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花魁揀豆子
瞪他,踢他,閃他,張嘴咬他,用尾巴抽他,拐個彎摔他……馬兒們能使出的陰謀詭計,在曲荊風身上一樣都沒落下。
連續幾天,上午秦星亮負責教,傍晚陳藍玉負責教,換了好幾匹馬,可能是天生沒有所謂的馬感,騎馬這件簡單的事,曲荊風怎麼都學不會。
秦星亮一開始說,荊風哥哥,你一定行滴!最後只能恨其不爭,愛莫能助。
慢慢來啊!陳藍玉安慰他,但眼神里明明閃爍着:想不通啊想不通。
實在閑不住了,曲荊風纏着陳藍玉給他找份工作。
“你們那缺不缺搞歷史、搞學問的?”
“已經人滿為患了。”
“整理書籍之類的呢?”
“也不缺。”
“掃地的,擦桌子的,或者看大門的,缺嗎?”
陳藍玉無奈地搖頭。
曲荊風抱着一線希望:“陳叔叔那邊還招人嗎?”
“此路不通,因為我爹只會說一句,不許走後門。”
曲荊風的目光輕輕地飄向背着手站在花窗前看雨的秦星亮,秦星亮悠悠地回過頭,“我一紈絝,哪裏敢往我爹那塞人啊,再說了,我爹那麼喜歡打我。”
曲荊風在這裏只認識三個人,“實在不行,我問問蒙雨,能不能給她跑跑腿,打打雜。”說著就要往外走。
陳藍玉忙攔住他,“雨兒那裏,跑腿不行。”
“對哦,跑腿得會騎馬。”曲荊風覺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那我可以專心打雜。”
陳藍玉忙拉住他,“我的意思是,我再到別處給你問問。”
就陳藍玉那點心思,秦星亮能不知道嗎,他懶洋洋地說道,“冰清那缺人,就算不缺人,只要看到荊風大哥的模樣,她一定會招進去的。”
“那個,冰清是開那啥院的老那啥鴇嗎?”被害妄想症又犯了,曲荊風想到自己有可能就此淪落風塵,不免緊張起來。
秦星亮笑着拍拍他的肩,寬慰道:“別怕別怕,暮城沒有這種可怕的院啊鴇啊的。冰清是一家客棧的老闆娘。”
……
冰清客棧在一條幽巷的盡頭。
客棧除了偶爾有趕遠路來走親戚的人投宿,日常走動的多數是當地人。通常是夫妻之間發生口角,其中受委屈或得理的一方摔門跑到客棧里躲幾天清閑,過不了多久就會上演一個神情憔悴的男人手裏牽着娃,背上背個娃或懷着抱個娃,在天井裏懇求自家娘子回去的劇情。
而為了聚攏人氣和增加進項,客棧也兼顧茶館的營生。
進門就是一個大天井,天井正中有一口井,四周擺滿了花花草草,空氣中飄浮着菊花和桂花的香氣。一樓二樓的迴廊都很開闊,迴廊和雅室里坐着喝茶閑聊的人。
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子背對着曲荊風,彎腰往銅盆里,泡臉?似乎快憋不住了,連忙抬起頭來喘氣。
曲荊風上前幾步,“這位姑娘……”
女子轉過身來,將手裏捧着的毛巾從臉上挪開,曲荊風尷尬地改口:“這位大嬸,請問冰清姑娘在嗎?”
“老娘就是沈冰清。”沈冰清爽快地答道,絲毫沒有因為被認作大嬸而生氣。她從上到下打量曲荊風,臉上露出了頗為嚇人的笑。
沈冰清和陳藍玉他們是發小,年紀差不多,只是沈冰清的聲音和面相都顯老態,四五歲時看起來就像個長不高的老奶奶。好在她越長越年輕,過了20歲,終於從老奶奶長回大嬸了。
沈冰清還有一大特點,臉大如餅,一張臉就像被人用砧板用力地拍了一把,被拍扁的五官極不服氣地,慢慢冒出來。
沈冰清並不因此而消沉,自卑。她非常樂觀,愛美。為了讓臉看起來瘦一點,想盡各種辦法。比如每天用涼水泡臉數次,哪怕寒冬臘月也堅持不懈。晚上睡前用白布把臉裹起來,只露鼻子和眼睛,因此沒少嚇着人。她的臉,還是一樣大。
沈冰清愛美還表現在,看見美貌的男子就走不動路,移不開眼睛。
她的名言是:冰清玉潔算什麼美德,愛我所愛,求我所求才是。
暮城美貌的少年郎都被她垂涎了個遍,無奈自身條件不佳,在追求男子方面又沒有什麼好謀略,到現在一隻羊都沒吃上。
曲荊風說明來意,面對這隻人生地不熟的美羊,沈冰清表示她這裏很缺人,她願意高價聘請曲荊風到她這裏來,打雜。
真是一個好看的人兒啊,連掃個地都風度翩翩。
沈冰清雙手托腮,依窗犯花痴。
曲荊風有時順着眼風看過去,以為自己大白天看到了一輪有些瘮人的圓月亮。
……
不出幾日,冰清客棧的美男經濟就被曲荊風帶動起來了。
周圍數里的妙齡少女,過了婚齡的熟女,還有一些風流俏寡婦,紛紛到客棧來喝茶會友。
曲荊風負責給客人端茶送水遞點心,暮城不是沒有好看的少年郎,只是曲荊風這種類型的第一次見,有些女客為了近距離接觸而瘋狂消費,沈冰清眉開眼笑。
這種萬眾矚目,讓曲荊風產生了一種花魁、頭牌的感覺,他提出,可以增加一些才藝表演。沈冰清覺得這個提議不錯。
曲荊風會彈結他,會吹薩克斯,很應景的笛啊,簫啊卻不會,沒有樂器,他便想,要不要唱幾首經典的老歌,正在搜腸刮肚地想歌名,沈冰清卻安排他在天井中整理花草,蟲子要捉,枯葉要挑,要讓客人隨時如沐春風。
等這些做得差不多了,沈冰清抬出一籃子大蠶豆,讓他坐在天井正中的石桌子前,把裏面的小石頭和長得丑的公豆子揀出來,而所謂的公豆子就是看起來很鐵的怎麼都煮不熟的豆子。
曲荊風臉都綠了。
沈冰霜俯身在他耳邊道:“別生氣,我給你發雙倍工錢。”
為了錢,曲荊風安安靜靜地揀小石頭,揀公豆子,順帶着像猴子一樣被人觀賞。還真就有各色娘子下巴枕着廊柱饒有興緻地看過來,雅間裏也有人出來走動。
每當想活動頸椎時,曲荊風就會抬起頭轉脖子,對着廊上的女子微微一笑,引起一陣小騷動。反正也落到沈冰清手裏了,索性將美色進行到底。
“就知道沈冰清會欺負你。”蒙雨在曲荊風對面坐下,揀得起勁的曲荊風瞬間臉紅,石板地面沒有洞,好恨啊。
沈冰清笑眯眯的銅盆臉晃過來,拉着蒙雨往屋裏走。
“這回,一定不能讓這俊俏人兒逃出老娘的五指山。”沈冰清每次說這句話,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蒙雨打趣道:“你那五指山呀,就是個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