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犧牲者(求推薦票)
潘諾尼亞鄉間有經驗的老農時常會念叨,也會如此告誡自己的後輩,那就是剛剛過去不久的豐收節就像正午的太陽一樣,是諸神的恩賜,它同時也意味着那來自諸神慷慨恩賜的漸漸遠去,凡人應當謙虛低頭,為新的一年努力耕種,以迎接難捱的寒冬,以及象徵輪迴的新的一切。
而這傳統匈人的迷信說法似乎在如今的歐洲得到了應驗。自入秋以來,局勢就日趨緊張,彷彿坐擁更好田地和更肥碩牛羊的南方得到了寶貴的喘息休息時間,近半年的養精蓄銳讓匈人的敵人和盟友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哥特人、汪達爾人、勃艮第人等部族就像終於睡醒了一樣,重新依附於塞格德、君士坦丁堡和拉文納,讓在微妙里平靜的歐洲重回微妙的平衡。
但總有人會打破過於持久而不夠穩定的平靜,打破和平的人卻不是匈人這架恐怖的戰車。兩位王子的隊伍在東返沿途幾個王國附庸和直屬領地多盤桓了些日子,驚雷一樣的消息就隨着郵路流淌在整個潘諾尼亞草原上。奧格斯堡的情報販子們已經證實,多羅斯托爾的背叛匈人們終於爭取到了新羅馬和泰西封的支持,一個龐大恐怖的反匈人聯盟已經成型。
作為公認的對匈人友善的存在,羅馬公主普爾喀麗亞宣佈重新隱居修道院,遠走希臘深山,不問政事。在再無阻礙后,東羅馬的年輕皇帝毫不猶豫撕毀了與塞格德的和約。三家商定在多羅斯托爾集結,集中優勢兵力進攻潘諾尼亞,意圖徹底摧毀匈人這把懸在歐亞頭頂的彎刀。
幾支商隊先後但均早於各國使團的斷交信函,把消息遞送到了塞格德的匈人王廷。上周開始,王廷法令宣佈塞格德戒嚴,幾座城門緊閉,那與天空融為一體的美麗城牆架上了巨大的弓弩,滾石檑木把如鏡子如水面的城牆裝點得有些壓抑。
塞格德外城,被稱為“天空之牆”的外城城牆上,大丞相瓦格薩和自己的一位部下安靜站着,冷眼旁觀着外城一處人群簇擁的廣場上,那衝天的火焰和濃煙。
東羅馬、薩珊波斯與反叛匈人的聯合進攻消息是由商隊裏的黑軍成員加急發往王廷的。得到消息后,瓦格薩沒有任何猶豫,立即宣佈了戒嚴,並以搜捕叛徒的名義查抄了商會,抓了一批裴麗爾夫人手下的鷹犬。遺憾的是,裴麗爾本人和“盛夏之花”的核心成員在城門封閉前趁亂逃跑,而這就意味着病入膏肓的大王魯嘉也一同失蹤了。
對於圖謀王國最高權柄的瓦格薩而言,大王的失蹤是他的勢力非常嚴重的失誤,也為他的政變圖謀增添了不確定性。在些許不安中,這位大丞相加緊了暗中的操作,讓已經掌控在自己手裏的“真正匈人俱樂部”接管了內外城治安防衛,並成立了糾察隊。但只有他自己和包括身邊這個心腹在內的少數人知道,那幫極端排外的烏合之眾根本不足以掌控城市,他們的背後,是崇拜“伏行之混沌”的黑法老兄弟會。
唯神至大...瓦格薩頗有些感慨地看着廣場上熊熊燃燒的火焰。那些窮光蛋一樣的純血統匈人瘋了一樣地搶掠商會,把裴麗爾常用的那架馬車當眾焚燒,以此做他們狂歡的篝火。廣場旁穆列什河畔的那座倉庫也沒有幸免於難。
瓦格薩對事情如此順利其實有些訝異。裴麗爾曾是這座城市的無冕女王,一人就掌控着王國龐大的商業網絡和塞格德數十萬民眾的衣食住行,而她從無冕的女王跌落為人人唾棄的異族姦細只用了幾個月,僅僅因為幾個月來塞格德發生了數次飢荒,而商會沒能給出原本承諾的救濟,儘管商會本不必做這些。相應的,瓦格薩的黑軍只是略做引導,群眾的怒火就傾瀉在了商會之上。
民眾是盲目的,他們只關心明天是否飢餓,只在意今天心頭的憤怒。瓦格薩心裏嗤笑,不再看着城內民眾的狂歡,而將視線投向塞格德西北郊,投向那片被重兵把守,似乎籠罩着霧氣和陰霾的地方。
作為兄弟會的成員,侍奉黑法老的僕人,瓦格薩得到了某種程度的神啟。據此和一些黑軍調查的情報,結合他控制的七神教會部分祭司探查的結論,他判斷西北郊存在某種程度的神異力量。它來自於神當年留下的某個寶藏,造成了羅馬人在此地統治的衰落,而開啟或者說喚醒這力量后,他懷疑這將導致血王座的降臨。
而在歐洲的所有傳說里,這都將是最後的那個血王座。血王座所代表的恐怖力量,僅從它的僕人,那個東方小子路曜身上的血之石,就能夠看出一些端倪。
黑法老兄弟會接到的神啟,他聯繫的羅馬的神秘的猶太人科恩家族的狂熱追求,都指向了西北郊的這處神的遺迹。所有這些意志的交匯,都表明了他們要祭祀邪神,祈求神異蘇醒,污染世界,讓冥河與地獄降臨世間。
但作為侍奉神的兄弟會的核心成員,瓦格薩格外得到了放蕩不羈的神的青睞。“伏行之混沌”不在意卑微如蛆蟲的凡人的任何所謂獻祭,僅對單純的血腥與犧牲有些許觀賞遊戲的興趣。這讓瓦格薩敏銳地感受到,這也許是個機會,一個取巧地喚醒神異的機會。
“撒傑夫,城裏又有三個波斯商人家庭被滿門屠戮了,頭就掛在山托爾市場門口。你怎麼看?”瓦格薩沒有側頭,狀似隨意地詢問身邊的心腹部下。這名叫撒傑夫的執事部分清楚有關奪權和獻祭的事。
“毀滅的神祇,偉大的混沌,千面的法老至大!”仍留意着城內動靜的撒傑夫有些狂熱地念叨着,“大丞相閣下,您是神最忠實的僕人,您將很快登臨原本就屬於您的匈人王位,一切凡俗的祭祀都不值得您關注!”
眉毛微不可見地動了一下,瓦格薩點了點頭。接着,毫無徵兆地,他後撤一步,一腳把這名叫撒傑夫的黑軍執事踹下了城牆,並未作任何解釋,冷漠地看着這心腹部下眼神凝固難以置信的驚愕,從高聳的城牆墜落,摔死在了城外的空地上。鮮血泊泊滲出,流淌的方向正是穆列什河源頭的塞格德西北郊。
“賤種,竟敢跟我隱瞞有波斯異族血統的身份。被殺的就有你母親的親眷,你這可恥的背叛者,甚至連親眷都不要了。呵,即使是神也厭惡如此低劣的背叛者,你是祂最好的祭品。”他自顧自咕噥着,語氣有些許鄙夷。
突然,瓦格薩感到了一絲絲異常。他站在城牆上,看不太清楚撒傑夫摔死的地方,只模糊看到一攤血跡。但某個瞬間,他似乎感覺那血跡曾變小過一點,就像又倒流回了這已經死去的人身體裏。
怎麼可能。匈人的大丞相微微擺了擺頭,忽略了這可能的妄想。
............
河灘邊,身着普通士兵短袍的路曜癱在地上,大口喘着氣,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
就在剛剛,他做了一個嘗試,而這個嘗試耗費了他極大的精力,使他幾乎虛脫昏厥。
一個月以來,特別是天氣已經確實開始轉涼后,路曜就加快了返回塞格德的速度。距離血之石和他的東方兵團越近,他就越能夠加強與這傢伙的聯繫,也知道各方都在返回塞格德的路上,就像希臘流行的戲劇里,各個角色都登上了那最終的舞台。
前天他已經抵達穆列什河畔的一個直屬領地小鎮,前面不遠處就是之前民眾提到的被七神教會封鎖的塞格德西北郊水壩區域。
但他沒有靠近,在這個距離,他已經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仍舊身處東方兵團、寄居一位祭司身體裏的血之石的氣息,預感西北郊的這個區域將非常危險,特別是對於擁有血之石力量的路曜而言更是如此。
結合一路上的見聞,進一步掌控了血之石神秘力量的路曜甚至能夠作出相對模糊的預言——此時身處王都塞格德的攝政大丞相瓦格薩將會發難政變,會喚醒那神異的西北郊異常,東西兩個兵團很可能無法及時趕回,而這被喚醒的存在將帶來他無法預言的災難。
又有些焦急的路曜不想想一次次面對危機一樣什麼都做不了,焦慮煩躁之下竟驚喜地發現,自己能夠利用遠處血之石權限的放開,實現某些近乎神跡的事情,例如,回溯時間。
儘管這回溯時間的能力還非常有限,僅能夠實現一瞬間的回溯,範圍還僅能達到塞格德這樣的一座大城市,且會給使用者造成極大的負擔和消耗,但這仍舊令路曜心中湧起狂喜。
這是在掌控血之石接近兩年以來,路曜第一次得到了不是無意識的無差別攻擊,也不是防禦性的自保的真正的主動攻擊手段。他剛剛發現了河邊的一隻青蛙正準備跳躍,於是嘗試着回溯時間,成功地將已經躍起的青蛙拉回了地面。
儘管這力量還有太多的局限性,但他仍舊明白,自己的這個能力或許在塞格德的民眾遭遇千鈞一髮的危機時,能夠達到扭轉乾坤的威力。並且他懷疑,若是不計代價,或許可以強行增強這種能力。
塞格德混亂將至,路曜已經在趕來的路上向沿途的小丑教團的成員下達了命令,而傳令的方法來自於曾經拜訪過路曜的那個面目模糊的小丑。他命令所有小丑,在混亂與災難降臨時,儘可能保護每一個無辜民眾。
路曜絕不能容許無辜的任何人成為野心家圖謀的犧牲者,王廷高貴的攝政瓦格薩是這樣,甚至阿提拉,也絕不能是例外。
............
高盧,匈人佔據的平坦河谷,城中軍營的將軍帳篷里,嚴肅的中年男人霍雷斯普頓全身盔甲,把一張薄薄的羊皮紙扣着壓在了桌面上。
那是王廷剛剛送來的解職令,攝政瓦格薩閣下親自簽發,免去了他匈人高盧留守司令的職位,命令他即刻撤回塞格德。他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這張解職令。
“將軍,羅馬人已經拉過來攻城機了,埃提烏斯手下的瘋子就要撞開城門了!您快撤吧!我們掩護您!”衛兵焦急地催促長官。
這位純血統的匈人將軍笑了笑,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小事。“將軍死在戰場上難道不是最合適的事情嗎?”
為了爭搶那塞格德西北郊的神跡,匈人的敵人前所未有地緊密團結在了一起。拔除這最後的匈人高盧據點后,埃提烏斯的軍團就要揮師東進,同他們的東方兄弟一起進攻王都了。留守司令並沒有來得及送叛亂首領去王子面前聲辯,攻城開始后,那老婦人就奪過刀自盡了。
王廷,或者說瓦格薩閣下,在解職令里含糊地講了王都西北郊的力量,也向他說明了他目前處境的危險。解職是對這忠厚的匈人將軍的最後保護,但瓦格薩不會想到,這將軍不僅是黑軍的成員,更是他身後匈人的將軍,拖住埃提烏斯利劍的最堅固盾牌。
霍雷斯普頓不會選擇投降或逃跑,純血統的匈人永遠只有向前一條路!
嚴肅的將軍表情不變,小心地整理好帳篷的門帘,然後整理了自己的盔甲,義無反顧地走向了正被攻城機撞擊的城門。
濃煙四散,露出了慘烈的城門戰場。
一個滿臉皺紋,鬚髮皆白的老者混在膚色樣貌各異的異族投降者之中,沒去管正在佔領城市的羅馬騎兵,與神態有奇怪不協調的眼神凝視着城門前面巍然端坐的身影。
那全身盔甲已然破碎不堪的神情嚴肅的將軍表情不變,但瞪大的雙眼已經完全沒有生命的神采存留了。
將軍的遺體旁,不知是誰的一堆雜物傾倒,又被馬蹄踐踏四散。其中的一張不顯眼的紙片落在了將軍的鮮血旁,被逐漸暗紅的痕迹浸染,變得深沉。
它做工普通,一看就是張紙牌,上面描摹着一面堅實的盾牌,盾牌旁是一把常見的短劍。盾牌和短劍之間,是一雙堅毅的眼睛,彷彿就代表正義本身一樣,令人心安地出現在紙牌之上。
這是提茲塔牌的主牌,也是所有主牌正式牌的最後一張,“將軍”牌。
(一個小時寫完了你們敢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