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臉,用的時候再拿出來
姜翎凝神思忖,很快便想到一個有些不要臉面的辦法。
不過,管他呢,保命要緊。
臉面什麼的,先抹下來放衣兜里,等要用的時候再拿出來貼臉上就好了。
她拿定主意后,朝珠翠眨了眨眼,見她看過來便用口型示意:把環佩綁了。
一頓努嘴瞪眼后,珠翠才明白了姜翎的意思,雖然有些驚訝,但她還是聽話地照辦。
環佩正吃着蜜餞呢,猝不及防之下被珠翠摁到在地,用被子裹成長條,再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還在她嘴裏塞了張手帕。
制住環佩后,姜翎才安下心來,在珠翠的服侍下喝了幾口溫水潤了潤喉,用嘶啞的聲音安排道:“速速背我去慈寧宮。”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靠山既然不能動,那我就自己挪到靠山跟前去。
厚臉皮?
不不不,這是策略!
在這個孝道大過天的時代,哪怕是昏迷不醒的太后,也依然具有強大的威懾力。
當然,姜翎也不白拿太后當工具人,她有一手還算不錯的醫術,等這次危機過去,她可以給太后瞧瞧病,報答一下她老人家。
珠翠聽到姜翎的指令有些愕然,但還是二話不說地上前蹲身,把姜翎挪到自己背上。
姜玲這小姑娘,前頭十年過得很辛苦,雖然入宮后養好了一些,但身形還是比同齡人瘦小。
再加上昏迷不醒了六天,每日只喝些湯湯水水,不曾進食,人已經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這重量,還不如兩三歲的胖娃娃沉。
珠翠背着輕得發飄的郡主,只覺得鼻子發酸,又見她軟綿綿的不停往下滑,只得找來床單將她綁在自己背上,然後騰出雙手,用紫貂絨斗篷將她和郡主仔仔細細地裹好,不留一絲縫隙,這才在環佩的嗚嗚聲中出了門。
這芙蕖院中,儘是各宮各院塞進來的牛鬼蛇神,一個都靠不住。
唯一值得信任的月秀姑姑,又被郡主罰去了浣衣局。
珠翠找不到可靠的幫手,索性背着姜翎獨自前往慈寧宮。
儘管慈寧宮與芙蕖院只有一牆之隔,但珠翠還是走了近一刻鐘。
外面下了初雪,路滑,不太好走,她生怕磕着絆着,她自己皮糙肉厚的倒是不打緊,就怕傷到本就奄奄一息的郡主。
好在天冷,各宮各處的宮人們等閑不會出門,她這一路倒是沒撞見什麼人。
到了慈寧宮,接到通傳的慈寧宮大宮女春蘭早早帶人迎上來,嗔怪道:“我的小祖宗唉,這寒天凍地的,你怎麼把郡主背出來了?若郡主有個什麼閃失,太後娘娘醒來,不得剝了你的皮!”
珠翠幼時是跟着春蘭學的規矩,見了她便如同見了親娘一般,種種委屈湧上心頭,眼眶一紅,癟着嘴道:“春蘭姐姐,我這也是沒辦法了,環佩說,皇後娘娘要把郡主送去水月庵做姑子!”
春蘭是慈寧宮的大宮女,品級比珠翠高,穿着水紅色夾棉襖裙,頭上挽着單螺髻,髻邊插着一朵小米珠頭花,看起來利落又幹練。
聽到珠翠的話,春蘭皺了皺眉,低聲道:“還有這事?先進屋再說吧。”
她帶來的兩位身穿月白色夾棉襖裙的二等宮女,一左一右地扶着珠翠,近乎半抬着她,快步朝慈寧宮西偏殿走去。
慈寧宮正殿過於奢華大氣,空間又高又寬闊,並不適宜居住,大部分時間都是閑置狀態,只有年節時下接待命婦或是舉辦宮宴時,才會派上用場。
另有東偏殿和西偏殿兩處宮殿,皆是五正四耳的結構,五間正房,四間耳房,背後還有一排后罩房,結構整齊對稱。
太后的寢殿便位於東偏殿內,而西偏殿卻是為遺玉郡主留宿而備下的,裏頭暖壁床榻一應俱全,十分便利。
春蘭吩咐珠翠把人往西偏殿送。
姜翎提起一口氣來,斷斷續續地道:“春蘭姐姐,我……要住皇祖母的寢殿裏。”
春蘭愣了愣。
這位遺玉郡主自打進宮以來,大概急於想適應自己突如其來的高貴身份,對宮人們總是頤指氣使,哪怕是太後宮中的四大宮女,在她面前也照樣是卑微的奴僕。
今兒這一聲“姐姐”,讓春蘭心情十分複雜。
“郡主,太後娘娘病着,每日都有太醫進進出出問診,皇上也會時常前來探望,您住那屋裏,不合適。”春蘭溫言相勸。
姜翎嘆了口氣,氣若遊絲地道:“除了皇祖母屋裏,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哪裏可以避開皇後娘娘的人,不如春蘭姐姐教我?”
春蘭神情一怔,想起太後娘娘對這位郡主毫無原則、沒有底線的寵愛。
倘若等太後娘娘醒來,郡主卻被送去尼姑庵絞了頭髮,當了姑子,怕不得又氣得背過去?
得,不合適就不合適吧。
反正這位郡主通身上下不合適的地方多了去,也不差這一樁。
她點了點頭:“那就去東偏殿吧,太後娘娘的寢殿外間也有床榻,不過是奴婢們值夜時的歇處,奴婢這便命人換上新的被褥枕頭,還請郡主莫要嫌棄。”
姜翎很費力地道:“我不住外間,皇祖母屋裏有張軟榻,我住那兒就成。春蘭姐姐放心,我保證不會吵到皇祖母。另外,還請春蘭姐姐讓人盯着點兒,我怕皇後娘娘鐵了心要送我去水月庵,到時候,少不得要去皇祖母的床榻上躲一躲了。”
她倉促之下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也就只有太后的床榻了。
她就不信,誰那麼膽大包天,敢去太后的床上逮人。
春蘭一臉震驚,眼裏就兩個字兒:荒謬!
躲到太後娘娘床榻上去!
這也太不成體統了,若傳出去,太後娘娘的威儀何在?
春蘭想說不行,但又怕這位不省心的郡主真被送去水月庵,糾結再三后,只得默認下來,讓珠翠把姜翎背進東偏殿太後娘娘的寢殿裏。
珠翠輕手輕腳地把人從背上解開,平放於軟榻上。
一番折騰下來,姜翎又暈過去了,春蘭趕緊讓人拿了參片塞她嘴裏,吊著她的氣。
又托秋菊去把暫住在東偏殿耳房裏的秦太醫和鐘太醫請來替姜翎號脈。
輪番把脈后,兩位太醫得出了一致結論:郡主的風寒倒是無礙了,但體虛得緊,暫時不能葯補,只能食療,先前治療風寒的湯藥可以不用再服了,清淡飲食幾天,待身體好轉一些后,再開些食療方子試試。
兩位太醫離開后沒過多久,姜翎便再次醒來,春蘭讓人取來小廚房灶上給太後娘娘溫着的小米南瓜粥,讓珠翠喂着吃了一些。
一碗熱粥下肚后,姜翎終於緩過氣兒來,覺得自己一時半會死不了了。
她試着動了動,眼下倒是能做轉頭和握拳這樣的小動作了,只是很吃力。
姜翎冒着冷汗,費力地轉頭朝拔步床上看去,那裏躺着她的病友、她的大靠山、她的嫡親祖母——趙太后。
太后的待遇可比姜翎好多了,就算昏迷不醒,宮人們也依然服侍得十分精心,夏荷和冬梅兩位大宮女,正跪在床前腳踏上,用太醫教的手法為太后舒活血脈。
姜翎遠遠看了一眼太后的側臉。
六十歲出頭的年紀,在這個年代已算高壽了,相對於其他同齡人來說,太后保養得還不錯,臉上皺紋不多,皮膚白凈細膩,但隱隱透着幾分青黑。
這顏色……
姜翎眯了眯眼,又費力地把頭轉回原位,凝神反觀了一下自身。
這副身體的狀態十分很糟糕。
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發育遲緩,快滿十三歲的小姑娘,身高體重卻嚴重不達標,最多只有正常孩子八九歲的水準,而且體內經脈堵塞嚴重,根本達不到習武標準。
好在這身體尚且年幼,還未定型,還有改善的餘地。
待她稍好一些,能起身了,便可以先熬制一些藥丸,強筋健骨。
另外再以葯浴一點點疏通經脈,待沉痾盡去后,她便能再次修鍊姜家祖傳的武功心法了。
在這個沒有熱武器的時代,強大的個人武力值是最有效的自保手段。
至於大靠山太後娘娘的鳳體,至少得等她能自由行動后,才能診治。
現在,還是暫時先顧着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