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衝突
晨光微啟,陰陽交替,此時,天地靈氣由地下升騰而上,正是修行的大好時機。
行在山間的小路上,方朔從靜思中回過神來,挺直了腰板,開始在馬車上打坐鍊氣。車簾無風自動,連方朔的髮絲也被帶起。眉心之處顯現出兩道紅色豎紋,一左一右,中間隱約還有紅線。方朔入定之後再無異動,只有隨着馬車的亂擺。
這本是冷寂的山道,被一人一馬給吵到。由遠及進,馬兒蹄聲清亮,小軒顛簸搖晃,長轅吱呀作響,可此處山林卻越發幽靜起來。
“此處,不知是哪位道友,何不現身相見呢。方朔若是打攪了閣下的清凈,自當賠罪。”方朔突然張口朗聲道。
“不敢不敢,在下也只是偶然路過而已。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何必相見。何況,在下如今還有要事,先行一步。”沙啞的嗓音響起,隨後便再也沒了下文。
“鬼鬼祟祟,不敢見人,八成是心裏有鬼。哼,這都能碰到,誰信呢,連傻子都不信。”方朔冷笑道。
穿過府津,行過連洄橋,渡過了丹江口,再坐着馬車行了數日,方朔又回到了陵泉。
此時剛過了正午,街道還是原來熟悉的街道,只是少了個整天鬧騰不休的何顏。
搖搖頭,撣撣塵,不多作停留,方朔首先來到了何府。
進了大門,下人早有通報,何父何母陸續走來。
何父何年鈞先開口問道:“方朔呀,你怎麼回來了。哎,顏兒呢,顏兒怎麼沒跟你一塊兒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方朔回道:“沒有,沒有,怎麼會呢。何顏他還在山上隨我師父學藝,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是特意來給您和伯母報平安的。”
何母楊姍艾連忙問方朔:“顏兒怎麼樣,山上的日子苦不苦,他還住得慣嗎?”
方朔道:“何顏很好,山上的日子雖然清苦,但對修行大有裨益。現如今,何顏的修行已算是初成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何母高興地說道,“咱得好好慶祝一番才是。方朔呀,你得留下來吃頓飯。一會兒,我再去給顏兒買些吃的穿的,好讓你給他帶過去。唉,顏兒可挑嘴了,也不知那兒的飯菜,他吃不吃得慣,可別瘦了。”
方朔推辭道:“師父有命,速歸玄岳山。我待會兒就要走。”
何母楊姍艾皺着眉道:“怎麼剛回來就要走啊,我也不知道你這會兒回來,好多東西都沒準備呢。這可怎麼辦呀。”
“行了,得知顏兒平安了就好。方朔還有師命在身,咱們就不好留他了。方朔,你這孩子記得要時時督促顏兒修行。他那個性子我最清楚了,偷懶耍滑最是拿手,惹禍生事樣樣在行。還有,叫他千萬記得這個家,叫他早日學成下山,回來看看我們。可別野着性子,天南地北到處亂跑,不知道回家。”
方朔應答道:“小子知道了。我一定會轉告何顏的。伯父伯母請放心吧。”
何父何母一送再送,方朔終是離了何府,拉着馬車走到了他的那處小木屋。屋內一切如舊,六個茶葉紙包,還整齊地擺在那裏。
方朔自嘲道:“只顧着何顏的事,我倒是忘了你們了,記性真差。”
仔細收拾起屋子來,方朔決意,這次離開陵泉便不再回來。
天色剛暗下來,方朔還正收拾着。豈料門外頭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一位是花白鬍子的錦衣老道,另一位是面帶凶煞的高個子中年人。
二人中,錦衣老道先開了口,高聲問道:“閣下就是方朔?”
方朔放下手上的雜物,轉身望向屋外頭,反問道:“不知二位又有何事啊?”
高個子中年接話喊道:“我二人乃是豫州陽曲的散人,聽聞此處,有一位叫方朔的道友。今日是特來邀你遠赴豫州的。”
“怎麼,要請我吃飯?不用那麼麻煩,這附近的煮水樓酒菜一流,咱們不如就在那兒擺上一桌如何?而且,我聽老兄你的口音,很是熟悉啊,咱倆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方朔擺手笑道。
“我們可從沒見過面。你少給我裝糊塗,豫州會盟,天下修行者皆知。這次是請你去討個封賞的。來日若是飛黃騰達了,可莫要忘了我們。”高個子中年看了一眼錦衣老道許諾說。
“原來是豫州會盟。在下雖說孤陋寡聞,可豫州的天闕樓聞名遐邇,我又豈會不知。兩位,今天是替天闕樓來請我的?”方朔敬重道。
高個中年修士否認道:“自然不是,我二人不過是看你還算個人才,希望能勸你去豫州一展所長,料想必能大有所為。”
“唉,我這個人閑雲野鶴慣了,而且又胸無大志,過慣了凡俗的日子。就不去豫州那麼遠的地方了。”方朔搖着頭道。
錦衣老道開口說道:“你莫不是想要去青州東海盟?”
方朔不解,惑道:“我又為何要去青州?”
錦衣老道冷哼一聲,說:“梅老兒的兩個孩子已經來請過你了吧。”
方朔不否認,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不過我同樣回絕了他們。”
錦衣老道又冷笑一聲,言道:“我看未必。”
方朔奇了,笑言:“閣下何故言此啊?”
冷哼一聲,錦衣老道撫着長須問道:“你送何家的公子去了玄岳山,還讓他拜入了你的師門。我說的可對?”
方朔還是不解,問老道說:“這有什麼奇怪的。我與何顏是多年的好友,他想修行,我就送他去玄岳山拜師,這又有何不對啊。”
中年修士接話喊道:“你真當我們不知道,何府和青州梅家關係匪淺嗎?”
“就連這個你們都知道?不過那又如何,幾百年前的關係了,不值得你們再費功夫。”方朔搖着頭說。
中年修士肯定說道:“哼,梅家龍鳳親自登門來請你,你當天就送何家獨子上了玄岳山。會有這麼巧的事?還說你沒接受東海盟會的招攬,真當別人是傻子么。”
“這……”方朔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細細想來,還真覺得是這麼回事兒。梅家兄妹的的確確上門來請過自己。不過,一切都拜何顏所賜。起因是,何顏看上了梅依青,自己勸解未果。為了梅依青,何顏這才決意拜師修行。可問題是,自己本來真的就沒準備去青州東海盟,也不想去。這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
“敬酒不吃,你偏要吃罰酒。我再問你一次,你去不去豫州?現在要是想改變主意,那還好說,如若不然,休怪在下動手請你。”中年修士大聲威脅道。
方朔辯解道:“這事兒,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不過我是既不想去豫州,也不願去青州。”
“看來是非要動手不可了。”中年修士警告道。
方朔不勝其煩,也警告中年修士道:“你們二位若是想討杯酒水喝,我自然萬分歡迎。但要是想動手打架,那我也絕對奉陪。”
中年修士聽得大怒,大聲喝道:“真是無禮。”一說完,高個中年就從袖子裏抽出一柄八棱雪花錘,衝上去就要開打。
方朔聽得怒極反笑,揚言道:“不請自來,也就算了。一來你就咄咄逼人,在我家門口大放厥詞,現在反倒說我無禮,真是霸道蠻橫,不可理喻。來就來,你以為我怕你不成。”
一揮左袖,方朔舉起右手,凝印出掌。
錦衣老道打了個圓場喊道:“且慢。”
中年修士頓時停下步子,回頭對錦衣老叫道:“這方朔勸不得。好說歹說,他都不聽,只有動手打得他跪地求饒,他才會服氣。”
“我自有分寸,你別多事。”錦衣老道沉聲說道。
方朔見狀,對錦衣老道施禮說道:“晚輩有禮,不知這位道長如何稱呼?”
錦衣老道撫須言道:“籍籍無名,若是方便,稱我鈺華就可。”
“原來是鈺華道長,不知道長有何賜教?”方朔禮問道。
鈺華老道冷聲言道:“沒什麼好賜教的。方朔,你是個聰明人。我不管你是否已經有了決斷,你要記着,世事多舛,如入深淵。要想明哲保身,就決不可秉持中立。如若不然,暗涌之下,你只會被激流拉扯得粉身碎骨。”
方朔躬身施禮道:“小子多謝道長提醒,醍醐之言當銘記在心。”
“哼。”鈺華老道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中年修士急道:“鈺華長老,這方朔如此無禮,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鈺華老道轉身對中年修士冷聲道:“你要是想動手,儘管自便。”
說完,鈺華老道再不管中年修士,邁步離開。
高個中年修士滿臉憤恨,回頭看了一眼方朔,不甘心地狠狠嘆了一聲,跟着鈺華老道離開了。
方朔笑道:“不如一道留下,進來喝杯清茶。我這裏可有別人送我的上好龍井。”
老道回頭冷笑道:“混小子,收起你的鬼魅伎倆,真當我破不了你佈下的局嗎?你還太年輕,老夫惜材,不想毀了你罷了。”
方朔嘻笑道:“小子的微末道行,哪兒能入得了道長的的法眼,些許手段只求自保而已。我是誠心地希望能留下道長品茶。”
鈺華老道也不再理會方朔,帶着中年修士離開了小木屋。
眼看着兩人離去,確定了他們不會再回來,方朔這才把手一招,只見屋內清光一閃,在方朔手上凝成一張虛圖。
“真是厲害。”方朔嘀咕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