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談心
老話講“人逢喜事精神好”,說的真是一點兒沒錯。
昨兒個,離開方朔家,何顏趕忙就把信送出去了。今天,何顏一大清早就把自己好生捯飭了一番,這才出了屋子。
一來到院子裏,丫鬟下人都紛紛驚奇自家公子今日為何早早地就要出門。
哼着小曲兒,何顏拎着一大包東西,直奔方朔小屋,這一路上那叫一個身輕如燕。
“方朔,快開門。”何顏爽朗地又敲起方朔的門了。比起上次,這一回動靜可小了不少。
昨兒開門,方朔是沒給何顏一點兒好臉色,今兒開門,方朔嘴角則鬆了不少。
瞧見何顏的高興樣兒,方朔開口道:“看你一臉欣喜,事情的進展一定很順利。”
何顏笑言:“得了方兄弟你大力相助,這焉有不成之理。我一離開你這兒就把信送到了。如今又過了一夜,想必她一定讀過了。”
走進小屋,何顏把茶葉紙包放在八仙桌上,仔細地碼整齊了,才向方朔施禮道:“方兄,謝禮在此。雖然你我兄弟之間不須多言,但小弟還是要好好感謝一番。方兄,經此一事,咱們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請受何顏一拜。”話一說完,何顏就要躬身施禮。
方朔趕忙扶住何顏,打斷道:“別別別,我可當不起。咱倆的關係到了這地步已經夠了,關係再深就不好了。這個,正所謂過猶不及啊。我看就這樣吧。額,對了,說說你這事兒是怎麼辦成的吧。”
“噢,我在你寫完了信后就親自送到那姑娘的住處了。”何顏興奮道,“你猜怎麼著,正好碰上我爹。原來我們家和那姑娘家還有交情。緣分已到啊,哎呀,這正是天公作美,巧上加巧。妙,真是妙哉。方兄,我跟你說那姑娘與我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方朔打趣道:“你先打住,雖說你送了信,但人家姑娘未必憑一封信就能看上你。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你呀別高興的太早。”
何顏不高興地說:“方兄弟,你可別小瞧了何某。先不說你那一手字,可謂頗得王羲之的真傳,一定能討她的歡心。就說我從各處摘錄的那些極具情義的詩句,再加上我的文采,那是一定沒問題的。”
“哎呀,我看這問題恐怕就出在你那蹩腳的文采里吧。”方朔取笑道。
何顏不服,隨即開始吹噓說自己文采如何如何,自己又是怎麼用的詩句,安排得如何如何巧妙,說方朔根本一點都不懂,除了字寫得好,半點文采也沒有。
方朔開始聽得肚子裏好笑,誰想何顏說了半天,轉而去幻想他和人家姑娘將來會怎麼怎麼樣。
於是方朔不耐煩了,就假裝細聽何顏胡言亂語,卻早已閉了心神靜思。何顏不明,以為方朔聽得認真,更是說得繪聲繪色。
屋裏這倆人各干各的正好玩,屋外則來了一對青年男女。
男子身穿雲紋淡藍絲綢深衣,玉冠束髮,下着一對布底牛皮長靴。女子穿着白色雲紋絲綢長裙,頭戴紅玉金釵,穿着皂烏布靴。
男子走到屋前,施禮朗聲道:“不知,此處可是方朔住處?在下正有一事叨擾。”
何顏不喜被人打岔,扭頭一看二人,卻趕忙起身,歡喜道:“是是是,這位就是方朔。”一說完,拍着方朔的胳膊,何顏道:“方兄你瞧,我跟你說的那位姑娘現在就在門外呢。”
經何顏拍動,方朔一回神才知是有客上門。看到二人後,方朔心裏卻咯噔一聲響,昨日戲言,不想今日成真,麻煩是真的來了。
方朔只得起身回禮,鄭重道:“不知有客登門,方朔失禮之處還望海涵,二位貴客請先進屋。”
不等二人有所動作,何顏上前對着女子溫柔問道:“梅姑娘,你怎麼到這兒來了。昨日我送的信,你可曾看過?”
“何公子,依青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梅依青答道。
何顏高興地合不攏嘴,忍不住想要和梅依青多聊一會兒,但看到她身旁的男子,一時不知其身份,便沒有再開口。也不把自己當成外人,何顏熱情地領着二人進屋。
方朔挪開茶葉紙包后,二人進到屋內,一道坐在八仙桌南側。何顏跟着坐到東側靠着梅依青,方朔收拾完了則坐在北邊。
來人是客,方朔也沒些早點,只得倒茶招待二人。一邊倒茶方朔開口道:“寒舍招待不周,只有茶水,還請兩位不要見怪。”
男子拱手道:“豈敢,豈敢,應是我兄妹二人唐突登門要方兄包涵才是。”
何顏忙說:“不妨事,不妨事。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方朔沒好氣地朝何顏翻了個白眼,心想他這話說得簡直丟人,這都是哪跟哪兒呀。
“方兄,請容我先介紹一番,在下姓梅,名言煥,這位是舍妹梅依青。我兄妹二人今日到此,是特意想見方兄的。”梅言煥道。
方朔不解道:“特意來見我?恕方某愚鈍,不知梅兄為何要來見我啊?”
梅言煥道:“言煥乃是於無意間知曉此處有方兄你這樣的人物,十分欽佩方兄之才。之所以冒昧前來一見,是言煥想邀方兄去泗水一聚。”
“去泗水?”方朔更加不解道。
梅依青梅依青抬手對方朔示意道:“不錯,這也是家父的意思。泗水雖然是一處彈丸之地,但也位於青州景物秀美處,而且如今正值水陸道會,方兄萬不可錯過。”
“原來是泗水梅家,方朔能得相邀,真可謂是三生有幸。只是可惜了,在下已經習慣了平淡的日子,生性如此,就不去叨擾了。”方朔回絕道。
何顏一聽急忙朝方朔打眼色,可是方朔好像把目光都放在了梅言煥的身上,全然看不到一般。
梅言煥聽得方朔拒絕,起身施禮道:“既然方兄是想隱居此地,不願沾染俗塵,那言煥兄妹二人就不再打擾了。”
眾人又言笑一番后,梅家兄妹便出門離去了。
剛才方朔和梅家兄妹二人言談,何顏不好插嘴多舌。如今二人離去,何顏是憋了一肚子的話。
一拍桌子,何顏責問方朔道:“方兄弟,你幹嘛不去泗水。人家都特意來請你了,你這還擺哪門子的架子。你要是去泗水,我再與你一同結伴,那我不是天天都能見到依青妹子了。這豈不美哉呀。你說說,你這是幹什麼。”
方朔聽了沒好氣地勸道:“如若你喜歡姑娘的是梅依青,那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何顏怒道:“嘿,方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不會是也瞧上梅姑娘了吧,我告訴你,你可打住啊,不然我就和你絕交。”
方朔是又好氣又好笑,嘆了口氣回道:“去你的。我方朔是這種人嗎?這樣勸你是因為我看出來這梅依青與你不同,她也是修行之人。”
“修行之人怎麼了,你方朔不也是修行之人嗎?我不是一樣和你做了朋友,那我和梅姑娘怎麼就不能在一起了。”何顏氣道。
方朔道:“你何顏是紅塵俗世里的富貴公子,就應該娶一位普通人家的女子才是。修行之人壽數不比凡人,我看你頂多就活個八九十歲,然而她在這歲數上,還尚算年輕。等到你白髮稀疏,老朽垂暮之時,梅姑娘還要給你準備後事,以防不測。你覺得這樣一來可還行。”
“一定是我替你寫的那封信讓他們看出我是修行之人,只是不知是梅言煥看出來的還是梅依青看出來的。只從筆下字跡就可看出我已修行,能夠有這份眼力,當真厲害,不可小覷。”方朔皺着眉猜測。
何顏聽完后低頭默然無聲。過了半晌,何顏才輕聲道:“梅姑娘真的是修行之人嗎?你會不會想錯了。”
雖然方朔不忍回答,但只得回道:“泗水梅家是青州有名望的名門之一,梅姑娘的父親應是當代家主梅鴻賦,前些年執掌青州東海盟會。梅言煥和梅依青兄妹二人應該也是盟會裏的執事。你拿着我寫的信送上去后,被人家看出端倪。他們應該是想要請我去東海盟會。”
何顏壓住氣息,平靜道:“方兄,不知我從現在開始修行還能行嗎?”
方朔早料到他會這麼說,知道再勸無用。
平日裏,何顏雖總是嘻嘻哈哈,沒個正行,但執拗起來,誰也拉不回頭。方朔看何顏為人率真,又喜他性情,這才和他成為朋友。如今看來這何顏的心裏,梅依青的分量不輕。
起身走到屋外,方朔悵然道:“你我二人相識初時,我便常被你糾纏於詢問修行之事。我知道你只有好奇,定是吃不了苦的。所以我也就沒再說什麼。如今你重提修行之事,我有些話不得不說。”
斟酌再三,方朔轉身對何顏正色道:“你家境充實,衣食無憂,本可平安過此一生。如果你決定踏上修行之路,一切將從頭開始,往後苦修,何家幫不到你一絲一毫,你可知曉。”
何顏道:“知曉。”
方朔又道:“修行之人相爭相奪狠辣非常,更甚凡夫俗子。一個不小心便會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這其中兇險你可知曉。”
何顏答道:“知曉。”
方朔又問:“你如今二十有三,早就錯過修行的最佳階段,修行路上更加艱難,未必能有所成,你可知曉。”
何顏道:“知曉。”
方朔再問:“你意已決?”
何顏果斷答道:“我意已決。”
方朔讚賞道:“好,大丈夫理當如此。既然你執意修行,那我就幫人幫到底,成全你一片苦心,好讓你能自己再去見那梅依青一面。只是能否求得佳人,就看你的造化了。今天日子不錯,你也不能再等。時不我待,咱們這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