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徐二家的正要藉機下台,卻突然又聽到賈敏輕飄飄的說了一句,“這家裏都是太太做主,我一個小輩算什麼,要是連太太的話都不聽,便是不孝,眼睛裏沒有長輩,哪裏還是什麼大家出來的讀書識禮的。你們說說,我哪裏還有臉去擔徐二家的認錯?”
徐二家的三魂去了七魄,腿一哆嗦,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因這話不是別人所說,正是當日林母動搖,想處置了秋姨娘時,徐二家的跳出來如此勸說林母,林母方下定了決心,要保下秋姨娘,結果不出意料逼死了如心。
這事辦的極是機密,卻不想賈敏竟如此輕飄飄撂了出來,徐二家的猜想賈敏必是知道了真相,心中惱怒要報復自己,立時心怯了。一面自己狂抽自己耳光,一面哭道:“叫你長了一張臭嘴,鬼迷了心竅,什麼好的歹的都敢胡扯,還當自己在太太身邊伺候着呢。”不多時,嘴角便沁出了血跡。
賈敏看着徐二家的,心中鄙夷,面上卻紋絲不動,只是斜着眼去看林如海。她發火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懲治一兩個刁奴,當奶奶的腰桿不硬,無人撐腰,哪裏能少了落井下石之人。她只是想看看林如海能做出何種舉動。
她心裏明白,林如海根本下不了決定,一面是受了委屈的妻子,受了冤枉的婢女,一面卻是含辛茹苦拉扯自己長大的母親及伺候過母親的老人,是否處置徐二家的,對於他來說,無論是倫理孝道,還是規矩體統,都是兩難。
眼見林如海果如自己所料是左右為難,手足無措站在那裏,半晌不說話,賈敏心裏嘆了口氣,還是略略有些失望。
那些真相早已淹沒在風中,又無錄音也無影像,單憑自己幾句話,今日也的確拿不下這個刁奴幫凶,反正自己留的有後手,往後有的是辦法收拾這人,便雲淡風輕的說道。“罷了,我倦了,都下去吧。”
混鬧了這麼一場子,眾人都有些驚懼,聽得賈敏發話,忙向兩位主子告了罪,徐二家的生怕賈敏再說些有的沒有,忙帶着一眾婆子丫頭,屁滾尿流的滾了出去。
出了門,眾人都還有些心驚膽戰的,不過隨意安慰了徐二家的幾句,便匆匆散了,只留着林如海身邊的幾個丫頭等着。
徐二家的走到院落拐角處,眼看四處無人,回頭看了屋子一眼,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星子,陰狠惡毒的說道:“還以為自己是國公府的四姑娘呢,我呸,也不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不討人喜歡的賤貨,一隻生不齣兒子下不出來蛋的雞,總有一日落到老娘手裏,看老娘怎麼收拾你,讓你嘗嘗老娘的手段!”這才徑直走了。
因為賈敏雷聲大雨點小,重提輕放,徐二家的卻又對賈敏添了三分不屑,果然是個沒出息的,原本還以為她這次是老虎露了牙齒,不料是個紙糊的。徐二家的只當賈敏還是那個國公府出來的嬌嬌小姐,年紀輕輕沒有見識,手段也軟弱,愛面子重規矩,哪裏想到那個軟弱的賈敏早就去了,這個賈敏芯子裏卻是個四十歲,經歷過幾百年後信息大爆炸的現代女性。別的不提,宮斗電視劇小說都看了無數了,徐二家的的那些小手段,真是不夠看,她現在又對賈敏極為輕視,以後自然吃了大虧,此話暫且不提。
賈敏對於今天跟林如海的談話極其失望,眼見林如海還不走,語氣也就毫不客氣,非常不耐煩地對林如海道:“大爺怎麼還不回?還有什麼吩咐不成?”
林如海嘆氣道:“我知道你心裏積了很多怨恨。”
說了這話,又是半晌無語。賈敏也不搭理他,自己坐在椅子裏,把袖上的花樣都要看出來新花樣了。
眼見賈敏也懶得多言,場面冷落,林如海便沒話找話道:“我以為你剛才想要發作徐媽媽的。”
賈敏冷哼道:“她害的人是你的至親骨肉,你都不急,我急什麼。如果你都不想着討回公道,我又何必閑操蘿蔔淡操心。再說她雖是幫凶,始作俑者卻不是她,”眼見林如海想說些什麼,不等他開口,又接著說道,“自然也不是太太。”
這話完全出乎林如海所料,不由得抬頭盯緊了賈敏,賈敏見他不解,冷笑道:“本是我在這府里沒有體面,人人都欺得,這樣子的小人,何時斷過,要是大爺尊重愛護,下人們難道都是瞎的傻的?你但凡能為自己的妻子做點主,說上幾句,太太真會擰了你的意思,去作踐人?何至於弄到如此情形,如今連罪魁禍首都沒受到懲罰,我現在急着拿一個下人當替罪羊有什麼意思。”
林如海愣了一下神,細思之下,竟是無可塞責,只緩緩說道:“確是我對不住你。”
“你沒對不住我,實話實說,你對不住的,是賈敏。你也是讀過詩書,中了探花的人,豈不聞‘於禮有不孝者三者,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再又有‘絕先祖祀,三不孝也’。你是大爺,太太是長輩,自然都不肯擔了這惡名,現成的背黑鍋的人可不就是賈敏了嗎。真真是自私透頂,夫妻本是同林鳥,這也還沒到大難呢,便離心背情,往日的幾分情義全擱在了一邊,活該賈敏死得早,不然現在委屈也委屈死了,妻以夫為天,自己的相公都不護着自己,還能指望誰呢,辛辛苦苦三年,混得連個劉蘭芝都不如。”
噼里啪啦說完,冷笑了幾聲,也不管林如海想些什麼,徑直向夏櫻說道:“大爺身子貴重,櫻兒送大爺回房休息去,以後咱們的院落,還請大爺少來的好,省得玷污了你林家門風。我是伺候不好爺的人,自然有能伺候爺的人,聽說秋姨娘去了,這不是還有花姨娘和劉姨娘等人?反正咱們府里姨娘一大堆,不愁沒人伏侍好大爺!”自己一甩手,進了內室。
夏櫻見賈敏正在氣頭上,也不敢深勸,便送了林如海出來。
那邊春柳跟着賈敏進了屋子,見她氣呼呼的歪在床上,也是嘆了口氣,一面替賈敏揉着鬢角,一面低聲勸慰道:“奶奶這是怎麼了,今天這麼大的火氣,便是跟大爺拌嘴,也犯不着紅口白牙的咒自己,偏胡說什麼死得早、去了的話,呸呸呸,真真是晦氣極了!再說奶奶這樣跟大爺生分,可不是讓那群小人看了高興。”
賈敏拍了拍春柳的手,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讓我為了面子地位什麼勞什子的東西服軟,那是萬萬不能。”
心裏的話卻一句未說。今日雖是臨時使人喊了林如海來,主意卻是盤算了無數遍,如何訴說自己的委屈,如何獲取林如海的憐憫,如何仗着體統規矩拿回管家大權,如何再使着手段收拾一眾刁奴,然後一帆風順,直待林黛玉降生。可真到了眼前,卻跟中了邪似的,全然不顧之前想好的主意,竟是逞着性子,和林如海撕破臉皮。唉,今天真是太失策了,賈敏只覺得心亂如麻,扭着身子,將自己埋在鬆軟的被子中。
春柳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勸些什麼,只能立在一旁,屋中一時無話。
過了一會兒,賈敏趕了春柳出去,自己又一個人獃獃地坐着發獃。事到如今,走是必然的,今天這樣撕破臉皮之後,這個家是萬萬不能再呆了。何況賈敏雖然不在乎別人眼光,可也不願整日裏為了子虛烏有之事受些小人指指點點,呆在這裏自然衣食無憂,可是姐不是為了五斗米而折腰的人好不。錢是不用操心的,賈敏的嫁妝不少,當年也是十里紅妝,反正有空間,絕不留下分毫,命都被坑了,趙敏可不想再把賈敏的嫁妝也留給這群狼心狗肺的人。只是這如何走卻是一個大問題,和離對於這樣的兩個大家族顯然並不現實,而且去哪,也是需要好好思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