

幾月轉瞬而逝,這日,解憂睡得正香,琉璃鈴木一起過來拉開她的被子,她死活不肯,拽着不放手,她夢到一個人,就快要看清他的面孔,不能被她們給攪和。

“公主,您該起身更衣了,今日是個大日子!”鈴木拉她。

“公主,世子爺昨日已到帝都使館,今日上朝覲見,後宮一眾嬪妃,包括皇子公主,都在南宮大門口接見幾位世子爺,公主您再不起更衣,便要錯過時間了!”

“噢,知道了。”

解憂揉揉朦朧的睡眼,翻了個身,繼續睡,只差一點點便可以看到,一點點,再一點點……

“公主!”

琉璃一心狠,拉開了被子,把她拉了起來,遂又吩咐身旁洗漱的人手腳麻利一點。

解憂完全是被駕着做完所有一切,最後還是想睡,一咕嚕又倒下睡了。

鈴木也是急了,“公主,您要為自己想想啊。”

解憂雙眼迷離,含着鼻音,“嗯,我想。”

琉璃與鈴木對視一眼,嘆了口氣,覺得公主這幾日真的是無可救藥了,不僅一覺可以貪睡到午時,更是懶懶散散的,除了睡覺,她幾乎不做任何事。

即便不想入席酒宴,也用不着找這樣一個法子吧?

解憂終於清醒般的睜開了雙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琉璃鈴木,眨了眨眼,“你們剛剛說什麼?”

琉璃與鈴木對視,翻了個白眼,差點暈過去。

解憂去得有些晚,誤了時辰,但也不算誤了時辰,因為四位世子已經到齊,恭候的給皇帝行了禮,但還有一位,不知也是不是起得晚了些,竟然這個時辰了還不來覲見。

顯然,是給皇帝臉色看。

一個世子能猖狂到這地步,可想而知,世子的藩王父親,是該有多狂傲了。

頂着四月中旬春日的和風,解憂足足被吹了兩個時辰,微微撇見皇甫劦的臉色已是微微皺起,只有一瞬,又變得祥和起來。

解憂這才見那馬車悠悠的朝南宮門口駛來,便不由嘆息,難怪來得如此晚,照這行駛的速度,從南宮門口一路行過鋪着的紅地毯,都得半柱香。

再者,敢坐馬車來皇帝眼皮子底下的,這是第一個。

淑妃領了領衣衫,微微咳了咳,沒怎麼說話,已是不悅的臉,皇后儀容整潔,看着皇帝,皇帝都沒說什麼,自然也不敢有人多語。

解憂打了個哈,眯了眯眼睛,又想睡覺了,回頭卻見二公主投過來嗤笑的聲音,解憂回敬她微微一笑,再也沒理她。

眼見車行了過來,裏面悠悠出來一位二十七八的翩然男子,見到皇帝,倒是趕忙下跪,“臣焦堰叩見皇上,吾皇萬歲。”

皇帝笑容和藹,上前扶起他,“焦卿免禮。”

“謝皇上,臣來時路上為些瑣碎事耽擱了不少時間,皇上可否怪罪?”焦堰起身。

“怎會,焦卿能從嘉禾遠途赴邀,朕已是求之不得。”皇帝笑容皚皚。

“人都說皇上溫厚得謙,今日一見果不虛言,能得見天言,是焦堰之大幸,路途遠一點吃點苦頭,倒不值一提了。”

敢情來趟帝都,見到皇帝,他還吃苦了。

聽着那邊兩人極其客套的寒暄,解憂抖擻了一下,又哈了一聲,她倒是極其想困。

琉璃撫了撫她,在她耳邊小聲碎道,“公主,那便是嘉禾王焦崇廣的獨子,焦堰,公主,您覺得他怎麼樣?”

“嗯。”解憂翻了翻眼皮。

她只是覺得,這個人敢這般給皇帝臉色,定是活不長久的人,她遂也連相貌也懶得看了。

那邊兩人繼續客套說著,離酒宴還有些時間,便提議去御花園走走,於是一大撥人浩浩蕩蕩的去了趟御花園。

解憂想,御花園從來不是個好地方,當下除了些大臣皇子以及幾位臉紅的公主,跟隨了世子小侯爺而去,其餘大部分人都被遣散了,她也懶得去,便往長樂宮走。

後頭卻有一人快步跟了上來,以及他響亮的聲音。

“姑姑。”

解憂頓了腳步,揮了揮有些昏沉的頭。

琉璃回頭,並不識得那人,卻還是朝那人褔了一禮,“世子爺。”

這個稱呼總是沒錯的,琉璃並不認得所有世子,若非方才焦堰自報名字,她也不知這最後落尾而來的會是嘉禾王世子。

不過對於眼前這位,琉璃只知他也是一位世子爺,與那幾位世子爺站一塊,卻是略顯稚嫩年輕,約莫也便十六七歲,個子卻是與琉璃平高。

解憂有些迷糊,又被一個大自己幾歲的人喚姑姑,還是微微吃驚了些,又問道,“你為什麼也喚我姑姑?”

“你輩分比我大,我自然得這般禮貌喚你,姑姑不喜歡,那棧容不喚了便是,其實我也不大喜歡。”

解憂想了想,“冥棧容?”

“正是。”

寒暄了兩句,他說也不想去御花園,邀她帶他去別處轉轉。

解憂同意了,兩人便並肩而走。

前幾日,琉璃千方百計的弄來了幾位世子的名字,解憂卻只是記住了這一個,因為他與她同姓,興許便多一份親戚感。

即便她與他沒多餘的親情。

從他口中,她便也了解了龍海王,他是龍海王嫡孫,他父親去得早,等不到龍海王退位,這世子之位便只能襲承給了他。

龍海王冥昰,解憂聽父皇提過幾次,那也是一位與父皇一同打過天下的人,父皇為更好統治這得來不易的江山天下,便封了幾位同生死過的兄弟為外姓藩王,藩王有權有兵,可以任由管理自己領域內的一切大小事務,這龍海王便是其中一位。

不過,龍海王本不姓冥,那時與父皇打天下之時,龍海王只是個混混人物,沒名沒姓,只有個綽號,後來出了名,得有個好聽的名才行,父皇便賜予了他這個冥昰之名。

“那你祖父的綽號是什麼?”解憂突然對這個感興趣。

冥棧容閉嘴,愁了面容,好一會兒才開口,“解憂哪天去龍海做客,讓我祖父說給你聽。”

解憂笑道,“那一定是個很不好的綽號,所以你祖父不喜歡別人提。”

“確實……有些不雅了些。”

解憂笑笑,論輩分,冥棧容這個世子確實得喚她聲姑姑,其他四位,只能以禮喚她一聲妹妹便可。

行到較偏僻的地方,琉璃說春末方過,公主身子不太好,她得回去給公主拿件披風,解憂點了點頭。

冥棧容卻是笑了笑,等琉璃走了才開口,“你這宮婢倒是挺會替你想。”

解憂茫然。

他解釋道,“你不覺着,我們兩個談笑風生,她儲這兒太礙眼了么?”

似是明白了什麼,解憂一臉紅,回去一定要說琉璃,居然把她丟給冥棧容,難道,她看上去這麼迫不及待要嫁人了么?

可,也不用隨便塞一個吧?

“好了,不逗你了,談正經事吧。”冥棧容正色道。

“哦。”解憂迷迷糊糊,有些頭暈,應了一聲,忽然又看着他,吃了一驚,“正經事?什麼事?”

“當然是世子進帝都的事兒,雖然看上去很合理,可你沒有往其他地方想過么?”

解憂頭暈轉向,搖了搖首,不知道他為什麼與她說這些。

“看來你太笨,你想想,世子全都入了帝都,五個世子,除了我與司空鑲,其他三個都是藩王獨子,皇上若是留着我們一日不放,你認為,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她撓了撓腦袋,“皇上為什麼不放?”

冥棧容好笑,“你想想,他會因為什麼不放?”

“我想不出來。”解憂頭痛,直接了當。

“那算了,等你想出來了,我再來找你。”冥棧容笑了笑,獨留了她,尋了條道路離去。

解憂苦笑,她怎麼想得出來皇帝要做什麼,這種費腦子的事,她一向不去想,而現今一想事,她便頭疼得厲害。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又微微心顫,奇怪的是,他跟她說這些做什麼?

揮去不切實際的想法,不知怎的,解憂頭痛得更厲害了,差點站不穩,視線里一片模糊,心裏不自覺得說了句冥棧容太不是個君子,把她帶來這偏僻地方,卻不把她送回去。

怎麼辦?頭絞痛得厲害,根本找不到路。

解憂魯莽一路撞去,卻跌入了一抹紫色的視線里,再也沒了知覺。

來來回回的腳步聲,響在耳邊,過一會兒又寂靜了許多,有人拿東西擦了擦她的額頭,很涼,減了她的頭痛,一直一直握着她的手。

她疲憊睜眼,量了一眼周圍,這是她寢宮,可床榻邊沒人。

那剛才,是錯覺?

鈴木進來,見她一醒,奔了過去,“公主,您醒了。”

她虛弱的坐了起來,“鈴木,我怎麼了?”

“太醫說,公主許是風吹久了,得了風寒,多休息幾日,便會好了。”鈴木道,端來了一小碗葯。

解憂頭大,最怕的就是喝濃濃的葯,當即別了頭,“你拿走吧,我現今不想喝。”

“公主,良藥苦口,您不喝,怎好的起來。”鈴木勸道,“再說,過幾日後便是春獵,公主不好起來,怎麼去獵場。”

解憂抓了抓自己的額頭,還是很疼,很悶,又問道,“鈴木,誰來過我宮裏了?”

鈴木答道,“皇上與幾位世子爺方好路過長樂宮,又聽公主暈了,便進來小坐了會兒,要數起來,幾位皇子公主也來了。”

“冥棧容呢?”

“龍海王世子,似乎沒來。”

想起最後撞見的那抹紫色衣衫,解憂闔了闔眼皮,再問,“那是誰把我送回來的?”

“是……”鈴木咬了咬唇,度了一眼她臉色,才將那三字說了出來,“七皇子。”

她緊緊的拽着被褥,低垂了頭,紫色,她該猜到是他的,他與琪妃一樣,對紫色似是情有獨鍾,這種紫色在他身上,很是高貴。

可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偏僻的地方?

為什麼,他是不是,是不是一直跟着她,他怕冥棧容會對她做什麼,會冥棧容會傷害她。

所以,他一直在她身後的。

是不是?

可是,這麼多年,他為什麼不和她說話。

“公主,葯再不喝,便快涼了。”鈴木舀了舀湯,將碗遞到她面前,“奴婢準備了些蜜餞,公主喝完葯吃些便不苦了。”

解憂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什麼,“琉璃呢?”

“方才小秀子不小心打翻了給公主熬的葯,琉璃正在外頭訓斥他。”鈴木說道,又將碗遞給她,“公主,該喝葯了。”

解憂緊緊盯着鈴木,沒有動那碗葯,過了會兒才說道,“鈴木,是不是皇甫劦不想讓我活了?”

鈴木皺眉,小聲道,“公主怎可直呼皇上名諱,若是讓人聽到……”

“我在問你,是不是?”

聲音,很冷。

“公主怎會這樣問,皇上無緣無故又怎會讓公主死,公主怕是想多了,盡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鈴木納悶道。

“那便好。”

解憂笑了笑,伸手,一邊看着鈴木,一邊緩緩的過去拿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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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歌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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