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論道
何顏算是聽明白了,這師徒倆還真是有意思,一個敗一個藏,誰都不是省油的燈。
歸劍入鞘,把長劍架在檀木蘭錡上,何顏還是有點兒不放心,叉着手,望着方朔道:“這劍雖不錯,可是咱們不會窮得就剩下它了吧,你那兒還藏着什麼,都拿出來看看,不然我這心裏總是沒底。”
“行,我也趁着這次機會跟你說道說道,算算家常賬。”方朔爽快地答應了,解開乾坤袋,胳膊支在木桌上,豪氣地說,“道訣、符籙、丹書、陣圖、劍經、拳譜、掌法、騰挪、玄術,你想學那樣?五行石和長生草我也有不少存貨,包你夠用。怎麼樣,這下你心裏有底了吧。”
一手倒扣乾坤袋,抖了幾抖,方朔倒出十多塊金漆玉簡和兩個大竹木盒,“咚咚哐哐”是一陣亂響,滿滿當當堆了一大桌子。
“嚯,這麼多,家底兒都掏空了吧。”何顏看得瞪大了眼睛。
“這才到哪兒,不過是一小部分。屋裏頭太小,還有好多的大傢伙不便展露,外加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家當多得是。”方朔跟何顏繼續透露道。
何顏拿起幾塊玉簡,把玩了好久,低聲嘀咕道:“好東西,這要是拿到山下去賣,不知得掙多少銀子,你這是隨身帶着金山吶。雖說修道之人不求黃白俗物,可一旦用起來,那真是好大的手筆。”
“你現在明白了吧,這些東西要是放在山上,那不就是叫餓狼去守着鮮嫩的肥肉嗎?老頭子還不得全賣了去。什麼門規戒律,他才不管呢。有酒喝,他是玄岳山上的老神仙,沒酒喝,他就是一條瘋狗。空有一身本事,卻整日醉生夢死,唉,真不知是該怒恨,還是該可憐。”方朔抱着胳膊道。
又聽到方朔埋汰自己,李老道拍着門叫到:“嘿,還敢在裏頭念叨我的不是。朔小子,我看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老道我的事兒,你知道個屁呀,你少摻和,給我閉嘴。”
何顏好奇勁兒正盛,仔細翻查着玉簡,也不知聽沒聽見方朔的話。玉簡不知是被誰雕刻成這樣的,他鼓搗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既展不開,玉簡上金漆的字他也不認識。
經李老道用力拍門的響動,何顏回過神來,對方朔問道:“哎,老方,這東西怎麼看吶,我一點兒都弄不明白。”
“你現在還是肉體凡胎,不得仙門訣竅,當然看不了玉簡,要不怎麼說仙凡有別呢。聽過李白寫的‘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嗎?”方朔回道。
“哼,詩仙寫的詩,我當然知道了。”何顏給方朔翻了個白眼,忽然腦子靈光閃動,一扭頭失聲大驚,難以置信道,“難不成李白也是修行之人?”
不及方朔回復,何顏一拍腦門兒道:“嗨呀,我真笨,李白都是詩仙了,他當然是修行之人了,要不然怎麼寫得出那樣驚世的詩句來。”
“這李白究竟修沒修道,我也不清楚。不過他說的仙人撫頂卻是有道理的。若無外力,凡人修道須由師門前輩點通經脈,引氣化丹。天下道門儘是如此,只是各家手法略有不同,不過萬變不離其宗罷了。”方朔解釋道。
何顏上前一把抓住方朔衣袖,興奮道:“好好好,那你趕緊那什麼給我點脈化丹,好讓我快點兒修行啊。”
“哎哎哎,你別急啊,我還沒說完呢。”方朔好不容易才掙脫出來,理着衣袖道,“剛才只說到修道,還有其它修行的法子沒說呢,你先聽我說完再做決定不遲。”
“還有其它法子?哎呀,啰嗦那些作甚,不用介紹了,就跟着你後頭修道唄,你學的是什麼,你就教我什麼。抓緊時間幫我修行,我還得追上梅姑娘呢。”何顏不耐煩道。
何顏就這樣子,方朔只得耐着性子,詳細講道:“你現在修道太遲了,不論是玄門秘術,還是無上仙法,都起效甚慢。我可沒有什麼靈丹妙藥給你,你總不能窮盡一生,只過了修行的門檻卻止步不前吧。道行淺了,你也只比凡夫俗子身體強點兒,不生病疾而已,哪能抵擋歲月侵蝕。所以說呀,修道之路不適合你走,你得找別的法子。再說了,我能教你什麼呀,這些玉簡上記載的法訣道術,我一個都不會呀。”
“你一個都不會?老方,你可別框我啊,你好歹還是玄岳山的大弟子,你居然不會自家的道術?這可真說不過去啊。”何顏驚奇道。
“我倒是想學,可老頭子不教呀,我能有什麼辦法。”方朔無奈道。
“他是師父,你是徒弟,怎麼可能不教你。你騙誰呢!”何顏瞪着方朔叫道。
“你也聽見了,老頭子方才還罵我來着。罵我的話可夠難聽的吧,大逆不道,欺師滅祖,這都用得什麼詞兒,你心裏沒數嘛。你覺得老頭子會好心教我。手裏頭拿着這麼多玉簡又有什麼用。”方朔沒好氣地一攤手道。
何顏不信,追問道:“不對,你方才還說得了仙家訣竅就能看懂玉簡,這會兒怎麼又變卦了,方朔你的話到底哪句是真的。”
方朔沒辦法,只得指着金漆玉簡,辯解道:“這些玉簡都是自古流傳,須憑法訣催動真氣顯照,如此方可觀看。你再看這上邊兒的金漆字跡,全是篆書所寫。小篆還行,可有的經文卻是用大篆寫的。再說了,祖師爺那會兒那得是多少年前了,現在查看一定是晦澀難明,還有密不外傳的獨門暗語,這樣一來,要想弄明白實在是難上加難。你以為修行很容易嗎?要想得道長生,不說別的,若是大字不識一個,縱有神妙天書,那也是痴人說夢。”
何顏經方朔一說,嚇得不輕。原先以為只要跟着方朔,修行之路就好走得很,可沒想到卻這麼麻煩。這下,何顏是不知道該怎麼走了,不止如此,方朔還幫不到忙。
像是霜打的茄子,扶着額頭,何顏癱坐着叫道:“哎呦,我頭疼,疼得厲害。”
何顏一陣哼哼唧唧的,把門口的李老道給樂了。
李老神仙伸伸腰,換了個姿勢躺着,大笑道:“哎呀,乖徒兒,你別信朔小子的話,他那是嚇唬你呢。要想得道長生,哪用得着那麼麻煩,簡單着呢。喝酒就行了,這酒裏頭啊什麼都有,你學學我,喝它個兩三斤,保管你飄然得道,忘乎所以,啊哈哈哈。”
方朔聽得冷笑,譏諷道:“醉生夢死也只是說得洒脫,你不過是具行屍走肉罷了。
李老道不認同地念道:“紅塵多事浮雲夢,只是辛苦走一遭。”
“不知天,不知地,不知人,不知己,這也算修道?”方朔不依不饒,又正色問道。
過了半晌,李老道彷彿夢囈般說道:“何須依憑天地,哪管他人凶吉。”一說完,呼嚕聲就響起來了,李老道真的睡了。
何顏小聲對方朔問道:“你倆剛才是在論道吶?說得神神叨叨的。”
“只是玩笑罷了,隨口說說。”方朔淡然道。
嘿,可不像是玩笑,何顏哪裏會相信方朔敷衍他的話。
方朔的性子,他何顏可謂是知根知底,再清楚不過了。方朔與他那是多年的交情,兩人關係不說好到能穿一條褲子的地步,用鐵黨一詞來講,絲毫不過。何顏雖對修行之事一知半解,人卻是鬼精着呢。畢竟他老求方朔辦事兒,又時常惹得方朔動火,那自然練的是一身銅筋鐵骨。只一看神態便知,先前方朔那架勢絕對是來真的。
旁觀者清,在何顏看來,李老道和方朔明面上是水火不容,一點就着,可鬥起嘴來,就像他自己和方朔一般,宛如多年的好友。初來乍到,和李衍朝不過是頭一回見,李老道的性子如何,何顏還不十分清楚。以前的事,他何顏又怎麼知道呢。但就這麼會兒工夫,看下來又聽下來,方朔與李老道的關係,十分里他只能弄明白三分。反正說來說去,也不是自己該摻和的事兒,他就別再往裏頭攪和了。何顏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看破不說破,只當自己不知道,總之方朔和李老道倆人心裏頭有數就是。
吐出一口濁氣,方朔接着對何顏講:“修道太慢,我看,你不如修武好了。開銷不大,見效又快,只是辛苦點兒罷了。不過,你這脾氣倔得像頭牛,又早已放下大話,如今一門兒心思都撲在修行上。為了早些見到梅姑娘,你一定不會有怨言的。”
何顏拍着胸脯,豪氣道:“那是自然,不論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絕無怨言,你儘管放馬過來吧。”
“好,看你這副自信的模樣,相信你不用幾日定能有所小成。那咱們現在就開始。”方朔誇讚道。
“哎,老方你能不能先給我透露一下,修武都要吃些什麼苦頭啊。”何顏豪氣一過,有些心虛道。
方朔擺着手,輕描淡寫道:“無非是煉體時會吃些苦頭,你個大男人不會還怕痛吧。修武先要修力,體魄當然得夠強才行。稻草桿兒哪兒又能頂得了千斤擔。放心,我會點通你的血脈經絡,再輔以藥石,雙管齊下,簡單的很。”
“你這法子怎麼聽起來像是江湖上流傳的外家拳譜和內家秘籍啊。我可不是信不過你老方,只是這法子聽上去實在是普通了點兒。”何顏拐着玩兒說道。
方朔哪能不明白何顏的意思,身子微微向前,壓低聲音道:“可別瞧不起這法子,你可知道,在道家眼裏,修武又叫什麼嗎?”
“這還有說法兒?”何顏挑眉道。
方朔正色直言道:“古卷記載,吐納天地靈氣,煉化入丹,細水長流,此為修道。強奪靈氣,不加節制,狂暴兇猛,如銅爐烈火,則是修魔。道法不及為妖,與之相背成魔,成妖及成魔者必共殺之。可修魔利益太大,多年下來,大家自然有了對策。改進了多處關隘后,即名修武。只是,哪怕各門各派都說二者實質完全不同,可擺明了是殊途同歸的,所以說修武即是修魔。”
方朔透露的修行秘聞,聽得何顏一臉驚色。不及何顏多問,方朔又道:“早跟你說了,你起步太晚,須下猛葯。修武正合適,正所謂千年修道,不如一夜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