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提頭來見。
盧府,身為柳縣人,陸成是知道它的所在的。
是本地有名的書香世家,聽說有後輩在外郡為郡守,屬一方諸侯。
盧家的子弟,在暗閣里和書院中,都是頗有名氣的,是柳縣裏一等一的權閥世家。
而且盧家的盧黃禮,就與陸成走得頗近。前身陸成在柳縣的朋友並不多,但是盧家的盧黃禮絕對算其中一個,
在未到趙家府邸去前,那時候盧黃禮尚且在滕柳書院裏讀書,陸成那個時候的大多數書,都是自盧黃禮那裏買的,比市價要低上兩成,聽說是盧黃禮自己在郡城找得刊印書的書鋪,拿得成本價。
只是陸成那時堅信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肯接受盧黃禮的資助,只是相互經常借書,而後盧黃禮考上了京都的那家書院,就遠去求學了。
這層關係,知道的人並不多,但是盧黃禮曾經是滕柳書院的人,這也是陸成來書院時,大多數讀書人都與他關係頗好的緣故。
否則一個窮讀書的,柳縣也不差這幾十二百來個。
說是與盧黃禮是好友,但其實陸成從未到過盧府,即便那時可以年幼不懂貧富貴賤,盧黃禮邀請過,陸成也未曾去。
於浩這次喊,恐怕也是覺得盧府與自己有這層關係,而且自己如今也非昔日身份,所以才喊自己過去。
盧家的府邸很好找,而且就離滕柳書院並不遠。
陸成順着記憶來到了盧府之外時,發現門口的家丁赫然多了四倍,總共八人。
不過似乎這些人都被提前告知了陸成要來,因此陸成還未靠近,就有一人上前來,臉色極為和善地說:“這位想必就是陸公子了吧,盧二爺早有交待,公子會來,讓我直接領公子進到正堂客廳里去。”
大家族一般都會設正堂客廳與偏堂客廳,正堂客廳用以接待身份尊貴或對等之客,而偏堂客廳則是用以接受遠親、投靠這等人。
不好直接驅逐,就喊下人去接待就是了。
“多謝大哥領路。”陸成稱謝。
一邊打量着對方,身材魁梧,高大威猛,而且整個人精氣非常足,與對方相比,陸成看起來像個小孩。
而且那種勇猛之氣,絕非正常的壯漢能比,絕對是一個修行小成的武夫。
領路的人一邊走,一邊自我介紹道:“公子喊我一聲老郭就行了,陸公子與我家三公子自**好,我等其實早就認識公子您了,說句託大的話,公子與三公子,都是老郭我看着長大的。”
“只是如今三公子遠去京都求學,不便攜帶侍衛,這我才留下來。”
“而且我也深知,三公子的朋友,絕對不是凡俗人。”
老郭很客氣,講話也很耐聽,一下子就自然而然地拉近了陸成的好感。
這與陸成印象中那些對武夫粗鄙、霸蠻的標籤不太符:“倒是我冒昧,那我該稱一聲郭大叔。”
“嗨,繁文縟節,我就是個粗人,沒那麼多講究,喊我老郭就成。”老郭語氣中嫌棄,故作大大咧咧起來,但其實一直都微微偏身引着陸成往前走。
不多時,穿過了大小園子估計四五座,再穿過兩片園湖與亭台之後,東轉西拐,才到了所謂的正堂客廳。
送到了門口,老郭與那客廳外守着的人言語幾句,這才告辭:“陸公子,我就送到這裏了,還有要務在身,不便就留了,過一會兒老李會帶你進去。”
老李上下打量了一眼陸成,只看出陸成臉色蒼白,身體略有些孱弱,除此外就看不出別的,實在沒想過這陸成竟然會是走得比三公子還要快一步的書生。
他不敢怠慢,連忙從正廳的旁道,領着陸成到了於浩身旁,但看到於浩等人正在說話,才轉頭壓低聲音道:“陸公子,你且就站在這裏吧,正在說話的人除了盧家的家主和三爺之外,另外一位就是書院的李院長和於夫子了。”
“另外幾位,都是大有來頭的,等會兒自有於夫子為你介紹,小人就不多嘴了。”叫老李的人很懂分寸。
書生苦讀,十年寒窗,如文弱書生,或破敗潦倒。
一朝得道,天下揚名,身份升華,如一步登天,這是常有的事情,他也看得開陸成這個窮書生突然就轉到了他的身份之上。
“多謝。”陸成的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對坐着的幾人,面露怪異,而未與老李多說什麼。老李自行退了去,
主要是那客廳上的場面太怪了。
李院長的青袍、於夫子的儒袍、還有之前老李講的盧家家主的皂袍與三爺身上身着的黑袍之外,
還有三人。
其中一人一身月白色長袍,袍秀月華,從上自下一塵不染,正襟危坐,左手不時地端着茶杯又放下,偶爾右手把自己的頭給提起來、左右旋轉轉圈!
若不是白天,絕對會嚇死人。
他的年紀並不小,發須盡白,如今的面色全無血色,一看就是頭顱被離斷了,但是此刻卻仍然在張口說話。
另外兩人也很怪異,一個光膀子的中年,身上別無長物,偏偏背着一把黑鞘的大刀。按理說此人若是個滿臉虯須的大漢也罷了,偏偏對方的臉卻白凈異常,而且身材還沒有之前看到的那老郭魁梧,反而很瘦。
另一人則是刺腳光頭,頭上有戒印,但並非常見的九戒,而是八個點。
一襲破爛的僧袍,全身黑黢黢的,腳丫子趾頭間還能看到藏着的泥,單手提着佛珠,單手作佛禮,
樂呵呵的,皮笑肉不笑。
此刻,坐在主座位的那皂袍發福中年人,聽了旁邊傳來的話后,才說話了:“黃大哥,我之前已經喊了我們縣裏的趙醫師和金醫師前來,不過二人也未有黃御醫你所尋的異方。”
“我們柳縣,醫道最為精通之人,便是這二人了。”
“恐怕黃大哥還得辛苦一陣子,繼續往西去再尋那異方了。”
聽到此話,其餘幾人頓時臉露失望之色,特別是李院長,臉色陰晴不定地說:“此事竟然如此名目張膽地發生在大秦國,而且就在郡城之中,簡直毫無法度可講。”
“老黃你放心,我必將此事,上報與學宮的院長,讓其定奪。”
天下間,最大的書院有兩座,一名稷下學宮,一名四方。
學宮鎮國運,四方鎮妖鬼!
叫老黃的人無奈地苦笑了一下,但苦笑的表情都做得非常僵硬,說:“我已一路尋來了十六個縣,恐怕是真的等不到那個時間了。”
“之所以選柳縣為最後一站,也是你與老盧便在此地。”
“恐怕,當年的那些話,是約不定了。”
說完,月白袍的老人就又對那乾瘦漢子與和尚說:“這一路,多謝短一法師和莫兄弟的照拂了。”
“我如今無根無垠,命不久矣,能在最後時日,在與幾位朋友多待些時日,已然是福運了。求不得那異法,自然是命生來薄了些。”
接着他又看向了皂袍的老盧,僵硬地笑着:“沒想到當年的一句戲言,竟一語成讖,再見你們,真是提頭來見。”
“倒是見笑了。”
李院長和盧皂衣聞言皆是神色格外不自然地跳動了起來,
但也無可奈何。
眼前人,就是如今大秦國的醫家巨子,他對自身之遭遇且無能為力,又於何處求那卦象里的異法?
無疑於天下尋人,大海撈針,只是一個念想罷了。