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村長家的房子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前院搭着葡萄架,後院有個天井,採光好,夏天都在裏面乘涼。
杜大娘看見院裏的馬才知道兒子回來了,着急忙慌地去廚房忙活:“要回來也不給家裏捎個話兒,今兒你爹都沒去集市,家裏連個肉都沒有。”
“我在宗門又不是沒肉吃,您別忙活了。”小旺回到家先把馬兒的草料餵了,再去看桌上爹娘吃剩的酸菜稀粥,“就這就行,還熱着呢!”
杜大娘拎了把菜刀出來,將桌上的稀粥端走:“我去殺只雞,你餓了就先吃點炒黃豆。”
“哎。”小旺嘆了口氣,他娘從小就寶貝他,特別是他進了無上宗后,他回到家什麼都不用做,金貴得不行。只有他自己知道王鐵柱罵他一針見血——他就是個給世家公子提鞋的。
濃濃的雞湯擺上天井裏的桌上,陸續還有涼拌三黃雞、爆炒雞雜、蒜泥青菜……
村長王鏡則拿出了半罈子高粱酒:“怎麼突然回來了,這次回來待幾天啊?”
小旺餓極了,兩筷子家鄉菜入口快活似神仙,狼吞虎咽道:“我這次是跟賀師兄下山歷練的,他臨時有事兒要去趟李縣,說是會耽擱三天,讓我三天後跟他在來寶鎮匯合。”
“行,”王鏡則給小旺倒上一杯酒,“那下午我去趟鎮上,買點菜回來,想吃啥,讓你娘給你做。”
“別麻煩了,每次我一回來你們就折騰,這下蛋的雞都給我吃了,你看看你和娘在家都吃的啥。”小旺再三保證,“宗門食堂吃的很好,每頓都是大魚大肉的,賀師兄還經常請我們去醉仙樓呢。”
王鏡則一聽,朝自家媳婦兒喊:“孩兒他娘,小旺走的時候多給他收拾點盤纏,咱不能總讓人家請,咱也得回請一次啊。”
“可別。”小旺癟癟嘴,“賀師兄可是玉丘城的少城主,家財萬貫,才不稀罕我們回請他呢。再說,醉仙樓一頓飯至少十金,您確定我請得起?”
王鏡則聽見十金嚇得臉色一變,默默喝酒:“那算了,還是讓別人請吧。”
小旺隨口道:“您要是有那錢,還不如借給勇男哥去瞧病呢。”
杜大娘從廚房出來摘了圍裙也在桌前坐下,擔憂道:“勇男的病咋說?聽說是昨兒傷着了,怎麼一下就病得下不了床了?”
小旺說:“聽牛嬸兒說他們去了一心齋找了卜先生,卜先生說勇男哥是被一種叫三角眼妖獸所咬傷,要用三角眼妖獸的內丹煉製的解毒丹才能祛毒,不過這種解毒丹要一百金!”
“一百金?!”杜大娘驚訝地張大了嘴,對於普通農家人來說,這可能是一家人好多年攢下的積蓄了,而對於孤兒寡母的勇男家來說簡直是個天文數字。
王鏡則沉吟了一聲,還未發話,杜大娘就知道他想幹嘛,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你想都別想!我跟你省吃儉用了一輩子,小旺將來還要娶媳婦兒的。”
王鏡則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只得悶頭喝酒。
小旺陪王鏡則小酌了半杯,說了會兒話,酒醉飯飽后就回了自己房間。
老兩口在天井裏說話,殊不知細枝末節都落到了小旺耳朵里。
“我見死不救嗎?你又不是不知道勇男家的情況,這錢借出去就是打水漂,他們一輩子都還不起!”
杜大娘說著就哭了起來:“我不是不想救,這錢一出去我們全家就得緊巴巴地過日子。大宗門都是世家公子,我們小旺勢單力薄會被人瞧不起的,將來要是在宗門裏混得不好,咱不得給他修個房子娶個媳婦兒?”
王鏡則聽着杜大娘一筆一筆給他算賬,除了嘆氣就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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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戚圳愉快地哼着曲兒、肩上挑着竿兒,竿兒上掛着從陷阱里抓的魚,路過自家稻田時,看見一個身着水藍色法袍的年輕人矗立在田埂邊,不知道在看什麼。
無上宗的?他一眼就認出那人身上穿的無上宗的制服,走近一看,是個生面孔。
“外門弟子?”戚圳道。
“什麼?”小旺回頭見一滿臉橫肉的胖子,這人披頭散髮活像個失心瘋,“你是……”
戚圳抬手一指遠處幾間搖搖欲墜的破草房:“我那家的。”
“哦~”小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看什麼呢?”戚圳順着小旺的視線看過去,田裏的秧苗又長密了不少。
小旺蹙着眉道:“我記得這兩塊沙田就沒種過糧食,還長得這麼好,聽說是昨兒才下的種子,奇怪。”
“這有什麼好奇怪,無上宗弟子見識這麼窄?”戚圳輕蔑笑道,“我記得大宗門都有自己的葯田,有的靈植少說要長個幾十年才能入葯,那怎麼辦?藥師們會等它慢慢長几十年么?”
小旺長得白凈,濃眉大眼,一副純樸之相,認真揣摩着戚圳的話,道:“我聽賀師兄說,虛莫長老的靈植都是用營養液澆灌的,一年成熟的靈植只要半月就長熟了。”
戚圳點點頭,這個小弟子倒還有趣,比那個虛不受補的順眼多了。
“誒,你怎麼知道我是無上宗的?”小旺話一出口想到自己的衣着又覺得自己多此一問了,隨即道,“你倒是挺見多識廣。”
“那是。”戚圳毫不謙虛,本長老辟過的谷比你吃過的米還多。
好不容易逮着一個無上宗的弟子,戚圳闊別無上宗八年之久,八卦之魂一旦燃起就心癢難耐。
“你是王家坳的?以前沒見過你。”他說。
“我倒是見過你。我想起來了,上次見到你,你還沒這麼胖。”小旺一副嫌棄的小眼神在戚圳身上上下打量,“我爹是村長,他們都叫我小旺。”
“哦,你就是那金鳳凰?”戚圳倒是對村長家的兒子略有耳聞,整個王家坳幾十年沒出過一個可造之材,這小旺進了首屈一指的大宗門,光耀門楣了,整個村的人都覺得臉上增光。
小旺露出一絲尷尬之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默認了。
“外門弟子?”戚圳問,“在哪個長老門下打雜啊?”
小旺老實答:“在流沙峰。”
“哦~又是莫虛老狗的弟子。”戚圳立馬對這個金鳳凰有些排斥了。
“不是。”小旺驚了一跳,剛這蓬頭垢面的胖子是在說莫虛……老狗嗎?若是被賀師兄聽見,非將這人抽筋扒皮不可。
不知為何,小旺突然對這人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這人深不可測,一個山村野夫,居然對大宗門瞭若指掌,對宗門的大佬這麼不屑,必定有什麼過人之處。
他解釋道:“莫虛長老在東面的清蓮水榭,我在北面的聽風台做雜掃。”
戚圳本打算走了,一聽“聽風台”立馬來勁了,那是他生前的住所。
流沙峰是無上宗眾多山頭之一,由旗下各長老佔據。他和師兄莫虛一個佔東面一個佔北面,為了劃清界限表達各自間的不合,在中間佈下了數道結界互不干擾。
他死了八年,結界肯定早被莫虛老狗破了,現下不知道誰住了進去。哪位英雄能忍受莫虛老狗的脾性,跟他維持虛假的鄰里情誼?
關鍵是,誰他|媽的佔了他的窩!可氣。
戚圳白眼一翻:“聽風台那麼破,哪個長老那麼沒有格局,居然會搬進去,隔壁還住了個脾氣古怪的老東西,也不嫌膈應。”
“沒有人住。”小旺如實道,“聽說那裏之前是莫虛長老的師弟野機子仙人的住所,莫虛長老聽說我很崇拜野機子仙人,就恩准我進去每日做雜掃。”
竟然是自個兒的小粉絲?!戚圳又對這個金鳳凰刮目相看了,小伙兒慧眼獨到,未來可期啊。
不過莫虛老狗一肚子壞水兒,會這麼好心派個小弟子給自己的屋舍做雜掃?
戚圳嘖着嘴:“小子,老東西跟他師弟素來水火不容,知道你崇拜野機子,他當然要打壓你,讓你做那些雜事,你在流沙峰待一輩子都學不到丁點本事。”
雖然小旺只遙遙見過莫虛長老一面,也不知道師兄弟倆的糾葛,但是對於戚圳說自己學不到東西很是不認同:“莫虛長老雖然不授課於外門弟子,但是他的親傳弟子賀玉書師兄可是盡職盡責,我進入流沙峰一年,修為已經突破兩重了。”
“賀玉書……”這名字怪耳熟的,“老東西一共收了幾個徒弟啊?”
他死的時候莫虛一個徒弟都沒有,他也沒有。沒想到他一死,莫虛就收徒慶祝了,着實可氣!
小旺眼底流露出無盡的歆羨:“就賀師兄一個。”
外門弟子沒有真正的師父,都是由長老的親傳弟子隨意帶帶,多數外門弟子修為低微,都是宗門充排面和衝鋒陷陣的小炮灰。
不過賀玉書算是好的了,教了他不少本事,小旺對他打心眼裏感激。
原來那個虛不受補叫賀玉書啊。戚圳瞭然地點點頭:“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做飯了,別送了。”
小旺看着胖子挑着魚竿的背影,愣了會兒神,加快腳步追上去:“兄台,等等!”
戚圳停下回頭看了他一眼:“幹啥?”
小旺抬手行了個禮:“兄台見多識廣,在下有一事請教。”
戚圳眉毛一挑:“說。”
“我有一位堂兄被三角眼妖獸所傷,毒素蔓延渾身潰爛,家中無錢醫治,敢問兄台,據你所知有什麼法子能救我堂兄?”
戚圳不以為然道:“去把那妖獸殺了,取其內丹入葯,以毒攻毒唄。”
小旺對這眼前大胖子不由地豎立大拇指:“兄台真乃神人也,醫館的大夫也是如此說的。”
戚圳挑釁地凝視這個虎頭虎腦的少年:“所以呢,小道友,你要去殺了那妖獸救你堂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