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城外

塞格德的外城城牆，名叫天空之牆，是整座城市最早建成的公共建築，甚至早於王廷在羅馬城堡內的改建。大王說，塞格德是天空之神的恩賜，因此高聳的城牆全部採用最堅固的條石修築，裡外面都塗上了產自色雷斯的淡藍色名貴染料和和印度的熏香。這既是部族財力的體現，又體現着匈人對自己強大武力和防禦力的自豪與自信。

平滑的藍色城牆高高聳立，從遠處的郵路上就可以看到，因此塞格德又被羅馬人稱為”西耶羅“，這在拉丁語中，代表”天堂“。而在外城南側魯嘉門外的城牆下，在如銅鏡一樣平滑、如天空一樣湛藍的城牆下，是一片低矮的小山丘。它平時是一片普通的土丘，星星點點長着一叢叢雛菊、天竺葵和丁香，還有將花叢旁的土地覆蓋得嚴嚴實實的低矮青草。

而每過三個月或布萊達王子宣佈召集的情況下，部族的代表將聚集在這裏，在眾神的見證下，召開盛大的部族大會。匈人提倡男女平等，因此不會存在女性被男性代表的情況。在塞格德，每次部族大會召開前，由教士和王廷的司庫官共同到城內登記各家庭戶籍，按戶口確定代表人數名單，再在會議召開時維持現場秩序。

大會不是為了慶祝，而不選擇在羅馬廣場的大競技場召開也是為了避免部族民眾情緒的激昂起伏。布萊達王子說，天空能給人帶來寧靜，而寧靜正是公正所必須的。

匈人崇尚自由，因此即使擁有國王和大丞相，諸如判決死刑和決定稅收這兩件大事還是被交由部族大會處理，這也是魯嘉大王統一部族之時，各部落的長老們提出的條件。大王年邁，通常由布萊達王子代表大王召集大會，審判處決死囚和決定稅收事宜。

五月的蒂薩河水流開始增大，但還遠稱不上泛濫，此時安靜地貼着天空之牆淌過魯嘉橋。魯嘉門外，是部族張貼告示的石制公告板，通常用來懸挂法令銅板等公共通告。此時公告板底下聚集了許多從城裏出來的民眾，正擁擠着探頭打量最新的佈告。

片刻之後，教會的祭司們吹響了牛角號，才讓民眾們回過神來，加快速度向河邊匯聚。一位個子不算高的年輕男子輕巧地登上了小土丘的中心，看着圍繞土丘中心呈環形站立的民眾們。他輕輕敲了敲手中的兩片金屬，讓金屬碰撞發出的聲音傳到土丘四周各處，讓民眾的議論嘈雜聲逐漸平息。他接着沉聲說：

“眾神在上，在天空的見證與潔凈下，我榮幸地承擔王廷對部族的職責，召集這次大會。現在我以大王特使、王子布萊達的身份，宣佈這次臨時召開的部族大會正式開始。願眾神與我們同在！

”自由是如同空氣、清水和陽光一樣可貴的財富，王廷不敢僭越，如不在戰場上，剝奪人的生命需要出自公意。而非經公眾同意，也決不能拿走屬於部族子民的財富。因此我謙卑地向大家宣佈，我們部族大會今天將審理波斯使團叛國案和決定商會與民眾稅收。執劍者，將被告帶上來。“

鐵鏈碰撞的嘎啦聲和木條交錯晃動的咯吱聲吸引了民眾的目光。目光盡頭，十幾輛木製的囚犯馬車由身着銀色鎧甲的執劍者們趕着，緩緩停在了土丘上。民眾們急忙向囚車內望，只見每輛車裏，都有一位衣着華麗、面部蓄鬚、眼窩深邃的男人，或站或坐，但彷彿一樣的低沉絕望。這正是波斯派駐塞格德的使團。

布萊達王子提高聲音，對民眾說：”據王廷接到的執劍者密報，波斯已經決意進攻正在高加索的部族東方兵團。這視同宣戰。得到消息后，大王就命令執劍者逮捕了波斯使團並連夜審訊，現在審訊結果已經懸挂在魯嘉門。我也榮幸地代表大王向各位和波斯來的大人們宣佈另一條消息，羅馬人的皇帝狄奧多西已經派兵直撲泰西封去了。我想巴赫拉姆大王很快就要自顧不暇了吧？“

這話是對部族民眾說的，但卻開始不像是王廷的公文口吻，越來越帶着調笑的口氣，內容也是針對波斯人的。

布萊達露齣戲謔的微笑，看着囚車裏因剛聽到的消息而驚詫的波斯使臣，”各位大人，我們從來無意與貴國為敵，而你們的大軍和皇帝竟對我們不宣而戰。我的兄長已經快馬走在毀滅你們大軍的路上，但我想這可能是個，嗯，是個誤會。我的兄長可能對來自東方的燦爛文化和高貴種族存在一點點偏見，但我想波斯客人們原本用於買通守軍和商會的巨額財富，作為慷慨的禮物，獻給塞格德勇敢勤勞的市民們，作為祭龍節狂歡的經費，將是解開這個誤會的最好機會。你們說呢，波斯客人們？“

接下來的投票，部族民眾用幾乎瘋狂的吼叫和歡呼讓這次表決變成了一場狂歡。被從囚車上解下來的波斯人由王廷的馬車接回內城壓驚，而狂歡的民眾基本不在意稅收的議題。畢竟，今日的美酒總要重於明日的麵包。民眾同意下半年繼續頒發75張特許狀給商會，而由商會負擔下半年的軍費開支和城市建設稅，合計3500金索里都斯（1）。

在狂歡的民眾自發聚集在土丘上慶祝將要到來的免費的祭龍節狂歡時，後排遠離人群的角落裏，一位衣着考究但不顯奢華的女士微斜雙目，對着隨波斯人一起返回內城的布萊達的背影輕輕哼了一聲。

然後，這女士就轉身離開會場，走向外城西南側的法蘭克門。她的身後兩步，緊緊跟隨的屬下被微風吹動的衣角下面，露出一截純黑色的鎧甲。

注1：是東羅馬皇帝發行的大額法定貨幣，被匈人廣泛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